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她心虚极了，对上顾折乌的眼神，脸已经羞臊得发红了。
饶是她再匪夷所思，可当执法堂主许钦宣判顾折乌，顾折乌缄默不辩的时候，她也觉出味来了。
那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顾折乌没有卖她。
预料里的相互出卖，变成她一个人的背叛。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有种自己做了丑角的羞耻。
她臊极了，自觉都没脸直视他。
“我该问师姐什么。”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是不是心里怪我，恨我？”
顾折乌沉沉望着她：“你希望我恨你么。”
许凤瑶咬唇道：“我不希望！但我的选择，使你受了伤害……”
顾折乌眸色晦暗不明：“师姐不必多此一举，你所做的不过是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的选择。”他顿了顿，“况且，我早就习惯了。”
“习惯？”
顾折乌点了点头，不愿多说。
他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
他从来都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根本就没有抱过希望，何来的失望呢。
只是回答这个问题后，顾折乌的手指紧紧蜷起，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一股锥心之痛迟缓地趁虚而入，试图蚕食他虚伪逞强的面具。
许凤瑶见他不愿说下去，也知趣不问了。
对顾折乌轻描淡写的反应，她没有尽信。
是能让他万劫不复的出卖、背叛，他就这样？
许凤瑶觉得不真实。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她以为他会怨恨她，讥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她甚至担心过他会不会像杀了叶山居那样杀了她……
可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竟还出手救了她。
都到了这样的境地，还有缓和的机会么？
毕竟，连向以仁慈自诩的她自己，都难以脱离人性的贪嗔怨怼。
在被齐悦卷下来的那一刻，她也免不了满腔热血燃起震怒，委屈、惊慌都转化成了怨憎。只不过她忍下了，她还有求生的欲/望，她还怀着爬上炼狱谷，再获重生的希望！
她就不能跟宗主的宗亲撕破脸，更何况宗主的宗亲在宗门都立有本命魂灯，人在灯在，人若死了，灯便灭了。宗主找高人使些手段，便能追溯出魂灯主人死前受害的景象。
她还想在绮月宗好好修行，就得向这些她粉身碎骨都不能撼动的桎梏躬身低头。
所以她选择对齐悦大度一点，不过是一个成大事者忍辱负重下做出的取舍而已。
她不禁暗忖，顾折乌，也是这样想的么？
他毕竟是一个和魔族有染的异类，想在绮月宗继续寻求庇护，就需忌惮自己掌宗大师姐的身份，所以，顾折乌的大度，不过也是虚与委蛇吧？
想到这里，许凤瑶忽然觉得，顾折乌含糊其辞的“不计较”，和自己对齐悦说的“不怪你”，有异曲同工之妙。
仿佛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许凤瑶舒了口气，再看顾折乌的时候，便理直气壮了些，连那股子出卖了人家的尴尬劲也消弭于无形。
她脸上浮出了羞赧的浅笑：“小乌也饿了吧？在这别动，师姐去拿点吃的。”
“我去。”
顾折乌说完就迈步朝着剑齿虎的尸体走去。
许凤瑶支着脑袋等着，原本以为顾折乌要去找齐悦拿，不料他竟然忽略齐悦，直奔剑齿虎尸体的方向。
齐悦也不知道是不是脑门上长了眼睛，顾折乌还没走近呢，她倒是一蹦三尺高。
抢在顾折乌抵达剑齿虎的尸体之前，手忙脚乱地把剑齿虎庞大的尸体硬塞进自己的储物戒指。
许凤瑶：“？”
顾折乌：“……”
顾折乌走过去的时候，剑齿虎的尸体已经没了。
齐悦嚣张跋扈地朝他竖了个中指，活蹦乱跳地坐回自己的烤架前，发出了“斯哈斯哈”的声音。
顾折乌的拳头硬了硬，转身走到齐悦的烤架面前，道：“拿出来，是我杀的。”
齐悦歪了歪头，掏了掏耳朵：“它头上写你顾折乌的名字了？”
顾折乌道：“齐悦，别过火。”
齐悦甜腻地笑道：“别生气嘛~”
