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笑千古义糊涂(4)
严小刀看她十分礼貌,也不能失了礼数,道:“在下听下属说此处有人与绿竹帮起了冲突,特来看看。没想到见到了杨姑娘,幸会幸会。” 杨矛道:“不敢不敢!严长老名震江湖,在下十分佩服。且等在下杀了这个登徒子,再与严长老叙话。” 严小刀道:“不知吕少帮主如何得罪了杨姑娘?”杨矛道:“一个好色无厌的纨绔子弟,能做什么好事?”严小刀道:“姑娘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少帮主是在下看着长大的,说他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倒是有的,但说他好色无厌,难不成是误会?” 严小刀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心中如何想救如何说了,不过这话在杨矛听来,却是另外一重意思,登时柳眉倒竖,喝道:“邓帮主号称义侠,没想到属下竟然是个包庇淫贼的小人!” 严小刀被她莫名骂了一通,倒也不生气,道:“杨姑娘,在下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真是少帮主做的不对,在下也绝不姑息。” 杨矛冷笑道:“这种事情我如何说的出口?” 严小刀一想也对,这关乎女子的名节,但就听她一面之词,就否定了和绿竹帮十几年的交情,却也不可能,一时踌躇不已。 严小刀在忠义帮最久,一直不温不火,熬资历才最终成为了一个长老,他也自知自己无十分本事,反而刻苦勤勉,对忠义帮忠心耿耿。邓承峰也知如此,故而把他派到ah地界,反而把古叶、项四娘夫妻派到了鄱阳湖南北两翼。 这么多年来,他勤勤恳恳,只要不是涉及忠义帮的核心利益,遇事让三分,从当地官府,到地方小门派关系都不错,大家也乐得以忠义帮为尊。 九曲迷踪寨从枯叶林撤离后,也是此处最快反正,衢州等地的忠义帮旧部才跟着响应,九曲迷踪寨又退回了鄱阳湖中,这与严小刀往日之功密不可分。 这时,吕立晕晕乎乎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怒目而视的杨矛,早已是惊弓之鸟拔腿便逃,回头正看到严小刀,大喜过望,趴在严小刀腿边道:“严伯伯,是你救了我!” 严小刀道:“贤侄,发生了什么事?与我说说。”吕立哭道:“严伯伯,这个姓杨的丫头杀了我爹,现在还要杀我。”严小刀吃了一惊,道:“此话当真?”吕立道:“自然是真的,这几个弟子都可以证明。” 严小刀暗想:“这吕立虽然纨绔,想来也不敢拿自己爹的性命开玩笑。”道:“敢问姑娘,可有此事?” 杨矛道:“在下不知道,不过昨天我确实杀了几个穿绿衣服戴绿帽子的人。”这ah地界穿绿衣服的虽不能说都是绿竹帮之人,但加上会武功这一条,估计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严小刀道:“兹事体大,敢问姑娘,吕帮主如何得罪了姑娘?”杨矛道:“这倒没有,是这个小淫贼得罪了我,他们不让我杀他,我自然要把阻挡我的人杀了。不过我想他已经有了教训,也差不多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就没有追击。没想到他又来找上了我,既然来了,那我可不能放过他了。” 严小刀虽然木讷,但在此处呆的久了,对吕立十分了解,心下立刻了然:这吕立确实纨绔,却是个色厉内荏之徒,真的要强暴女子他不敢,但是口头上占些便宜,偷偷摸个手,摸个脸啥的却没少干。泼辣的女子眼睛一瞪,他也就不敢了,胆小的女子被她占了便宜,但没有丢了身子,自杀有些不敢,报复也是不敢,甚至说与别人也不知如何说起,只能默默地忍了。没想到今天遇到个硬茬,搭上了自己父亲的性命。 严小刀略加思索道:“此事确是少帮主理亏在先,但吕帮主罪不至死,这个……”杨矛道:“此事我也知道,所以我并未继续追究,是他不长眼,一定要跟到此处。”吕立看话风不妙,忙大哭道:“严伯伯!她若杀我我也就认了,但她杀了我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岂能不报?” 严小刀点点头,他在此七八年了,平日里处理过的这种事情也不少,但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忠义帮的面子上也就算了。如今却是杀父大仇,不可能简单的一笑置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扬矛看严小刀不答,以为他默许了自己的行为,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 严小刀忙道:“且慢!”杨矛道:“严长老还有何事?”严小刀也没有主意,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杨矛道:“我没时间和你们从长计议,请你们让开!” 这时忽然有人从楼上道:“严长老,关于此事在下有话说。”正是林风雷。 严小刀看他头上带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神神秘秘的,不敢怠慢,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林风雷从楼上缓缓走下,道:“在下林风雷,见过严长老。” 严小刀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道:“恕在下眼拙,从未听过阁下大名。” 林风雷倒也不生气,道:“严长老不愧是‘义侠’下属,中正耿直,在下佩服。说实话,在下一直在福建山中修行,最近才下山,那些张口就‘久仰、久仰’的,在下反而看不起。” 严小刀道:“林大侠客气了。不知林大侠有何高见?” 林风雷道:“在下刚刚下山,于江湖上的规矩还不甚了了,只是觉得杀父之仇乃是不共戴天之仇。对女子而言,失节之仇,也是不共戴天之仇。既然如此,双方已经是仇深似海,何不一较高下,若报不了仇,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此言一出,杨矛立刻道:
