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城西吴为
卿尘带着拂熙在仙界、妖界一番折腾,结果一无所获。二人没有多做停留,火速赶往胡昌国。
胡昌国都城昌邑城外,二人换了身本地人的装束,款款朝着城内进发。
此时,正值炎炎夏日,拂熙一把折扇挡在额前,眯眼远眺,城墙外是宽阔的护城河,两岸柳绿花红,美如织锦。
二人踏过护城河上的拱桥,跟着如水的人流,进入昌邑城。
一进城内,各种声音交织如蛛网,行人交谈声,小贩的叫卖声,茶馆说书弹唱声……此起彼伏,最后通通落入拂熙耳中,她微微皱起眉心:“大师兄,这跟我想象中有些不同啊!”
绿荫之下,卿尘收起折扇,斜靠在那大树上,轻轻用扇骨敲了敲拂熙脑袋,将其拉回神来:“你想象中应该怎样?”
“咱们月老府红线变黑,红线一端的人命数簿突然变成空白,那些人说不定会遇上重大的变故。”拂熙想到上次的西吉国,插着手继续道:“且不说昌邑城会人心惶惶,但至少,不应是这样一片祥和繁荣的景象吧。”
卿尘目光落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若有所思道:“越是看起来一切正常,咱们遇到的麻烦可能就越大,这次还真被司命说中了。”
拂熙顿觉燥热,“哗啦”一声打开扇子,给自己送了点下火的凉风:“那咱们还是按计划行事吗?”
卿尘沾了些拂熙下火的风,有些舒适地点点头。
两人在下来之前已经商议好,第一步,他们要去探访那些姻缘果消失了的人,拂熙选的第一个就是那个叫吴为的书生。
吴为的家住在城西,门前是一弯静静流淌的小溪,溪水边一排百年柳树,柳枝儿茂密,倒挂下来像少女浓密的头发,这么热的天儿,鱼儿都不愿探出头来,却有那么一两个犟老头儿,非要躲在那些“秀发”间钓鱼。
两人来到吴为家门前,院门大开着,拂熙正探头往里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大姐姐在看什么?”
拂熙回头,隔着柳枝儿,她隐约看到一个小人儿坐在树下,小人儿穿着桃红色的小裙,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脚边是被撕的碎碎的树叶儿,手上还攒着半片树叶。
拂熙走到树下,撩开叶帘,蹲了下来,她想起吴为有一个五岁的女儿,指了指身后院子:“小妹妹,你住这家的?”
小女孩儿点点头:“正是。”
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端的是读书人的腔调。
卿尘走过来,斜靠在旁边一棵柳树上,插着手问道:“喂!小不点儿,你爹娘呢?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你被拐子拐跑了。”
拂熙随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向卿尘的腿,提醒他注意跟小孩儿说话的仪态。
小女孩将头探出那叶帘,仰头看卿尘,一脸严肃问道:“我不叫小不点儿,我有名字,我叫星儿。天热的很,我不会随意乱跑的,娘亲说,汗湿了衣衫会生病,这树下荫凉,正适合我拼树叶呢。”末了,她抿了抿嘴:“叔叔,你能蹲下吗?我这样与你说话,脖子怪累的。”
拂熙扑哧笑出声。
卿尘懒得跟一个小孩儿计较,就着脚边一块大石,颇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这下星儿可与卿尘平视了,可她却低下头,继续撕手上的树叶。
拂熙看一眼那树叶,上面歪歪扭扭好似还画着东西,于是随手将那柳条搭在树干上,自己则学着星儿的模样盘腿坐着,笑问:“星儿,你这是在玩什么,好像很有趣呢!”