尾音故意打了个颤，她用手作扇子扇着烤肉的香风，笑盈盈道：“大师姐身娇肉贵，这会儿都饿坏了！不过野炊这东西，你们折腾得来么？人家只是想请你们吃现成的。尤其是大师姐，身子板弱，还有伤在身，楚楚可怜的，要吃点肉补补的！不如你把她叫过来，我们一起吃。”
“不了。”
顾折乌转过身。
齐悦超他倔强的背影瞟了一眼，以她对他的了解，心知他肯定是要去以身做饵，重新猎兽来杀。
齐悦连忙铆足了内力，朝着许凤瑶大声喊道：“大师姐！过来和我一起吃烤肉！”
刚才烤肉的间隙，齐悦已经把许凤瑶那些可疑的反映想通了。
她料定许凤瑶会顺着台阶下。
果然，话一落音，许凤瑶一脚长一脚短地，跛着脚，跌跌撞撞地过来。
顾折乌只好调转方向，朝许凤瑶扶去。
齐悦唇角勾了勾，她深深呼吸，给自己打气。
许凤瑶在篝火对面坐下，顾折乌就站在她的身后，跟贴身保镖似的。
齐悦心里说不艳羡是假的。
任谁成为这样的对照组，都会觉得有些悲凉！
许凤瑶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小悦，我就知道，你肯和我谈心的。”
她话刚落音，鬼使神差地打了个喷嚏，齐悦毫无防备，被扑过来的篝火呛了一脸灰，颊边的头发被烧焦了几根。
齐悦笑容复杂，任务当前，她强压下对气运黑洞的恐惧。
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她把烤红的剑从架子上掂下来，插在脚下的泥地上晾肉。
一边兴致勃勃地给许凤瑶猛灌迷魂汤：“大师姐啊！你的储物空间有酒么？”
她知道许凤瑶不沾酒，顾折乌也不喝酒。
而她喜欢喝酒，喝最烈的酒。刚好原主也好这口，她的储物戒指就有烈酒，但她不拿出来，故意给人挖坑呢。
果然，许凤瑶摇了摇头，看向顾折乌。
顾折乌道：“没有。”
齐悦摇头叹气：“真可惜，吃烤肉没酒喝多不好玩！我还想一边吃肉，一边和你们玩骰子呢。真没劲，我不想吃了，你们自己个儿吃吧，我去那边自己玩了。”
她瞟了许凤瑶一眼，心道，快留我，不是要和我谈心么！
许凤瑶果然给力，连忙拖着跛脚起身：“没有酒，一样玩。”
齐悦皱眉：“对了，大师姐是三好女修，会玩儿么？”
许凤瑶飞快地表态：“玩儿的东西都不难，师姐现学就是。小乌，你不会也学学，一起玩儿热闹。”
齐悦一惊。
使不得啊！这个游戏，和许凤瑶这种自诩正义道貌岸然的大慈善家玩得，和顾折乌这种真小人可玩不得！
齐悦把头摇得像摆锤，她嗤道：“不和男修玩。”
许凤瑶忙道：“也是。男女毕竟有大防，的确不好玩太亲。”
齐悦达到目的，开心得直哼哼，她忍不住偷看了顾折乌一眼，见顾折乌正用晦暗不明的眸子审视她。
她下意识移开目光，看着烤肉，道：“游戏玩法我稍后就讲，先立好游戏规则！既然不能罚酒，咱们就玩‘面上生花’吧！”
“何为面上生花？”许凤瑶瞪着水润的眼睛虚心求教。
齐悦老神在在：“俗称吃耳光。”
“额……”许凤瑶挑了挑眉：“会不会有些，粗鲁。”
齐悦用舌尖抵着腮帮子：“是！大师姐向来讲究，自然和我这种粗鄙的丫头玩不到一块儿！不玩了不玩了！”
“玩吧，挺新奇。”许凤瑶硬着头皮夸道。
顾折乌冷笑一声：“师姐，我再打一头就是。”
齐悦闻言却不出声，只是把视线投向了许凤瑶。
许凤瑶果然没让她失望，但见她微皱秀眉，对顾折乌道：“小乌，如果你觉得无聊，就坐在一旁打坐吧。我这个做师姐的还没陪小悦玩过什么，难得小悦有兴致，又不需要打打杀杀，我岂有不奉陪的道理。”
顾折乌哑然。
齐悦转过头，假装没有看见顾折乌警告她的冷漠眼神。
她想玩的是猜数字、猜大小，许凤瑶和顾折乌都没有玩过，齐悦就把烤好的肉发给大家，边吃边认认真真地讲游戏规则。
讲完之后，她从储物戒指掏出十块小小的低阶灵石。
她把灵石铺在地上，挠了挠头，问顾折乌：“你的匕首还在么？”
“嗯。”
齐悦蹲在地上，仰着头看向顾折乌倨傲疏离、目空一切的模样。
他当真傲慢至极。
齐悦心里黑水翻滚，越傲气的人，揉搓起来系统就会越爽吧？
她借着许凤瑶对自己有求必应，便开始狐假虎威：“顾折乌，你见过骰子吧？”
“嗯。”
“他怎么只会嗯嗯嗯啊，师姐，顾折乌的嘴被黏住了？”
“小乌，你好好说话。”
“见过。”
齐悦撕了一块烤肉丢进嘴里，边嚼着香喷喷的烤肉，边把一枚被自己攥得油腻腻的灵石丢给顾折乌：“没骰子，你帮我们刻，顺便把边边打磨一下，要圆润点。”
“知道了。”
顾折乌接住灵石，颀长的身子在许凤瑶身侧蹲下，他低着头，竟真的认认真真凿刻起骰子。
长睫垂下，眼前一片阴影。
齐悦把剩下九个灵石都丢到他脚下，随后挪开视线，打量着许凤瑶。
她撕扯着烤肉，吃得毫无形象：“师姐想和我谈心？想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