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妖魔际会百舸呜(1)
这时,王连依忽听又有人乘风而来,身子一矮,躲在黑暗之中。只听得后面那人立于大厅之外,冷冷地道:“旭日山庄的人出来,快放了我徒弟!” 王连依不由得吃了一惊,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师父!她为何回来此处?她从何处得知自己在旭日山庄?她怎么会以为自己失陷在山庄中? 琴家兄妹缓缓走出大厅,琴书棋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沈九”不理会,道:“快把我徒弟放了!” 琴书棋道:“敢问前辈令徒是哪位江湖豪侠?”“沈九”道:“小徒王连依。” 琴书棋道:“原来是王大侠的尊师。王大侠前日还在此处帮助敝庄对抗康家堡,但昨天一早已经离开。我等今日方回画屋,来不及感谢王大侠。前辈既然是王大侠的尊师,在下多谢了。”说着抱拳深深一躬。 “沈九”看他真诚,不似作假,奇道:“此话当真?我怎么听说是你们在五湖飘香将小徒抓了?” 琴昭道:“前辈误会了!我等确实与令徒在五湖飘香见过,当时我等与康家堡因为一些事情起了冲突。他、李岩李公子还有宁王府小王爷从中协调斡旋,并未与我等发生冲突。李公子、小王爷均可作证。” “沈九”这几日已将旭日山庄从上到下摸了个遍,没有看到王连依丝毫影子,听琴昭所言,已经信了八成,道:“那小徒后面去了哪里?” 琴昭道:“恕在下不知,不然的话,必会亲自去寻访拜谢。不过前天夜里,康家堡大举来攻旭日山庄,多亏了王大侠,敝庄才得以保全。王大侠宅心仁厚,却不知江湖险恶。康壬鹰阴险毒辣,难保他不会设毒计害王大侠。” “沈九”冷笑道:“我可不像小徒,没什么江湖经验,你这借刀杀人之计,还是留着给别人吧。”说着轻腰一扭,消失在夜幕中。 王连依想上前追赶,但琴家兄弟就在面前,若是直接现身,以琴昭多疑的性格,难免怀疑自己。若是绕个圈子,恐怕也追不上师父。正犹豫间,听到琴昭道:“这么说来,倒是我多想了。那个女人竟然是王连依的师父,来找徒弟的。” 琴书棋道:“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大肆进攻康家堡了。”琴昭点点头,道:“但康家堡肯定也做好了充分准备,等我们去攻。” 琴书棋道:“我有个主意。可如此这般。” 他声音忽然压得很低,王连依听不到,反而激发起他十分兴趣,一时竟忘了去追赶师父。 王连依在岛上随便寻个地方,勉强休息一夜。 第二天一早,琴家兄妹撑船前往艺韵。湖面无遮挡之物,王连依不敢追赶,待他们走远了,这才沿着他们的方向拔锚出发。 他出发较晚,傍晚时分才看到远处的小岛。 远远望去,岛上遍地都是柳树,老干横斜,枝叶茂密,万条垂摆,绿丝如海。 王连依找了个平坦处,将船藏在密林中。矮身穿过柳林,眼前是一条青石板大路,几个下人往返巡逻。果如琴家兄妹所言,此处与琴舍、画屋都不同,防卫颇为严密。 躲在柳林中看去,只见沿着青石板一直上前,是一片竹林,碧绿的翠竹拔地而起,形成好大一片绿荫。 王连依心生疑惑:“江南之地种竹林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只是这么一大片竹林在庭院中央,倒是少见。尤其是琴日升,必是精于亭台楼阁,怎会犯这等错误?” 王连依潜身缩首,悄然穿过竹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池塘。在湖中挖一个池塘并不难,却见那池塘波光粼粼,缓缓流动,暗想:“水下应是有机括,让水流动起来。” 沿着池塘是一段向东的长长走廊,长廊的尽头是一个亭子。长廊沿着池塘走到另一侧则通入了一座青砖大屋。 王连依看着眼前的情形,更觉这片竹林过于突兀。