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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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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计上心来

    一天晚上,刘秀珍和妹妹从夜校回来,刚到大门口,突然一个人从墙跟的黑影里窜了出来,挡住了她俩去路,怒声叫道:“你俩听好了,刘秀珍你真敢嫁给张会计,我就不让你们好过!”

    刘秀珍一听,吓得腿都哆嗦得站不住了。刘慧珍听出是赵全忠的声音,她平时就讨厌他受不了,听到他的恐吓,不由来了气,也怒叱道:“嫁给谁是我姐的自由,你挡什么横!”

    “你说我挡什么横?你们家把我当长工使,就白使了?临完也不打个鸣听听,就这样算了,没门!”

    “你那是吊死鬼要账——活该,谁请你敬你去来,你乐意干!”

    “你们家真赶上周扒皮了,剥削人不睁眼!我今天还就要让你们看看,我赵全忠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们的争吵声把刘兴良和“弯弯绕”惊动了出来,他们见赵全忠正不依不饶地和刘慧珍吵嘴,“弯弯绕”便说:“赵全忠,你红口白牙说话可别昧良心,谁把你当长工了?是我支使你还是逼着你干去了?不让你干你非得干,这要讨个说法?原来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你说,你想要个什么说法?咱们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明白,省着你玩阴的!”

    赵全忠倒一时说不上话来,是啊,她也没说要把闺女嫁给他啊!虽然那是秃头上虱子——明摆着的事,可没打响叫鸣了,怎么能算数呢!他不禁又想到,这“弯弯绕”真是弯弯绕,谁也绕不过她!

    他气得“呼呼”直喘粗气,忿忿地说:“好,你们等着,咱们走着瞧!”

    说完,转身忿忿地走了。

    一家人回屋,“弯弯绕”厉声问刘秀珍:“你说,怎么回事?他说你嫁给什么张会计?”

    刘秀珍先已吓得浑身筛糠,还没等缓过神来,又遭到母亲的审问,早已六神无主,只得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说你要嫁给张会计是怎么回事?”

    刘秀珍吓得哭了起来,她母亲怎样问,就是个不吱声,只是哭。

    刘慧珍看不过眼,便道:“就是张会计给我姐写信来。”

    “弯弯绕”又厉声问刘慧珍:“你姐姐给他写信来吗?”

    刘慧珍也不示弱地说:“写了。年青人写写信有什么?”

    “有什么?都要嫁给人家了,还有什么,你说有什么?”

    刘慧珍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说道:“两个人是谈恋爱了,怎么了?年青人谈谈恋爱,有什么罪吗?”

    “没什么罪,没什么罪让人家堵住不让回来!”

    “他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好,就你能,就你有理!”

    “就是有理,我没饶他!瘌蛤蟆还想吃天鹅肉,老鹞子放屁——想(响)得高!”

    刘慧珍的话,倒把一旁搭不上言的刘兴良说得“噗吃”一声笑了。

    “弯弯绕”瞪他一眼,叱道:“你还有心笑呢,你还不嫌丢人啊!”

    刘兴良小声嗫嚅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丢人的。”

    “你快上一边待着去!你就知道眯瞪,除了眯瞪你还知道什么!”

    刘兴良只得乖乖地躲到一边,不再吱声。

    “弯弯绕”又向闺女道:“你们俩胆越来越肥了,什么事也不和爹妈说了,先回屋去,明天再找你们算账。”

    姐妹俩回到西屋,刘秀珍还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刘慧珍生气地道:“我就看不惯你这样,一遇上事就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吗?哭能解决问题,那你就哭!”

    听到妹妹的斥责,刘秀珍更觉委屈无助,哭得更厉害了,又不敢出声,哽咽在喉,愈加难受。

    妹妹看着姐姐那可怜的样子,又不觉心疼起来,道:“你有什么错?爸爸都说了,男大当婚,女在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你就承认你和张会计搞对象了,你就要嫁给他,看她能把你咋办?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还像过去似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时了。你是正当搞恋爱,怕什么!还哭呢,没那弯弯肚子,就别吃那弯弯镰刀头,没那个胆量,当初就别和人家搞对象,既然搞了,那就得敢作敢当……”

    刘秀珍嗫嚅了一句:“当初我也没找他,是他来的信。”

    “他来的信,你不也回了信吗?”

