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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重踏姑苏喟叹(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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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隐渊点点头,但看他的身形和杨真截然不同,听他讲话,也和杨真不一样。不过他会御气六神,必然会缩骨功,看他最后将身子蜷缩的样子,难不成一直故意佝偻着身子?至于嗓子,他若是夹着嗓子或是故意放出声音,也可以伪装。  陆稻儿道:“他不是杨真。”英姿道:“为什么?”陆稻儿道:“因为我是他的枕边人,躺在一起十六年的枕边人。”英姿道:“这也未免过于牵强。”  陆稻儿道:“牵强不牵强的,等你和一个人同床共枕十六年,他就算化成灰,也一眼就能认出来。”她说话很平静,娓娓道来,却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之力。  英姿还想反驳,但想起慕颜,忍不住心中作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稻儿道:“外伤就交给孙医生了。无画就由子扬为他疗伤,娘协助你。”  顾隐渊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个异父异母的大哥给自己起的字,不过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叫过,他都差不多忘记了,忙不迭道:“是!娘!”  陆稻儿道:“这儿太危险了,你疗伤中不能被人打扰,我们去另一个地方。”顾隐渊问道:“哪儿?”  陆稻儿幽幽道:“你出生之后就再没回过老家了,我们去老家看看。”顾隐渊道:“是!”  顾隐渊下楼,让沈湖安排一艘船,秋紫蝶扶着朱无引,杨一心背起琴书棋。顾隐渊看素来单纯任性的女儿竟能如此吃苦,不让别人帮忙,道:“真是一对有情人。”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秋紫蝶脸上一红,但黑暗中无人看到她的表情。  顾隐渊扶着陆稻儿上船,陆稻儿道:“冰玉,你带着无画和你二哥的好友去艺韵岛。我和子扬稍后再来。”  杨一心满面好奇,正要出言相问,陆稻儿道:“听话照做。”杨一心道:“是!娘。”  陆稻儿道:“有劳孙医生给无画吊着一条命,我们很快就来。”孙不疑道:“是!夫人!”  陆稻儿和顾隐渊送一行人离开。陆稻儿道:“通知疏散众人,一把火烧了五湖飘香。”顾隐渊知陆稻儿之意,此人阴鸷狠毒,待自己离开必会去而复返,到时这些人难逃毒手。更有甚者,要趁着自己给琴书棋疗伤时偷袭,全力以赴之下如何能挡得住他的进攻?略加思索,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叫醒沈湖,将酒楼所有下人遣散,到时他亲自给沈幽絮解释。  看着眼前的火渐渐烧起,从底层很快蔓延到上层,变成了一片火海,这个在名噪二十年的酒楼在苏州彻底结束了它的使命,化为灰烬。  陆稻儿和顾隐渊骑了快马向苏州乡下而去。  顾隐渊终于有时间问道:“娘!你不是在襄阳吗?怎么忽然来这儿了。”陆稻儿道:“冰玉忽然不见了,做娘的岂能不担心,只能来找她了。”  顾隐渊撒娇道:“儿子在外面被全江湖追杀,娘都安坐在庄中,小妹才出来几天,就惊动娘亲大驾了。”  陆稻儿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若还小,我没有照顾好是我做母亲的不是。如今你已经长大了,本事也不小,娘就不在旁边给你添乱了。对了,你之前去过艺韵,觉得无画怎么样?”  顾隐渊道:“琴少庄主乃是朝廷命官,孩儿估计应该是锦衣卫,只是伪装成一个山庄在此。最早来此应当是监督宁王的,不过后来长平公主来了。”  陆稻儿道:“长平公主就是那个琴昭吧。”顾隐渊道:“是!江南乃粮税重地,想来是要稳定江南粮税。”陆稻儿道:“崇祯皇帝素来多疑,这次竟然破例派遣了自己的女儿,也算是奇事一件。”