星儿对拂熙印象不错,她将手中树叶递给拂熙:“大姐姐,你帮我撕,撕成我这样大小的。”
拂熙接过那半片树叶,原来适才不是她眼花,那叶子上真的画了东西,看起来有些似鸡爪,她看一眼地上碎片的大小,将其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星儿将那些小叶块拢在手中里摇骰子一般晃了晃,然后放回地上,只见她一只小手托着下巴,对着那些碎片凝神皱眉,一块块将那些碎叶子拼在一起。
“喂!小不点儿,你是要将叶子重新拼回来吗?”卿尘问道。
星儿头都未抬,不理睬卿尘。
卿尘见状,打开手中折扇:“你要是不回答我,我就一扇子将你这些碎叶子扇到天边去。”
星儿终于抬起头,看着拂熙:“大姐姐,你别跟叔叔在一起了,他不是好人。”
拂熙瞟一眼卿尘,后者一副欠揍模样,她柔声道:“小星儿,你可怜可怜这位叔叔,他没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你给他说说呗。”
星儿抿抿嘴,似是瞧着卿尘真是可怜:“这是爹爹教我的,先将画画在树叶上,然后将树叶撕开,再重新拼好,爹爹说我好动,这样可以锻炼我的专注力。”
拂熙摸摸星儿的头:“星儿爹爹真厉害,适才我见星儿拼树叶的模样,可真是十分专注呢,真想见见星儿爹爹,看看他怎么能培养出这么聪明可爱的星儿。”
卿尘不屑地翻了拂熙一个白眼。
星儿开口道:“姐姐见不到爹爹了。”
两人心中皆是一怔。
卿尘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
拂熙问道:“哦?爹爹出远门了吗?”
“爹爹去修画了,好大好大一张画,比我这树叶大好多呢,姐姐,我爹爹可厉害了。”星儿语气中透着骄傲。
拂熙顺着问下去:“爹爹去哪里修画,都不回家看看星儿吗?星儿是不是好些日子没见到爹爹了,星儿想爹爹吗?”
“想呀!不过星儿想爹爹的时候,娘亲就会带我去看爹爹,昨日我还见了爹爹呢。”
昨日才见过?拂熙莫名提起的一颗心又归了位。
卿尘与拂熙对视一眼,示意其继续问下去。
拂熙正欲再问些什么,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走出来一位年轻的妇人。
星儿眸色一亮,开口唤道:“娘亲!”
星儿娘亲见到两个陌生人和女儿在一起,先是微微皱眉,片刻后,她细细打量一番拂熙和卿尘,两人衣鲜亮丽,男俊女靓,似画上走出来的人儿一般,和“人贩子”三个字还真是搭不上边儿,拂熙更是不顾形象盘腿坐在星儿身边帮她拼树叶,紧锁的眉心自己开了锁。
卿尘见妇人上前,缓缓站起身,抖了抖衣摆,拱手笑道:“鄙人初到昌邑,听闻这西城流溪溪水清亮见底,两岸风光宜人,遂带内子来见识一下,岂料在溪水旁见这小姑娘独自一人玩耍,内子怕其出了意外,遂在这里陪着她,既然夫人出来了,那我二人也可离开了。”
卿尘说完,看一眼拂熙,拂熙立刻会意,投出无比认同的眼神。
那妇人见二人如此心善,忙回道:“二位还真是好心人,外面天气炎热,快快进来喝杯茶,解解暑吧!”
卿尘正有此意,见妇人邀请,也不推辞,迈着大步就进了院子。
妇人去抱树下的星儿,小声对拂熙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心大,妹子左右看看,这溪水边钓鱼的老翁都会帮我看着星儿的。这些日子孩儿阿爹不在家,真多得这些左邻右舍的帮忙看着,不然我一个妇人家又要做活,又要照顾孩子,还真是忙不过来。”
拂熙看向不远处那个戴着斗笠钓鱼的老头儿,老头儿似乎感受到拂熙的目光,默默转过了身子。
星儿娘亲领着两位“好心人”进了自家院子。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客厅,星儿娘亲邀请两人入座,她放下星儿,让她去厨房端些冰镇葡萄过来,星儿点着欢快的小步子走开了。
拂熙坐下,卿尘却不肯入座,他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画作上,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呀!夫人家挂的都是些名画啊!都说昌邑城里遍地珍宝,所言果然不虚,光您屋里这些画,都是我寻觅了好些时日的呢!”卿尘再走近几步,伸手欲碰那些画,忽然指尖又顿住,面上一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表情。
拂熙抿一口星儿娘亲给她倒的茶,静静看着他作妖。
卿尘语调微微上扬:“咦!这些画都是修复过的,熙儿,你快来看,瞧这手艺,可不是有钱就可以请到的高人啊!”
