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死生与共（1）
杨矛略加思索道：“这样也对！五仙教作恶多端，庄主号称任侠，嫉恶如仇，虽然和他没有关系，他也会插手去管。”秋紫蝶咯咯笑道：“好一个嫉恶如仇！五仙教几十年未入中原，就因为你一句嫉恶如仇，本教主下属就该死是吗？” 杨矛道：“这倒也是！不过在下相信绝不会是庄主所为。如果秋教主一定要赖在庄主身上的话，在下也愿意奉陪到底。”秋紫蝶道：“很好！他杀我几十个属下，我杀他几个弟子，也算公平。” 杨矛抱矛躬身行礼，道：“请！”然后收矛在手，尖向秋紫蝶。 秋紫蝶从腰间摸出长鞭，一面拉扯，一面说道：“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杨矛道：“在下落魄落魄街头时，承蒙庄主收养，这才侥幸活命，在下的命都是庄主给的，名也是庄主给的。这就是在下的大名。” 秋紫蝶道：“你这么忠心，很合我的口味，而且还是个女子，不如加入我五仙教吧。”杨矛道：“多谢秋教主好意，但在下生是庄主的人，死是庄主的鬼，绝不敢背叛。”秋紫蝶道：“如果杨真已经死了呢？” 杨矛面色微微一变，却见秋紫蝶的长鞭已经点到面前，内力鼓荡之下，软鞭也变得笔直，与长矛无二，无暇多想，横矛荡开。 秋紫蝶手上不停，蹂身而上，长鞭抖动，如灵蛇出洞一般，攻向杨矛面门，口中也不停，道：“你为什么不去侍奉你的少主？” 杨矛看对方招式诡异，不得不凝神应对，但听到对方出言相询，又不得不答道：“庄主是庄主，少主是少主。若是庄主安排，在下义无反顾。何况庄主如今并未去世，在下需先找到庄主。”如此一来，不免分心，出手慢了，被秋紫蝶连着逼退三步，已经到了船舱边上。 秋紫蝶长鞭绕着圈子，如同水中的涟漪，绵延不绝，在杨矛身前晃荡，鞭尾似灵蛇一般，稍一不小心便要冲上来撕咬。口中继续道：“那如果杨真死了呢？” 杨矛看退无可退，只得足下一点，跃上船舱，挺矛向秋紫蝶头顶刺到，道：“庄主若真的去世，在下也会随他而去！” 秋紫蝶咯咯笑道：“你是想殉情吗？”那长鞭如同活的一般回转，绕着长矛缠上。 杨矛一听大怒道：“蛮夷女子，不服王化！庄主是在下的师父，早已有师徒之名，在下岂能做这等有悖人伦的禽兽之举！”看长鞭如蛇，知若真的被它缠住，长矛必然动弹不得，右手连续抖动，将长鞭荡开一个圈子，急向回收。 秋紫蝶也催动内力，欲将长矛缠住。 长鞭在二人力道催动之下，竟形成鞭尾宽，鞭身窄的诡异形状。 杨矛身子一转，拉着长矛急撤。身子转到多半，便觉一股大力扯到，竟转不过来，回头一看，却是长矛尖端有个小小的凸起，和长鞭尾端缠在一起，瞬间拧成死结，挣脱不开了。 秋紫蝶道：“你这矛为什么长得和枪这么像？” 矛和枪外观虽然一样，但矛得出现比枪早了上千年，毕竟只要将棍子一端削尖，就是最简单的矛了。而枪只有掌握炼铁之后才出现，因为枪前有刃，多了横扫的功能。不过发展了上千年，两者的差别早就越来越小，许多人根本不知枪和矛的区别。但杨矛常年浸淫于此，岂能不知？她一直练的都是矛，号称有进无退，招式中九成以上全是直刺，绿竹帮帮主就是被她直接刺入心脏而死。不过这也有个弊端，那就是只能抢攻，不能防守，所以她学着杨枪，在矛边上多了一些凸起，加了一些枪中的招式，如此一来，敌人攻到面前，也能用短枪的方式防守。刚刚面对秋紫蝶的进攻，就是这一招才不至不到一招就落败。 这中间曲折甚多，杨矛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秋紫蝶道：“不过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不要碰五仙教的东西，哪怕他们已经走了。” 这话杨矛自然听过，但她还想着如何回到秋紫蝶上一个问题，疏忽之间，却见几个小东西沿着长矛已经攀附而上，听到秋紫蝶这句话，更是大惊失色，急忙撒手放开。 却在此时，一物竟然腾空而起，直接扑向她的手臂，飞到近处，才看清楚，竟然是条绿莹莹的小蛇，只吓得花容失色，竟忘了躲避。