“好!我就接下这一战了。” 绿竹帮之人则面面相觑,杨矛没有动矛时,吕立借助着的三板斧,还勉强能占上风,如今她长矛在手,真是如鱼得水,莫说吕正和她一对一单挑,就是现场没死的绿竹帮弟子一起也未必是杨矛的对手。 吕正倒也实在,道:“严伯伯,小侄不是她的对手,求严伯伯帮我出手。” 严小刀感慨吕正不成器,杀父大仇岂能假手他人,纵是报了仇,以后在江湖中也是会被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来的。 严小刀道:“林大侠的建议固然不错,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此事的起因不过是场误会而已,而且已经伤了不少人命,不可错上加错。” 林风雷道:“那依严长老之见,当如何处置?” 严小刀沉吟半晌道:“姑娘,此事报仇确实有些过了,不如在下做东,你当着所有绿竹帮众直面去吕帮主葬礼上恭敬叩拜,也算是给逝者安息。在下……” “不行!”话未说完,吕立和杨矛同时发出“不行”的声音。 吕正道:“杨伯伯,我爹是被她杀了,不是被她打伤了,小侄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小侄以后如何统帅绿竹帮的群雄?” 杨矛道:“我孤身一人去了绿竹帮的地盘还想全身而退?如此蠢事,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二人几乎同时一说出,同时停止,虽然声音嘈杂,但还是听明白了二人各自的意思。 严小刀虽然是个忠厚之人,却也不是没有脾气,听二人如此说,也忍不住心中有气,一面对于吕正说要带领绿竹帮发扬光大不屑,一面对于杨矛丝毫不顾及他的颜面而恼怒。 林风雷道:“在下还有一个主意,请严长老参详。”严小刀道:“林大侠请讲。”林风雷道:“如今面临之困境,无非是林帮主乃无辜之人,却为儿子的一个小错丧了性命,于情于理都有些过重了。俗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如就有在下做了这个恶人判官。将这位杨小姐杀了偿命……” 吕正一听大喜到:“好啊好啊!”杨矛眉头微微一振,聚精会神盯着林风雷。 林风雷道:“且慢,在下还没有说完。”吕正道:“林大侠请讲。”林风雷道:“但吕少帮主欺负了姑娘也是事实。在下想来,应该是口不择言,出手唐突,既然如此,不如将他双手剁下,再把舌头割了,也算是给姑娘报仇了。” 吕正一听,惊呼一声:“啊?” 林风雷长剑倏地出手,直接钻入吕正口中,血光闪过,一根舌头已经被斩落。跟着长剑翻飞,吕正双手已被斩下。 严小刀和杨矛都吃了一惊,严小刀想着林风雷虽然偏激,但主动出来调停,当不是杀人如麻之徒,故而没有防着,杨矛距离二人一丈有余,没机会也没想过要救吕正。 吕正倒在地上,但舌头被斩,莫说是一句话,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没有双手的手臂顾不得疼痛,在胸前拍打。 绿竹帮弟子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双腿发软,如何能出手相救? 严小刀急忙将吕正翻过,头朝下,让口中的血吐出来,但为时已晚,大量血液涌入喉咙,灌入肺中,吕正双颊憋得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没有挣扎两下,死了。 严小刀大怒正要怒斥林风雷,却见他长剑出鞘,已经攻向杨矛。 杨矛也被眼前一幕吓得吃了一惊,林风雷长剑到时,还呆呆地原地不动,眼看长剑已经递到喉咙前,本能地向旁边一闪,矛尖一拨,荡开长剑,但喉咙处还是被浅浅地划出一道血痕。 林风雷一招得手,更是不停,招式如闪电惊雷一般向杨矛刺到,杨矛连消带打,一一挡住。 杨矛手中之矛长于空开旷野作战,在酒店这等小地方,本就不易展开。若是对付吕正这般纨绔之徒绰绰有余,但对付林风雷这样的高手,地方就显得有些小了。但她以身体为轴,握着长矛上半截,如同一只大的判官笔,竟将林风雷连续几招都挡住了。 林风雷也吃了一惊,他料到了杨矛大概率能挡住第一招,但之后连续几招进攻,势如风雷,招招攻其要害,没想到还是被她挡住了,暗想:“杨真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不一般。” 严小刀看吕正已死,绿竹帮就此陨灭,心痛不已,看二人争斗,大喝一声道:“住手!”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原来严小刀出身少林寺,乃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练的是少林寺内功,虽然不能和镇寺绝学《易筋经》相比,但也是佛门正宗。他自知悟性一般,故而多年来勤练不辍,比寻常人多花了几倍的精力,内力练的精纯无比,若单以内力而论,在忠义帮已经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这一声在悲愤之下喊出,只如炸雷一般。 林风雷和杨矛各自后退一步,杨矛已经退到了楼梯边上。 严小刀道:“林兄,你杀害了绿竹帮少帮主,这笔账当如何算?” 林风雷早已有了对策,立刻还剑入鞘,趴在地上,对着吕正的尸体“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一面磕一面说着:“吕少帮主,在下林风雷向您道歉,在下实无要害你之意,不过是念绿竹帮与杨姑娘纠纷难以平息,不得已出此下策。没想到竟让您害了性命。林风雷实在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希望吕少帮主能理解在下之意,到了阎王殿如实陈述,在下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众人看他如此,面面相觑,尤其是严小刀,这明显是顺着自己刚刚说的方法亲自示范了一次,虽然觉得似是不对,但一时间也难以想明白哪里不对
,本来还因为绿竹帮被灭门而心痛不已,这时却陷入不知所措中。 林风雷起身,只见他面具的额头上多了一个红圈,看来刚刚这三个头磕得是真真切切。 林风雷道:“既然我已经重创了吕少帮主,那么杨小姐在下是非杀不可,不然的话,在下也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了。”说着长剑再次出鞘,攻向杨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