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孝子孙
“二郎?”宋窈望着突然出现的容玠有些惊讶。
他才从学堂回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却不显狼狈,反倒有种涤荡过的从容优雅,只是眉眼落了三分冷色。
容玠望了她一眼,不待她从中解读出什么情绪他便已挪开视线,不轻不重放开容老太太,讥讽似的挑唇:“祖母好大的气性。”
宋窈暗暗吃惊,容玠向来情绪不轻易外露,还从未对谁如此不客气过,看来是真厌恶极了容老太太。
容老太太后退两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当即怒火中烧,捂着胸口颤颤指着他:“不孝子孙!你竟对着你亲祖母动手?!”
张彩霞也一脸不赞同,但又着实有些畏惧容玠,一时没敢出声。
容玠恢复了往日的镇静,神色淡而冷:“祖母言重了,孙儿只是瞧着祖母如此动怒,恐伤身子这才出手阻拦。”他说完便略不耐地挑眉,“不知祖母突然上门所为何事?”
容老太太还没说话,宋窈轻柔地开口:“二郎,祖母是来讨银子的。”
“有你说话的份!”容老太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又看向容玠,“你来的正好,且把每年的那五两银子给了。”
也是分了家后容老太太才生出些悔意,容玠考中了秀才,每月都有一两银子补贴,额外还有其他福利,若是没分家,这些东西可都是进她的口袋!
容老太太听了儿媳妇怂恿,越想越觉得不值得,这才过来要银子。
她打的算盘倒不错,却没想到今非昔比,如今的容玠可不是当年任她磋磨的小可怜。
他唇角勾起冰凉笑意:“祖母这可是问错人了,什么五两银子?我可从未应承过。”
容老太太尖着嗓子不敢置信:“你想赖账?!这可是你爹亲口答应的!”
容玠点头:“您也说是父亲答应的,他老人家惦记着养育之恩要孝敬您,那无可厚非,可如今他人不在了,我又被分出了容家,这笔账自然是不认的。”
他的态度也很明显,和宋窈不谋而合,谁答应的你,找谁要去,他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容老太太气的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你个没良心的!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考上秀才就翻脸不认人,我容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容玠嘴角弧度慢慢落下去,看得宋窈心头一跳。
他上前一步,对上那沉郁的眼神,容老太太和张彩霞忍不住心生退意。
“祖母应当是上了年纪,记性不大好。”容玠语气慢条斯理,眼神沉沉,“需要孙儿提醒一下么?我进学祖母未曾出过银子,反倒多加阻挠。”
“当初分家的时候,祖母也曾说过,我与兄长从此和容家再无瓜葛,甚至就连兄长去世,祖母也未曾前来吊唁。”
他眸光冷若寒潭,语调却很轻,“‘狼心狗肺’四个字,孙儿自认不敢当,祖母觉得呢?”
容老太太腿一软,一脸惊骇地望着他:“你!你!”
容玠退开几步远,眼神轻飘飘的:“祖母慢走,孙儿就不送了,才下了雨地上滑,祖母回去路上可要小心些。”
说着,那扇门便在众人眼前阖上。
容老太太气的两眼一翻,险些当场晕过去。
村民们不由唏嘘,不过这事儿也确实不怪容玠,容老太太当初是怎么磋磨孙子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人家得势又想来占好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众人目光鄙夷瞧了眼容老太太,寻常人家里出了读书人那都是当金窝窝捧着的,也就这老太太目光短浅,蠢的没边。
……
众人散去,宋窈抬眼看着面前的人,犹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二郎,你没事吧?”
容玠抵着门,垂眸立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扯了扯唇:“让嫂嫂看笑话了。”
“哪里的话。”许是听了王翠花的话,宋窈突然觉得他也不容易,不由心生怜悯,“我往后见着主家那边的人,不理会就是。”
容玠幽幽地看她,冷不丁道:“嫂嫂不觉得我没良心么?”
这个世道,一个“孝”字压下来便能砸死人,他今日的行为虽说占理,可传出去到底让人诟病。
可以说是离经叛道。
宋窈愣了一下,转而笑起来:“我怎会这样想?”
她眼睫垂落,面容添了几分黯淡,“这世间之事,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看不到里面的辛酸,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宋窈再度抬起头来,眼里多了几分明快:“总之我们过好我们的日子,外人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
容玠定定瞧了她许久,倏地弯唇:“嫂嫂倒是看得开。”
宋窈挑挑眉毛:“这人活一世,可不就得看开些?成日里在乎这个那个的想法,那得多憋屈呀!”
他愣怔片刻,缓缓点头:“嫂嫂说的是……”
容玠眉头忽地一蹙,捂着胸口闷闷咳嗽起来。
宋窈见状连忙道:“快回屋里去,我去给你煎药。”
她扶着容玠在屋里坐下,转身去厨房忙活。
容玠抬眼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凤眼幽沉,情绪莫辨。
他眼前又掠过容老太太那张脸,神色冷漠下来,眼底添了一层阴翳。
*
宋窈一直待在屋里养伤,门也没出过几次。
六六和她唠嗑新出炉的八卦:【容老太太摔断了腿。】
宋窈闻言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六六:【昨夜里吧,说是起夜的时候脚滑摔着了,啧啧啧,也是倒霉。】
宋窈轻轻皱了皱眉,不知怎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容玠那张冷冷清清的脸。
兴许只是巧合。
她没深想,收拾了东西准备进山里一趟。
如今已经行动自如,她得去采些草药补贴家用了。
宋窈前脚拎着篮子出了门,后脚便有人得了消息。
男人神色阴沉,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溃烂发脓,格外狰狞,折下枝头的花碾碎在掌心:
“守了她这么多天,可算是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