他看眼前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再无大的隐蔽之所,索性返回藏于柳林中。 琴家兄妹准备动手,应该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他带了些许干粮,湖边又有各种鱼虾,倒也饿不到他。 和衣睡到半夜,忽然远处传来呜呜之声,王连依登时惊醒了,侧耳听去,似是有人在吹海螺,过了一阵,呜呜之声又响了起来,此起彼和,并非一人,吹螺之人相距甚远,显是在招呼应答。 王连依暗想:“他们怎么这么快?都不需要准备一番?”随即想起一事:“这旭日山庄看来早就交给了琴氏兄妹,琴日升不在府中都能调动如此大的行动。” 王连依轻轻返回庄内,却见庭院中灯火辉煌,一行人沿着道路点着,许多人向岸边涌去。再向上看,只见每个屋顶上、长廊顶上黑黝黝地有三四人或蹲或匐。 过了一会儿,却见琴书棋、琴昭带着四名女子从中走来。四女都是身着白衣,其中两个王连依认识,正是抚琴和丹青,丹青头上用厚厚的纱布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鼻孔和嘴巴。另外两个想来是弈棋和笔墨了。 琴书棋道:“弈棋,你率领第一队去攻康家堡左寨。笔墨,你率领二队去攻康家堡右寨。许败不许胜,一定要诱敌深入到指定水域。”二女齐声道:“是!少庄主!” 琴书棋又道:“抚琴、丹青,坚守本庄,不可松懈。万一敌人气急败坏,破罐子破摔,来攻本庄,要全力守住,等待支援。”二女也道:“是!” 琴昭道:“丹青你受伤过重,不要过于用力。”丹青道:“是!少庄主!只恨我受伤太重,不然的话,一定要亲手杀他几个人以借我心头之恨。”她声音温吞,想是脖颈也受了伤,说话会
影响发音,加上厚厚的纱布包裹,说话不利索。 琴书棋又安排了几个小队,众人都向庄外走去,王连依好奇心起,绕道来到门前。虽说是门,只是正好许多船在这里停靠而已,想来大潮时,此处甚至有可能被淹没。 湖滨泊着一排渔船,众人络绎上船,拔锚起航,最后琴书棋也上了一艘大船。 只有琴昭并未出发。 王连依看还有一艘二层大帆船未出发,必然是琴昭所乘,看周围没有别人,悄悄潜入水中,游到离岸较远之处,悄无声息的爬上。船上黑灯瞎火的,只有几个人拿着火把往返巡逻。 王连依觑着两人中间的空隙,翻了几个跟头,来到船帆下。如今船帆尚未展开,只有一根巨大的船桅。攀附而上,直接到了最高处,黑暗中距离太远,无人察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琴昭才和最后的几十人上了船。 一行人上了船,将灯火熄灭,扬帆起航。 出行没多久,便看到远处艺韵岛上也变成了漆黑一片。 大船划出里许,湖中海螺之声呜呜传来,帆船上一人走到船首,也吹起海螺。再摇出数里,一艘小船如离弦之箭划来。眼看快撞到大船上,那艄公在船上一撑,飞身而起。小船倏然而停,他也跳上大船。 琴昭道:“留白,探听得怎样了?”那汉子留白拜倒道:“回禀小姐,贼子毫无防备。弈棋、笔墨已经开始进攻康家堡左右两侧水寨。” 琴昭道:“康家堡当年在忠义帮手下吃了大亏,虽是偷袭,也不容易攻下。让她们全力进攻,不可轻易撤退。” 留白道:“是!”快步跑到船边,飞身而下,稳稳落在小船之上,双手翻飞,小船飞驰而去。 不多时,又一个汉子驾着小船飞驰而来。 琴昭奥:“双活,少庄主如何?”双活道:“少庄主已经和康家堡动起手来。双方杀的难解难分。”琴昭道:“少庄主武功比康壬鹰略逊,你们做好接应。”双活道:“是!”又驾船离去。 接着又来了几波人,不停地汇报着当前的情形。 琴昭一直迎风站在船头,夜间风大,衣衫随风飞起,长发也被风拂乱。她却如同圣女雕像一般纹丝不动,应对自如。 这时,忽见远处亮光一片,但夜间雾浓,还不清那里是什么。琴昭自语道:“抚琴得手了!”王连依吃了一惊,晚间时分刚刚吩咐抚琴和丹青留守总寨,怎的她会忽然出现在现场? 正犹豫间,听琴昭道:“把她押上来!”