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ARTH
在成为杀手之前，简安是网文写手。
她有断更、弃坑、强拆cp等等恶习。大部分时候她以免费作品和排雷文案立于道德的不败之地，但免不了被读者控诉她是没有心的作者。
其实不仅她没有心，她写的主角大多也是没有心的社会败类。
因为免费，她的恶名和作品尤其是处女作的末世文一度在圈子里传播甚远。
那一天警务人员带走简安的时候，穿着睡衣的舍友们扶门目送她远去，一度都以为简安是因为在网络上作恶多端对读者造成精神损失而被制裁。
“出于特殊原因，我不能和您接触。”
“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隔离您。”
冷白色灯光刺目，亮得简安头也疼。等到适应了，她才发现狭小房间只剩下自己一人。沉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个没有窗户也没有躲避之处的白色房间回荡。
墙壁上投影着倒计时的红色时钟。
【04：59】
“接下来我讲的话可能会有违常识。”
简安身上穿着绿恐龙睡衣，脚下踩着棉拖，却坐在冰冷的禁锢椅里。她无意识地动了动手腕，银手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她回过神来。还有什么比安分守法的女大学生一大早被当众逮捕更有违常识的吗？
“简小姐。”
她缓慢地抬眼，像树懒一样迟钝地回应：“啊？”
男人像是听出她的睡意，提高音量：“我姓时，隶属网络安全局机动一处，负责维护网络衍生物创生的非平行世界。”
简安：“啊？”
“简单来讲，是负责管理幻想空间。可以理解吗？”
简安觉得自己确实没睡醒：“啊？”
倒计时变化为：【04：19】
“确实一时很难以理解，”男人因为她的不解而稍稍放慢语速，“简小姐，你可以理解为小说中所描述的小说世界是存在的，并受到国家相关部门管理。”
“比如你的免费作品《末世乐呵呵》已经成功达到了创生非平行世界的标准，作品中名为“盛曜”的角色深受大众喜爱，有【结晶】的征兆。”
“结什么，”简安迷惑了，“什么？”
有一句是人话吗？
“虽然还在进一步研究中，但结晶如今的定义是某个虚拟角色由于承受的情感和精神力突破峰值，并在所处的非平行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社会模式、经济结构、科技发展度等高度一致时，角色将会在现实世界具现化。”
听到这，简安延迟了许久的“我他妈凌晨五点被抓来警局听这个？”的荒唐感终于姗姗来迟，但眼前甚至没有给她质问的对象。
她对着白色墙壁哑声道：“警官先生，我说过会配合工作，但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话？我的作品是涉/黄还是立场不正确？”
男人：“简单来说，角色活了。”
简安一下子哑巴了。
角色活好都比角色活了合理。
只有受泛灵论影响的小孩才会觉得万物都有生命，而她已经是会恶毒地说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奥特曼”的成年人了。
男人仍然语调平稳地给她解释：“受到越多读者喜爱，被越多人相信、期待是这个时代的现实世界会存在的人，角色活过来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在二次元作品中，文学作品比有具体形象的动画更容易出现角色具现化。现实向作品比架空作品更容易具现化。”
“你塑造了盛曜这一角色，他被定性为具现化后会对世界造成重大危害的极端犯罪天才。为阻止他来到现实世界，我们需要你去非平行世界抹杀他的存在。”
简安很渣地想“盛曜”是谁，她写过的角色太多了，记不清楚。不过准是社会败类没跑。
光太亮了。
“不知道，”她用手捂住脸，厌烦又无所谓地道，“什么活过来了，你们警察杀掉他就好了。角色没有人权。”墙壁上的红色倒计时让她心烦意乱：“这个时钟是什么用？”
【02：29】
男人选择性地回答问题：“很可惜我们做不到。角色的【结晶】是绝对合理的，他将被现实世界合理化为具有人权的存在。在初期，我们无法辨别他。”
男人又再次停顿，委婉地道：“并且，文章中的外貌描写较为简朴，留给读者们过多想象空间，所以盛曜的外貌具有较大不确定性。因此，我们很难直接对角色进行搜查、定位并发出通缉。等到后期，角色已经成功融入社会，会更难以处理。”
“简单而言，角色活过来就来不及了。”
简安捋了捋这个逻辑：“所以你们抓我？因为我外貌描写太水？”
男人应该是在礼貌地微笑：“不。能阻止【结晶】这一过程的只有角色的创造者，这是我们请你来的原因。”