顾隐渊点头称是。  陆稻儿道:“子扬,你还没说琴书棋究竟如何。”顾隐渊道:“琴少庄主知进退、明得失,是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只是他身为官府众人,很多情况下身不由己。”陆稻儿道:“这倒不是最要紧的,就算在江湖中不也是身不由己吗?”顾隐渊道:“娘说的是。”  陆稻儿又道:“你和幽絮怎么样?”顾隐渊道:“聚少离多。”陆稻儿道:“距离从来不是问题,关键是你们是不是心在一起。”顾隐渊道:“是!”陆稻儿道:“幽絮我没见过,但也听过她十三岁掌管九曲迷踪寨的传说。能为如此之事,想来不是一般之人。”顾隐渊道:“娘说的是,在统领一寨之事,我远不如她。”  陆稻儿轻笑一声道:“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的孩子我最清楚。你爹是个十分有才之人,如果没有意外,必能高中。你虽然弃文习武,但必是出类拔萃之辈。幽絮虽然厉害,不过多执掌了寨子几年而已,不然的话如此奇女子怎会看上我的儿子?”  顾隐渊笑道:“娘,你太抬举我了。”陆稻儿道:“今日回到老家,去你爹坟上祭拜,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他泉下有知,必会十分开心的。”说到此处,饶是她修行多年,还是不禁有些哽咽。  这么多年来,虽然她成为了江湖第一大侠的妻子,还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但顾隐渊的生死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疙瘩。去年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不止活着,还练就了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功。但和这些相比,听杨洛友说起她和九曲迷踪寨的寨主沈九情投意合,才真的让她心花怒放:孩子不止活着,还有可能为顾家开枝散叶了。至于九曲迷踪寨是正派也好,邪派也好,那都不是她要考虑的,或者说她才不在乎。  江湖上的那些事,不就是取决于谁说吗?  顾隐渊也不禁感动,他虽然从未见过父亲,但这时却能

    感觉到他的存在,或许是因为来到他的地方了吧,道:“是!娘!我知道了爹的坟茔,必会每年带着幽絮来祭拜。”  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让陆稻儿很开心了,但她今天真的很开心,似是回到了和顾玉枚除此见面的时候,似是回到了和她的新婚之夜。  刚刚到了五更天,路上无人,二人奔行极快,沿着太湖一直向西而去。  由于道路本身之先后,先到了陆家村,陆家村本来有几十户,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只剩下了十几户,只有村子里的张大户产业越做越大,土地越来越多。  到了老陆的房子前,却见屋子多年无人住,早就破烂不堪。陆稻儿翻身下马,道:“这是姥爷家。”  顾隐渊跟着下马,二人就在门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陆稻儿泪流满面。自从去了襄阳,她就再也没有来过此处了。  顾隐渊心情沉重,一言不发,扶起陆稻儿,推门进入。这是个两室一厅的小屋子,厨房在院中,算是一个不错的家庭,如今却遍地是老鼠,满墙是蛛网。老陆死于非命,周围之人也不敢随意进来,甚至连张大户,也只是勾结官府占了他们家的地,而没有占他们家的屋子。  陆稻儿站在门前,没有走进去。顾隐渊也陪在身边,不敢乱动。  陆稻儿忽然笑道:“当年娘做的饭还是很不错的,不过这些年没有下厨,都忘记了。”顾隐渊道:“娘做的饭才是家的味道。”陆稻儿道:“走吧。我不想进去了。”顾隐渊道:“是!”和陆稻儿出了大门,将门带上。  这时天已经亮了,二人牵着马缓缓走在乡间小路上,一面是错落而衰败村子,一面是碧绿如水的农田,如今又到了插秧的季节,农民一早起床下地做农活。这里的农民并没有减少,但农户却越来越少了。  陆稻儿道:“当年娘也是个田里的好手,育苗、插秧、除草样样精通,现在做了贵夫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武功虽然高了,这些活却一点也干不了了。