眼前之人让王连依吃了一惊,只见她全身缠满了绷带,竟然是丹青! 琴昭冷冷地道:“康韵,你没想到吧。”说着扯开她面上的包裹,却见她脸上干干净净,温润如玉,哪里有丝毫的伤口? 康韵瞪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丹青已经被掉包了?”琴昭道:“一个半个身子受了重伤的人,无论如何克制,总会不小心触及伤口。更不必说被旁人触及。莫说你一个小女子,就算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也不可能从头到尾没有呻吟一声。” 康韵冷笑一声道:“原来你第一次看到我就怀疑我了。”琴昭道:“丹青和我们朝夕相处,许多习惯不是你把脸遮住就能掩盖过去的。” 康韵神色一暗,道:“好吧,我输得心服口服。”琴昭道:“丹青在哪儿?”康韵道:“已经被我杀了,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活着也痛苦,我给了她个痛快!” 琴昭道:“是你担心她永不停歇的呻吟会暴露你吧。你个蠢货,明明她不停地呻吟已经告诉你该怎么演了,你却只觉得她烦,真是无可救药。” 康韵脸色一变,只悔得肠子都青了。 琴昭道:“给你最后一句话!下辈子别做贼!”说完,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从旁边侍女手中拔出一柄长剑,一剑斩下康韵的头颅。跟着还剑入鞘,一气呵成。 王连依知康韵死有余辜,但见琴昭出手干净利落,毫不犹豫,康韵当场尸首分离,忍不住心砰砰直跳。 琴昭道:“关子,把这个贱人的头收好,给康壬鹰送去。其他人,杨长帆,全力起航!进攻康家堡。”船上之人齐声道:“是!” 帆吃满了风,全速飞驰,身后的一众小船也如箭一般跟随。 不多时,只听得海螺声大起。两边船队渐渐接近,叫骂声、呼叱声、兵刃相交声、落水声,从远处隐隐传来。 又过一会,声音越来越大,岸上的康家堡起火,烈焰冲天,映得湖水都红了。 几艘小舟急驶而至,呼道: “左寨已然得手,敌人全军覆没。” “右寨也已得手,敌人全军覆没!” “后寨已经得手,但敌人支援极快,抚琴进攻受挫。” “少庄主已和康壬鹰动起手来,但敌方势大,少庄主落了下风!” 琴昭道:“让弈棋和笔墨去驰援抚琴。其他小船快速收拾现场,将周围未尽之敌全部消灭!我们去给康壬鹰送个大礼。”众人齐声道:“是!小姐!” 报信之人欢然答应,飞舟前去传令。只听得各处船上海螺声此起彼和。 大船扯起风帆,长驱直入,直扑康家堡。 王连依坐在横桁之上,阵阵凉风自背吹来,放眼望去,繁星在天,烈焰遍地,薄雾笼湖,群雄呼和,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孤寂之感。 这时,只听得琴昭道:“康壬鹰!我等饶你性命,你竟然恩将仇报!今日康家堡合当灭门!”这话伴随着她的内力,远远传了出去。 康壬鹰正和琴书棋大战,康壬鹰武功本略胜琴书棋,但琴书棋早有准备,木骨折扇换成了铁骨折扇,威力何止增了一倍
!堪堪和康壬鹰战平。 后来抚琴偷袭后寨,康家堡全线溃散,康壬鹰自知中计,一面担心寨子不保,一面忧虑康韵性命,竟渐渐落了下风。 琴昭说完,早有侍女将装有康韵人头的盒子端到琴昭身前。 琴昭一掌拍在木盒之上,这一掌入手极轻,没有打碎木盒,跟着一股真气喷涌而出,木盒如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般来到康壬鹰面前。这时他正一爪抓向琴书棋面门,忽听得一阵劲风而来,抬眼便看到了一个尺余见方的木盒飞到眼前。 琴书棋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收好扇子,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