    刘秀珍仍委屈地道:“那还不是你逼我写的。”

    “听听,我真是老公公背着儿媳妇跑——费力不讨好,我那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再说,你不也愿意吗?不愿意你能给他写信吗?看那时,三天一封信,两天一封信,高兴得像着了魔似的,你怎么不埋怨我逼着你写信了?……”

    “行了,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

    姐姐越哭越委屈,哭得言不得语不得。

    妹妹也来了气:“我没说你的错,你做得对,我不是说了吗?你正当搞对象,有什么错,这是受法律保护的。我是说你太软弱了,人老实有人欺,马老实有人骑,你这样唯唯诺诺的能成什么事!就连赵全忠那样的都欺门赶户来了,他算个老几啊,你又没该他的,又没欠他的,他凭什么斥责你啊?还‘你敢嫁张会计’,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我就不让你们好过’,我还就不信了,我看他敢把我们怎样?还没王法了呢?他那就是狗急了跳墙,原来做梦娶媳妇,竟想好事,现在看好事不成了,就急眼了。急眼也是白急眼,谁怕谁啊!你就正大光明地和张会计结婚,他们谁都是蚂蚱眼——长长。理在你手里攥着呢,怕什么!……”

    妹妹说的道理她都懂,可她就硬气不起来,她有时也恨自己不提气,可恨归恨,到架子跟底下,她还是照样硬气不起来。妹妹早就劝她,说他们的事,妈妈绝不会同意的,劝她偷出户口本来,和张会计去登记,来个先斩后奏,她母亲就是不同意也没办法了。可她不敢,她一想那得冒多大的风险啊,得看多少人的白眼啊,她以后还怎样做人啊?她认准听老天的安排,也不敢干那出格的事。

    妹妹还在不耐其烦地劝她:“就赵全忠那样的小人,你更不能怕他,他就是欺软怕硬的手,你软了,他敢把你踩到泥里去;你要是硬气了,他就怂了,就会像耗子见了猫一样怕你了。……”

    刘秀珍想:他可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最阴险最狠毒的小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前些日子,她去魏金花家描鞋样子,回来晚一些,就被赵全忠截住了。上来就质问她:“听说你和张会计搞对象呢,是吧?有没有这回事?”

    她坚定地回答:“没有。”

    “没有,全村人都嚷遍了,谁不知道啊,你还装什么?”

    “我装什么,确实没有。”

    “那好,你看我怎样?”

    “什么怎样?”

    “和你搞对象啊,你同意不同意?”

    “你说什么呢?”

    她看他不怀好意,想躲开他赶紧走。

    可是,他一把抱住她,叫道:“到嘴里的肥肉,想跑,没门。”

    说着,嘴便狠狠地堵住了她的嘴,她想喊,却出不了声。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路过,他只得放开她,撒腿跑了。

    她这事谁也没敢说,连她最信任的妹妹也没告诉,因为这事太丢人了。可是,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单独出门,为从出门,总是叫上妹妹,妹妹也真正成了她名副其实的小尾巴了。

    妹妹说不怕他,可他真要趁着没人之际,把她……她还怎样做人啊!从他那阴毒的眼睛里,她断定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想到这里,不由深深叹口气,不由自主地道:“我这是什么命呢?”