蛇直接窜到手臂上，手肘处微微一痛，很快整个手臂都麻了。 这时，英姿忽然跳出来，对着秋紫蝶喝道：“何方妖孽，敢在老娘船上撒野！”跟着便是叮叮作响，二人已经动上了手。 杨矛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二人的情形，跟着便觉一阵晕眩，身子一歪，倒在舱顶，顺着斜坡滚下来。 英姿来到杨矛身边，看她满脸紫青，道：“你可别把她毒死了，不然你的大哥不会放过你的。”秋紫蝶走近，俯下身子把杨矛得嘴掰开，从怀中取出一个拇指长的小青铜管，对着她的嘴把里面的液体灌入，道：“死不了，这种小毒蛇在云南都活不下去。” 英姿道：“这就好。不过这家伙也够笨的，你随口一个问题她都要想着如何回答，难以想象她是如何活到现在的。”秋紫蝶道：“只要一辈子不出天正山庄，安安静静地活一辈子不挺好吗？”英姿似是想到了自己道：“我可不要安安静静地在瑶光岛一辈子。” 二人一个抬着双肩，一个抬着双腿，正要把杨矛抬入舱内，忽然周围倏然一亮，夜色中二人忽然看到如此强光，忍不住转头躲避，跟着一个黑影一闪，已经有人上了船。 二人同时转过头去，只见来人身材高瘦，面容清癯，三四十岁年纪，顾盼
之际，极有威势。秋紫蝶示意英姿先把杨矛抬回去，然后转向来人道：“你是何人？为何截住本船。”看这种情形，来的少说也有三五十人。 来人拱手道：“在下忠义帮帮主邓承峰，见过秋教主。”秋紫蝶微微一呆，她虽然远在云南，但中原三大侠他还是听过的，如今她已经见过了“隐侠”李玄感，虽然武功高绝，却是个瘦小的老头子，不禁有些失望。“任侠”杨真一直“在暗中作恶”，名不符实，心实厌恶。对于这“义侠”邓承峰，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了。今日一见，看他样貌堂堂，又彬彬有礼，不禁怦然心动，素来能言善辩的她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邓承峰看她神色古怪，素知云南五仙教下毒之术十分高明，常常于人不知不觉时忽然出手，凝神戒备道：“秋教主从云南千里迢迢来到江南，不知所为何事？” 秋紫蝶道：“我……我是去瑶光岛参加天下第一毒争霸大会的，不过现在这‘天下第一毒’的称号被‘毒医’孙晚景抢去了。” 忠义帮帮众极多，尤其是整个东南沿海，可以说遍布忠义帮弟子，这个事情邓承峰也曾听说过，道：“‘毒医’孙先生虽然不会武功，但医者仁心，在下是素来佩服的。” 秋紫蝶道：“对啊！我也很佩服他，输给他我输得是心服口服。” 邓承峰看她神态扭捏，暗想：“不知她暗藏什么奸诈，当小心为上，低声交代严小刀让帮内众人离船稍微远一些，免得不小心中毒，然后才道：“秋教主！贵教的毒术在下虽然在江南，也是如雷贯耳。不过在下以为，无论是武功也好，毒功也好，最要紧的是行侠仗义，而不是仗势欺人，更不是滥杀无辜。” 这话只是邓承峰寻常一句客气的话，在秋紫蝶听来却如同仙乐，道：“对啊！用刀剑杀人也是杀，用拳掌杀人也是杀，为什么我用毒杀人就要被鄙视，被嫌弃呢？我们五仙教之人在云南研究各种毒术，不也是为了当地百姓少遭受各种毒虫毒花的伤害吗？” 邓承峰道：“秋教主有此心，真是再好不过。”说到此处，声音忽然提高，厉声喝道：“不过秋教主为何在此设下仙人跳，骗人上船，然后再将其杀害！”这一声如炸雷一般，黑暗中十分响亮， 秋紫蝶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忙道：“我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到英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道：“哎呦呦，这是哪里的江湖卫道士，说话侠里侠气的，听着让人作呕。”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走到秋紫蝶身后，低声道：“别犯傻了，他和你不是不路人。” 