简安扯了扯嘴角，她一动，手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请？”她那点子起床气全都上来了，“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说实话什么角色要活过来了需要我帮忙——不是我的错吧。时警官？”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时警官语调终于有了点起伏：“我们也是在保护简小姐。”
简安皱眉：“什么？”
“简小姐是否知道三年前网络文学作家“老梨子”意外去世的事件？你知道她的死因是什么吗？“
这话简安终于听懂了。
网文的金字塔尖就那几位，其中有一位就是老梨子，以人设大胆出名。她是个版权富婆，授权的一部电视剧当时在热播，所以她因煤气泄漏意外去世的消息还上过热搜。
但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煤气中毒？”
“不。是失血过多。”
男人的声音清晰得甚至有些奇怪：“全世界首例【结晶】角色是老梨子笔下所出。那时我们还不清楚【结晶】是什么，只知道在异常发生后的第二天，老梨子——陈莉女士在家中被肢解，至今没有找到头颅。”
“直到如今，国内外只有三个案例，顶尖研究人员用三年研究也并未有太多进展。但我们可以准确地告知你：角色的【结晶】无一例外伴随着创造者的死亡。你会死。”
死？
什么死？她会死？
她想嗤笑，却在混乱中突然分辨到这话中更为可怕的真实，某种来自未知的沉重压迫感让她肾上腺素飙升，喉咙干得难以出声：“死，咳，死是什么意思？”
“普遍意义、字面意义上的死亡。”
时警官言简意赅地总结：“简小姐只要知道，你配合相关部门完成任务不仅是为了社会秩序，也是为你自身的安全。”
“任务？”
时警官的语速忽然加快：“我们需要你去那个世界杀死‘盛曜’，阻止【结晶】——”
声音戛然而止，通讯断了片刻。
简安猛地抬头：“时警官？”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
【00：09】
红色倒计时像是炸弹的引线烧至了尽头，简安察觉到不可逆转的将来即将降临，心中的惶恐熊熊地涌上，她本能地开始挣扎。
在手铐勒出了红痕后，她却听到那头传来另一道更为冷淡严肃的男声：“第一次尝试传送。准备。”
简安一瞬间变了脸色。
不是为了内容，而是那道声音。
简安来得及有动作，头顶的冷白色灯光忽然大亮，那里装的并不是普通的灯而是有特殊用途的精密仪器。
世界霎时全白。
“滴。”
倒计时结束发出提示音。
这是简安听到的最后一声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
【00：00】
房间内空无一人。
监控后的一身白色实验服的男人看着画面里空荡的房间，神色冷淡而专注，虽然传送没有发生错误。
这是首次实施活体跨时空传送，存在部分不可控因素。
“检测到对应波动——”
“传送成功。”
听到机械的报告声，实验室内神经绷紧的众多实验人员开始欢呼雀跃，而研究员却灵敏地听到身旁传来的微弱叹息。
“时敛，”他转过身对军服男人道，声音平静得像是简安一个大活人的消失无足轻重，“我说过，和实验客体聊天只会加重你的情感负担。所有的信息由‘0’跟她说明。”
被称为时敛的年轻军官偏过头，他的声音不再是简安所听到的那样沉稳成熟：“你不怕‘实验客体’死在那？”
研究员素白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声音波澜不惊：“作为三年来的首次实验，这次任务的重心并不在阻止【结晶】，而是在为未来预防【结晶】采集数据。这一点你是清楚的，时敛。”
言下之意，没有人期待简安能够成功阻止角色【结晶】后平安回来。不如说这次【结晶】出现得比预期早太多，他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试验让简安回来的方案。
年轻军官用探究的眼神盯着他：“即使那是你妹妹？“
“没有人比她更合适，”研究员听到“妹妹“一词仍不为所动，瞥了时敛一眼，与他擦肩而过，“从三年前决定参与【结晶】的项目，我就做好心理准备有一天亲手送任何人去死。”
“你也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时上校。”
就在研究员抽身离去时，锐利的警报声响起。
“错误！”“错误！”
他骤然回身，冷淡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怔然的神情。
“坐标出现偏差！”
欢呼声骤然消失，实验室一片死寂。仪器提示灯频繁地闪烁着红光，警报声回响。
“实验客体坐标丢失！”
“重复一遍。实验客体坐标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