第1章 君愿知
很久以前,我遇见一位姑娘,她邀请我进屋品茶,临走问我:“前辈,事物的真相于世人而言究竟是否重要?”
初闻不知曲中意,我回道:“重要。若罔顾真相,自欺欺人得过且过与草木何异?”她谢过,邀请我常来喝茶。
几日后,我如约来到,恰巧看到一只竹剑妖意欲加害她,斩杀此妖后见她蹙眉似有心事。她又问:“前辈,如您所追求的真相或将使您陷入危险之境,您可会继续追求?”
我隐约察觉一丝异样,刚想张口询问,却见她神情庄重,如是回道:“会。”
她听后请求我上山取一本书,见我心中疑惑,答应回来告诉我缘由。
我离开小屋,向北踏过刻有“君若道行尚浅切莫误入不归途”的石碑,在道我山深处找到了那本书,还有一具冒着血毒的尸傀。很快我与那怪物战作一团,奇怪的是它只呆呆愣在原地,丝毫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本着天道轮回的意愿,我诛灭了它,只是它死后倒向小屋的方向令我心中隐隐不安。
我拿起书粗略一翻,只有书页两行小字再无其他,来不及细想很快赶回小屋。还好,她一直守在门口,我长舒一口气,心道自己多心。把书交给她后,我问她为何对一本无字书如此挂念?
她看着两行小字怔怔出神,字很秀气,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笔迹。
“君心何所求,可愿一问之?”
不久,她放下书,神情变得憔悴,心中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她又一次煮茶答谢,我问她何事?她低头不愿回答。我心感不妙再问,她哀求我不要追问,见她形神消瘦,脸色愈发苍白,我不忍再问。饮过她的茶,依旧好喝但多了一些说不出的味道。临走,这次她没有送我,只约我三月后再来品茶。身后的小屋一点点消失,我远远听到她的声音:“愿君道长……”
几日后,我终是放心不下,早早赶到小屋,却见房门紧闭寻不见她,往后几次均是如此,我心不安愈发强烈。
三月后,我如期而至,本想着今日一定要问个明白。可是,她在哪?面前这个丑陋的怪物是谁?它又怎会闯进来?我发疯似的寻找,只在那怪物身后发现一柄断了的长剑。那是她的佩剑!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一向坚固的道心再也压抑不住,我祭出本命法宝砸向那怪物,它根本来不及挣扎,很快倒下。临死前它望向我,令我心神发颤,泛起一丝心哀。
我翻遍整片村落,没有她的身影。黄昏时回到小屋,一封带血的书信从那怪物身上滑落,我颤抖的手缓缓打开它:
“前辈,与您相处,是我在家人离去后最开心的一段时光。请不要为我哀伤,我是幸福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亲口与前辈道别。感谢前辈一直以来的照顾,桌上放着一枚石沉戒,里面存着我多年的积蓄与丹药,但愿能在您求道路上发挥作用,请前辈不要嫌弃这份浅薄的心意。
“若有来世,还望与君再遇。”
……
那晚,我在她的坟前倒上两杯茶,又苦又咸,第一次煮茶就煮的这么糟糕,她该会笑话我吧,想到此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一仰头将杯中茶一口饮下,那月正圆。
“前辈,吾道不孤君莫哀,愿君道长不孤单。”
小屋袅袅一杯茶,世间再无君愿知。
……
“自古命途乃多舛,破镜可有几许圆?
劝君莫哀已去物,回身勿忘终将远。”
“好了,尧儿,今天的故事讲完了,该去练习功课了,不然你娘亲又要说你了。”我端起桌上的茶,捏了捏趴在膝上正听得入神的小家伙。
“咯咯,不会的,阿爹。娘亲可疼尧儿了。”小家伙被我捏的咯咯笑,伏在我腿上撒娇。我笑笑,不置可否。
“对了,阿爹,你还没告诉尧儿她的名字呢?”
“名字吗……”我想了想,放下茶杯,托起尧儿,在他小耳朵旁低语。
……
“娘亲娘亲,阿爹又给尧儿讲故事啦!”小院中响起一阵银铃声,尧儿骑着刚筑基的小当康高兴地乱窜。
“尧儿当心!别摔着了。”女子见此赶忙放下杂物伸手护住两侧,待当康慢下脚步,一把将尧儿抱起,用额头轻轻蹭着小家伙鼻尖,一脸宠溺地说道,“瞧你开心的,你爹又编瞎话哄你了吧?”
“才不是呢,阿爹最疼我了。”尧儿吐舌作着鬼脸,“娘亲你不知道,阿爹这次讲得可好啦!”伏在一旁的当康“哼哧哼哧”的似是表示赞同。
“呵呵,跟娘亲说说你阿爹讲得什么?”女子含笑将尧儿放到自己腿上。
“先是……如此……然后……最后……阿巴阿巴……”尧儿牙牙学语,倒也有模有样。
少顷。
“呼……讲完啦!”尧儿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红缨果,头一次讲这么多又是兴奋又是忐忑,扑到女子怀里问道,“娘亲说我讲得好不好?”
“……”
见娘亲神情恍惚,尧儿从她怀中挣出,拉住娘亲的手臂撒娇:“娘亲娘亲,尧儿讲得好不好嘛?”
“喔,好……好。”女子回过神,充满赞许地亲了小家伙,又拿出手帕擦了擦他脸蛋的汗渍,“尧儿讲得可好了,比你爹讲得都好。”
“咯咯。”
尧儿听到娘亲夸奖心里比吃了永宁轩的蜜饯都甜。
“对了,娘亲知道她的名字吗?”见娘亲面带疑惑,尧儿心底乐开了花,凑到她耳边故作神秘的说,“我知道、我知道!她叫愿知,君愿知!”
“愿知……”女子闻言,心神一晃,身体酥麻,伫立不动。
“对耶!尧儿还奇怪她怎么跟娘亲同一个名字。”小家伙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根本没有留意娘亲变幻的脸庞。
……
有道是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入夜,我在石桌旁推敲天元棋,不多时,一个声音在安静的小院百转千回:
“自古命途乃多舛,破镜可有几许圆?
劝君莫哀已去物,回身勿忘终将远。”
听到此言,我落子的手微微一晃,手中黑白玄子掉落,正在天元。抬头,眼前的人儿身着素衣,款款而来,这一幕如此熟悉。
她走到我身前,递来一杯新茶,茶香袅袅,恰似故人来。
“愿知,你回来了。”
“夫君,天道不孤,愿……愿知,愿与君同。”许久的话语从愿知唇边发出,激起两人万千情愫。
我将她揽入怀中,听我心汹汹,让她在我怀中一点点融化,此刻风和月正明。
“还有尧儿嘞!”小家伙不知何地窜出来,骑在当康背上绕着我们欢快地跑,座下当康也异常兴奋,“哼哧、哼哧”牟足了劲的奔跑。
“慢些,慢些。”我俩同声相应,又相视一笑。
明月当空,温茶香热,岁月喧嚣且美好。只是没有人注意,遥远的赤幽州,一颗火流星悄悄划过,隐入天元方向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