现在如果到了田里,禾苗和杂草都分不清了。”  顾隐渊道:“一个江湖中人真的想过田园生活也是不易。”陆稻儿道:“如果不用武功,莫说过田园生活,连土地都买不到一份。就算买到了,官府、大户天天来盘剥,如何能活得下去。估计只能在深山老林待着了。但去了深山老林,没有武功傍身,面对豺狼虎豹,又能活多久?”  顾隐渊感慨道:“所谓的田园生活,是生活殷实,家有余粮,不必再用武功。但想放下武功,从头开始生活,何其难也。”  陆家村和顾家村本就不远,二人行走一段,又翻身上马,快马加鞭赶到。  站在顾家门前,陆稻儿瞬间泪流不止,门上的封条早就被顾玉枚撕下,现在也不可能找到了,但贴过封条的痕迹还十分清晰。  陆稻儿站了一会儿,顾隐渊上前帮她擦掉眼泪。陆稻儿道:“走,子扬!我们进去看看。”顾隐渊道:“是!娘!”  门上没有锁,顾隐渊推开门,与老家不一样,这里只有一间长屋。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多年没人收拾,杂草丛生,随意丢弃的石头和被雨水冲刷的泥土混在一起。  沿着依稀可辨的路到了门前,推门进入,却见长屋陈设也十分简单,中间用屏风简单隔成了两段,上面布满了厚厚的一层土,不过粗略看去,还依稀能辨别出是一张龙凤呈祥的图案,是当年二人成婚时置办的。  屏风左边是一张床,床上床铺叠的整整齐齐的,已经全是蛛网和尘土,右边过去能看到是个书房,书架上还摆满了书,但多年没用,已经书页发黄,看不出几个字了。  顾隐渊走到门前和床边中间的一个位子,蹲下身子,顾隐渊也跟着蹲下,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依稀能辨别出此处地板的颜色和旁边的有些不同。  陆稻儿道:“当年外公就是在这儿被为娘点住穴位,你爹失手一刀砍死的。”说着似是又想起了那日的情形,双目空洞无神。  顾隐渊已经听母亲说过当时的情形,立刻拜倒在地,对着血渍磕了四个头。  陆稻儿看他身上、头发上都是尘土、蛛网,轻轻为他摘去。顾隐渊纹丝不动,任由母亲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然后将他扶起。  陆稻儿叹口气道:“到了此处也是徒增伤感,咱们走吧。”顾隐渊道:“是!”  二人从老屋离开,出门正要走,却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正在看口冲着里面张望,看二人出来,非但不躲避,反而迎上来,对着陆稻儿上下打量,忽然道:“你是顾家姓陆的那个媳妇是吧。”  陆稻儿点点头,想了许久没有想出来这位老妇人是谁,问道:“大娘,你是……”  老妇人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果然是顾家的媳妇,我老远就纳闷,这年头还有谁愿意回这凶宅。”  陆稻儿还是不明所以,问道:“大娘,我是陆稻儿,但是……”老妇人道:“我是给你们说和的王媒婆啊,你怎么忘了?不过也是,看你穿着这绫罗绸缎的,肯定是又嫁了好人家了,怎么还记得我这个撮合的人。”  陆稻儿这才想起来,那年夏天正是眼前这位老妇人说和了她和顾玉枚。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是白发苍苍,满面皱纹,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好在如今天气已经不冷,不然都无法御寒。  陆稻儿道:“原来是王妈妈,我亡命天涯十几年,确是忘了。不过你的大恩大德,我至死也不敢忘。”  王媒婆摇头道:“你记着就好!不过你们可把我害惨了。”说着一屁股坐在门前

    的石凳上,道:“你们本是一对璧人,却意外害了人命,结果这十里八村的人都说我这个媒婆的不是。说若不是我撮合,你们也不会犯下这么大的罪。但我一个孤老婆子,又不是算命先生,怎么能知道你们有这么厉害的刀。”一面说着一面开始抹眼泪,道:“自从你们之后,这十多年来,都没人找我这个老婆子保媒拉纤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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