    妹妹听了,觉得一点儿也没劝进去,便道:“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还是得自己劝自己,,自己把自己劝明白,什么都解决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刘慧珍也只得睡觉,可刘秀珍怎么也睡不着?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一点儿觉也没有。她想到张文清那坚定睿智的眼神,想到他那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想到他信里真诚而炽烈的话语……想到他要知道了这些事该怎样看?他一定会相信她的纯洁,知道赵全忠的无赖……可是,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事要传出去,说不上传什么样子呢?她给张会计写写信,她觉得那么保密,怎么还全村人都知道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再说,就赵全忠那阴毒小人,雀飞蛋打了,他能善罢干休?从这两次就知道,他一定会狗急跳墙,什么事都会做的。她又怨恨起妈妈来。都是她,贪图小便宜,真像人家说的贪小便宜吃大亏,这不报应就来了吗?就为了给家里做点儿活,整天招引得屋里人满满的,如果不是图那点小便宜,把那些人都撵出去,能有这事吗?可就妈妈那性格,谁的话她听啊?她这还怨我给张会计写信了?难道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让我们老到家里吗?你怎么就不为女儿想一想呢?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呢?你还处处说为女儿好,哪一点是为女儿好呢?……她又想到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呢?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狠心的妈妈呢?如果不是她办这不明不白的事,能使事情落到这地步吗?……越想越无助,只能任泪水似开了闸的水肆无忌惮地流着……

    过了两天,一天晚上,张会计去夜校,只见屋外有几个人,吵吵嚷嚷地说得很热闹。到跟前一看,是赵全忠在得意地讲着:“……那小手摸着又软又细,那小嘴滑溜溜的……”别人起哄道:“那你俩到什么程度了?”

    “那还用说吗,手都摸了,嘴都亲了,接下来那就不用说了。”

    别人又说:“你就吹吧,就那‘弯弯绕’那势利眼,能看上你了?”

    “她看上看不上有什么关系,只要刘秀珍看上我,就行了,这叫自由恋爱。”

    说完,吹着口哨洋洋自得地走了。

    张会计听了,不觉一愣:赵全忠是说和刘秀珍搞对象,都到了摸手亲嘴的程度了?不可能啊,他俩这么热恋,也没摸过手,更别说亲嘴了。而且听他说的,连床都上了!这是真的吗?他简直有些懵了!可能是他瞎编的,图快乐快乐嘴而已。可是又一想,不对,他和她恋爱也就两个月的时间,而赵全忠可说是长在她家,听说什么活都帮她家做,刘秀珍的母亲也很得意他,听说做好吃的,别人吃不上他吃上了。他在她们家混那么多年,图什么?不就是要和刘秀珍搞对象吗?再说了,小青年年年冬天都聚在她家,没有大粪窖怎么能招来长尾巴蛆……这样一想,他有些恐惧起来,莫非刘秀珍真得那样?又想到,最近他给她去了两三封信,她也没回信,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了?要真是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不值得他留恋。可是,看她那温柔腼腆,淳朴贤惠的样,不可能那样吗?可是,人不可貌相啊,哪个坏人贴着头帖呢?……

    自从听了那话后,张会计心也疑惑起来,想去信问个究竟,可这事怎好问啊?一问不明显地显得自己对她不信任了吗?可信任,他又说服不了自己。他苦恼,迷惘,焦急……

    一天他在路上遇见了刘秀珍,想上前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可她不像每次见了他,即便不说话,也给他一个甜甜的笑脸,像是有万千言语都在笑脸之中。这次见了他,扭头就走了,似乎没看到他一样。他的心立时凉了半截:看来她真是另寻他欢了!他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女子无情,戏子无义!”

    他下了狠心,今后再也不理她,这样薄情寡义的女人有什么可留恋的!

    刘秀珍也奇怪,张会计怎么突然不给她来信了呢?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自己本来就孤独无望呢,这连她最心爱的人也不理她了,这是怎么了,什么原因你也得说句话啊!

    正在她着急担心之时,一天晚上,刘慧珍回来告诉她:“姐,我听到个事,告诉你,你可别着急。”

    刘秀珍道:“什么事?说吧,我不着急。”

    “你不是说张会计不给你来信了吗,我想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我到了夜校,听赵全忠正在通着很多人说呢……”她突然停住了。

    刘秀珍着急地问:“说什么了?快说。”

    “我说了,你可别着急。他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了,他说得可难听了,说摸你的手了,亲你的嘴了,还说……没法说,他是顺嘴胡吣,说和你上床了。”

    刘秀珍知道赵全忠心怀不规,可也没想到他竟如此下流不堪,气得他声咽气塞,几乎喘不上气来。半晌才说:“你说,这让我以后怎样见人啊!”