邓承峰抱拳道：“敢请教姑娘大名？”英姿道：“女子的闺名岂能随便说与别人听？你好歹是江湖上成名的大侠，怎的如此无理？” 女子不随便与他人说姓名，在官宦人家中或许十分在意，江湖上多是快意恩仇之辈，邓承峰这话也只是寻常一问，但她如此说却显得他似是真的无理。 邓承峰嘿然一笑道：“也好！做局害人之徒也不配拥有人名。”这话是嘲讽英姿禽兽不如。 英姿在瑶光岛虽然每天听到的都是阿谀奉承，但岂不知岛上之人对其多有怨言，这些话不知道偷偷说了多少次，淡淡地道：“很好！第一招扣帽子，是不是该第二招罗罪名了？” “扣帽子，罗罪名，判生死”这是英姿毁灭瑶光岛岛中高层最常用的套路。 邓承峰微微一笑道：“没错！杀人越货，戕害人命那个不是死罪！” 英姿道：“你邓帮主权势再大，也不是官府众人，凭什么给我定罪？”邓承峰道：“这里是江湖，就要按江湖规矩办。”英姿道：“江湖规矩是什么？”邓承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英姿道：“那你杀了我呢？”邓承峰道：“你连人名都没有，早就不是人了！” 英姿巧舌如簧，但面对在江湖中浸淫了几十年的邓承峰，每一句都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应对自如，一时间无言以对。 邓承峰冷笑道：“跳梁小丑，受死吧。” 秋紫蝶忽然道：“且慢！杨矛是我打伤的，那是因为我要报杨真杀死本教几十名教徒之仇。之所以设下此局而没有杀死，无非是想询问杨真的下落而已。” 邓承峰微微一愣，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秋教主是师出有名了。” 邓承峰虽然是号称“义侠”，却非迂腐固执之辈，不然的话忠义帮也不会有如此光景。 秋紫蝶道：“没错！在下一路来此，并未害过一人，反而跟随在下而来的几十个属下全死了。今日正好看到杨矛，又听说最近杨真在江南出没，这才出此下策。”说到此处，忍不住叹口气道：“你们中原人过于狡猾，在下远远不如，现在都没有任何头绪。” 邓承峰道：“江湖传闻，杨大侠最近在江南，敝帮也听说了。但敝帮没有任何人见过杨大侠。”说话已经缓和了许多。 忠义帮众遍布江南，这句话的意思是杨真应该没有在江南出现过。 秋紫蝶道：“多谢了！不过杨真号称‘任侠’，如果他知道他的弟子杨矛在恶贯满盈的五仙教手上，应该会现身吧。”邓承峰道：“不好说！”秋紫蝶道：“为什么？” 邓承峰摇摇头，道：“在下深夜叨扰，多有得罪！告辞！”说着便要离开。 英姿忽然道：“邓帮主且慢！”邓承峰道：“姑娘还有何话说？”英姿道：“听说邓帮主丧偶多年？”邓承峰冷笑一声道：“告辞！”身子一轻，已经小时在船边，跟着周围一黑，整艘船又陷入黑暗中。
英姿道：“小妮子心动了？”秋紫蝶摇摇头道：“心动了一下，不过我不喜欢。”英姿道：“为什么？难不成担心配不上他？”秋紫蝶道：“我们苗家姑娘没有你们中原人的这些麻烦的事情，我不喜欢这么聪明的人。”英姿道：“我倒觉得这样挺好，这才是一个男子汉应该有的样子，英武、聪慧、大气、干练。” 秋紫蝶白她一眼道：“不会你看上他了吧。那个老岛主除了又老又丑，对你不好吗？”她心直口快，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英姿一听，胃中却忍不住犯恶心，道：“你若再说那个老妖怪，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好姐妹。”秋紫蝶后知后觉，道：“不说了！想起来我都觉得恶心。”其实她从未见过慕颜。 二女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英姿道：“走！我们看看杨矛去。”携手返回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