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界像戏台上的帷幕一样合上了
冷风吹在脸上，像鞭子抽打一样疼。
残阳西沉，射出道道血光。
姜如龙推开家门，摇摇晃晃地步入胡同的家。
绕过照壁后，小院子出现在视野中。
前面是正屋，屋前两侧种着两棵石榴树，左右厢房隔得很远，后面是小花园。
正屋前悬挂着两只精巧的宫灯，正是妻子孔尚茹制作的。
院子很整洁，右手边的葡萄藤也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这座院子啊，承载了姜如龙小时候的欢乐。
孔尚茹嫁入姜家后，就非常喜欢在葡萄藤下忙碌着，养了许多花儿。
此刻，除了梅花，其余的全部枯萎了。
一如我们的爱情。
或者，我们的爱情从来没有存在过……
听到姜如龙的脚步声后，正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妻子孔尚茹走出房间，在台阶上说：“奶奶晕过去了。你进来看看？”
温暖的话语差点让姜如龙放弃。这时，姬文馨捂着孕肚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姜如龙一狠心。他微微抬头，眼神决绝地凝望孔尚茹。
一个心跳后，妻子马上明白了。
她钉在了原地，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魂魄。
三个心跳后，妻子发出一阵哽咽，然后哭出声。
她扶着墙壁，才没有倒下，眼泪流得像断线的珠子。
过了好一会，她才抹去眼角的泪水，说：“现在不行。先把奶奶送走再说。”
对父亲的遗憾，对姬文馨的爱恋，对妻子的悔恨，这些情感像恶狼一样冲撞姜如龙的身体，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滚落。
姜如龙提前准好了万千语言，但是在此刻，他的嘴唇像被缝上了一样。
姜如龙悲哀地想，身前的这个女子为自己奉献上了所有，可是到最后，却收获了这种结局。
我可能是世界上最混蛋的男人，最糟糕的男人，姜如龙在心里痛骂自己。
十二天后的凌晨两点三十二分，也就是大年初一，奶奶离开了这个世界。
丧礼在这座小院里举行。
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吊唁，姜如龙和孔尚茹瞻前顾后，一直忙到傍晚。
院子外，一团团烟花伸出火舌，尖啸着蹿入天空，拉出一道道明亮的黄光，轰隆隆的声响仿若雷鸣。
红色大门往外打开，像是伸出了血色长舌。
这时，东边传来一阵爆竹的怒吼，跟其它爆竹声迥然不同，深沉、雄浑，久久没有消散，仿佛与天空融成了一体。
在小院子里，搭起了一座临时的饭桌。
姜如龙、孔尚茹、姜阳、姬文喆、姬文馨、孔尚海和陈至立围在了一起。
待会，姜如龙要对所有人宣布离婚的消息。
先离婚，然后过两年平静的日子。等离婚这件事的热度过去了，姜如龙再跟姬文馨名正言顺地结婚，这是他的打算。
一片寂静。一声鞭炮声猝然从院子外传来，让姜如龙莫名地心惊。
坐在主位的姜如龙起身，对所有人说：“感谢各位前来——”
“异瞳”姬文喆无力地打断了姜如龙的话：“——如龙，你搞的改革什么时候停止？”
姜如龙耐心地回答：“当我认为需要停止时，自然会停止。”
姬文喆眨巴着异瞳，冷笑道：“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如龙，你也不例外。”
坐在姬文喆身旁的“国民老公”姜阳责备弟弟：“这时候讨论这事不合适。”
姬文喆表达不同意见：“不在这个时候说，以后更没机会说了。如龙可是一个大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大胖子陈志立用责备的语气说：“我支持如龙的改革。”
这是陈志立第一次维护姜如龙，姜如龙感觉很诧异。
他的话语听起来很真诚，但是夹杂着其它一些东西，又让姜如龙毛骨悚然。
姜如龙不禁想，陈志立是不是发现早知道我跟姬文馨的恋情了？
陈志立是不是一直在蛰伏着？
想这些没用了，姜如龙告诉自己，待会他就宣布离婚的消息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跟姬文馨的恋情。
姜如龙望向其他人。姬文馨、孔尚茹保持沉默。孔尚海则全程微笑。
在姜如龙眼中，此人的笑容像毒药，能杀死所有的喜悦。
姜如龙很想除掉孔尚海，但是看在妻子的份上，姜如龙最终饶过了他。
这是姜如龙能做的不多的补偿。
其他人吃东西，姜如龙只喝酒，手里的杯子上上下下。
等众人放下手里的筷子，姜如龙直起身，环视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孔尚茹的身上。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和缓地说：“我跟尚茹——”
话没说完，姜如龙感觉双腿软得像水。他一屁股坐在藤椅中。
姜阳凑过来，关切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姜如龙声音细微地回答：“我的头很晕……”
姜阳拿起姜如龙身前的玻璃杯，嗅了嗅，惊讶地说：“这酒杯好像不对劲。”
四肢失去了控制，姜如龙眼中的世界开始颠动、摇晃。
这时，陈志立的身影从月亮的银光中探出，走向姜如龙。
脚步声沉重、致命。这时，陈志立的手中赫然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弟弟姜阳上前阻止，被孔尚海猛地扑倒在地。
在一片女人的惊叫声中，陈志立将匕首没入姜如龙的胸口，然后用力拔出。
鲜血像雾一样迸发。
姜如龙只感觉胸膛里的空气被瞬间抽干了。每次呼吸，都伴随着贯穿全身的疼痛。
姜如龙仰面跌倒在地板上，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匕首“当啷”落地。
一股甜腥味充斥在姜如龙的口腔中。
阴风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盘旋，孔尚茹制作的宫灯“咿呀呀”地飘忽不定，发出忽明忽暗的浅光，仿若孤魂野鬼在游荡。
“小仙女”姬文馨冲破阻拦，蹲在姜如龙的身前，对他嘶喊。
姜如龙用最后一分力气抬起胳膊，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他轻微地说：“那幅画——‘峡谷里的男女’……”
姬文馨麻木地说：“表哥，咱们峡谷里相会……”
说完，姬文馨拿起姜如龙身旁的匕首，同样插入自己的胸口，然后扑倒在姜如龙的胸膛上，嘴角涌出串串血沫……
姬文馨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抚摸姜如龙的脸颊，微笑着，眼睛闪烁着最后的光辉……
姜如龙最后看到的，是妻子孔尚茹。
她缓步来到姜如龙的身前，双膝跪地。
她先是深情环视整个院子，然后举起爆能枪，对准了自己的头。
“轰”的一声，孔尚茹压在姬文馨的身上。
气息越来越弱，姜如龙发觉自己悬浮在一处未知的异域。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的感觉将他包围，平和、安详，带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愉悦。
有奇怪的声音飘然而至，像是一首美妙的歌曲。
姜如龙竭力叫喊，但没人听到。这是世间最孤独的感觉。
这时，姜如龙看到了父亲……
之后，世界像戏台上的帷幕一样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