拂熙听到卿尘唤她“熙儿”,险些一口茶喷了出来。
星儿娘亲看着那画,叹了口气:“哪里有什么高人,不过是自家郎君闲来无事修好的,孩儿她爹喜欢收集古玩字画,哎,以前家里的那些个家当,都被他拿去买了这些,还成日里当宝贝供着,死活不肯拿出来挂着,这些日子他不在家,我就选了几幅挂了出来,没事儿看看这些画,就当那个死鬼还在家陪着我和星儿。”
拂熙站起身拉着星儿娘亲一起坐下:“姐姐不必叹气,大哥既然有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自然不会饿着你和星儿的。”
星儿娘亲看着拂熙,似乎有些赞同拂熙说的话:“妹子说的在理,本来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孩儿他爹因为修画有了些小名气,上年被国公府召去帮忙修复一幅画,这一修就是一年多,虽然回不了家,但国公府待遇好,除了每月的月俸外,隔三差五就遣人送些吃食到家里来,我和星儿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拂熙道:“什么名画要修补一整年?这大禹治水还能三过家门呢?他这修个画竟连回家都不允许了?”
卿尘走到拂熙身边,用扇骨轻轻敲了敲她的头,颇为宠溺道:“小娘子家家的,这你就不懂了吧,要想修复好一幅画,让其最大限度体现原画风貌,是一件非常严谨且耗费时间的事情,不仅如此,修复者还要研读那画家的资料,了解他作画时期的经历,揣摩他当时的心境,所以说,这国公将修复画作的人留在府中,是非常明智的选择。敢问夫人,这是哪位国公在修画?想必一定是一副旷世巨作!”
星儿娘亲被卿尘一顿忽悠,顿时觉得自己夫君简直棒极了,她接过星儿递过来的冰镇葡萄,讪讪一笑:“就是那位上年才被皇上召回昌邑的楚国公,至于那修复的是什么画,我还真不知晓,只听夫君提过些许,说有许多花草,许多鸟,其他我也不是很清楚。来,妹子,天气炎热,吃些冰葡萄解解渴,都是自家种的,新鲜着呢。”
拂熙拿了几个葡萄,顺手递到卿尘手中,卿尘塞了一颗到嘴里,冰得他眯起眼睛,弹了一颗到拂熙嘴里,也要她尝尝这滋味。
星儿娘亲瞧在眼中,有些羡慕道:“适才听公子一说,我更觉得夫君这修画的活儿还不知要多久,哎,也不知他几时才能回家?”
拂熙全然不知自己的动作引起他人情绪上的波动,一心想着打探多些消息:“姐姐想他的时候,带着星儿去国公府看他不就行了,适才星儿也说了,她昨日才见过爹爹呢,想必姐姐与夫君定是极恩爱,这一日不见哪,就如隔三秋了。”
星儿娘亲羞得满脸通红:“妹妹哪里的话,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也没说上几句,可能是修复的活儿太繁重,夫君他看起来不太想说话,就连他最爱的冰葡萄,也是没吃几口。”
拂熙安慰了星儿娘亲几句。
卿尘又闲闲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了,找了个借口带着拂熙便离开了星儿家。
出了院子,两人看到星儿适才拼的树叶,碎碎的叶子已经被她拼好,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三个小人儿。
拂熙定睛瞧瞧,原来适才她看错的鸡爪子,竟是星儿画的人足。
闷热的夏天,风也是热的,吹在人脸上丝毫没有凉爽的感觉,反而多了几分燥热,面前柳枝拂起,扫过地上的树叶,不过是一瞬,那画着小人的树叶就被吹得七零八散。
有碎叶飘到拂熙手中,拂熙摊开手心,碎叶上面正是父女俩牵手相连的部分,她回头看院中,星儿娘亲正抱着星儿,小心翼翼为她剥着葡萄皮,拂熙心中隐隐浮起一丝不安,卿尘见她出神,对着她的脸猛吹了一口气,他刚吃过冰葡萄,吹出的风带着些甜味儿,拂熙被“强风”吹得眨了眨眼,回过神来,见卿尘正歪着头,咧嘴对她笑着。
“大师兄。”拂熙叫了一声。
“嗯?熙儿叫为夫何事?”
“你……”拂熙表情严肃:“牙齿上沾着葡萄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