    说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地滚了下来。

    刘慧珍见姐姐这样,也着急起来,忙说:“姐,你着什么急啊,他就是那样阴毒的小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别理他,不就完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

    刘秀珍有气无力地说:“舌头板子压死人,他这么一说,全村人都知道了,我还怎样做人!”

    她又忽然想到张会计不给她来信是听信闲言碎语了!看来,他是相信了,认为她与赵全忠怎么怎么着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都碎了!既恨那无耻的赵全忠,丧心病狂地遭践她;又恨张文清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听信了无耻谰言!难道他们这样一段纯洁的爱情就这样葬送了吗?可不葬送又能怎样?去向张文清解释?可这事能解释得清吗?怕是越描越黑呢!她又想到了命,人就得认命,命里有的终须有,命里无的别强求,她就不该和张文清在一起,不然的话,怎么会这样一波三折呢?再说了,即便向张文清解释清楚了,他难道心里不会留下阴影吗?那她不是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不光彩的阴影里吗?不该有的与其强求,不如舍弃,放弃也是一种坚强!既然得不到了,那就放手好了,何必苦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再说“弯弯绕”,知道刘秀珍和张会计搞对象后,细细想来,这些日子就发现她姐俩有些反常:晚上多时多时不睡,两人“叽叽呱呱”好像有什么话题聊不完似的,可等她一进屋,就立即鸦雀无声,或明显地转移了话题,原来秘密在这里。她又想到前些日子去她们屋,刘慧珍给她念的什么心得体会,是不是就是信啊?她这么一想,脑洞大开,她是有名的‘弯弯绕’,却被闺女给绕进去了,她白活了!看来,刘秀珍和张会计是通信谈恋爱了,这事怎么办呢?张会计在村里也算头面人物,有文化有才学,要人才有人才,干哪套有哪套,可是,就是性格太傲,不会做事,多好的民办教师,就因为和大队书记的儿子支气,说不干就不干了。那可是大队书记啊,你得罪得起吗?照这样,不用说以后出人头地没指望,就是当个农民也当不好。秀珍真要嫁给他,有他好罪受!她凭一时感情,能看出几步棋去,这事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成了。可能阻止得住吗?那秀珍,她是知道的,别看她老实木讷,可心里有数,只要她认准的事,八头大牛也拉不回来。怎样才能说服她改变主意呢?给她讲道理她是听不进去的,她那个爹碌碡压不个屁来,更没指望。

    她忽然想到二姐,秀珍从小就听她二姨的话,是不是可以请她二姨来劝劝她?可她如果真一心要嫁给张会计,怕她二姨也劝不听,那可怎么办呢?她又想到了二姐前些日子来她家,说秀珍年龄也不小了,该提亲了。她说她们大队王会计,一表人才,为人实在,又有文化,今年二十二岁,秀珍二十,正般配,想给秀珍提提。她听了很满意,最起码是大队会计,不用下庄稼地,工分不少拿,还有补助。可是问秀珍的意见,她说不找,还要在家帮爸爸干二年活。她当时还想女儿很孝顺,是想减轻她爸爸的负担。现在看起来,她那时就有头了,和张会计就通信了,怪不得她不找呢!她还被蒙在鼓里,还偷着乐呢!可笑不可笑,她弯弯绕也有被绕进去的时候。这次就让她二姨给她提亲,她要是惦记着张会计不答应,就用赵全忠的事压制她,就说她在本村找,那赵全忠也不会让她好过了,还不如嫁到外地去心净。这可能会改变她嫁给张会计的主意。她为自己想到的这一办法暗暗叫好:我是谁,我是弯弯绕,什么事能绕住我这弯弯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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