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长恨身死

    杨奕在王师远、西门长恨等人之间边走边说，此时，所有的话都已说完，他不知不觉竟站到了林冰玉的面前。

    自从林冰月为她挡下一剑，在她怀中渐渐失去呼吸之后，她便抱着林冰月的尸身，怔怔地坐在地上，双目无光，杨奕说了半天，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几句。

    杨奕藏身摘星楼，与林长青颇为熟稔，加上一直暗中监视霍熙霜的一举一动，因此对于她们两姐妹的情况知晓不少。尤其是林长青死后，西门长恨和林冰玉不知不觉暗生情愫，亦被他悄悄掌握；因此他见西门长空无力掌控整个西门山庄，便将主意打到了林冰玉的身上。

    林冰玉尚处于失去姐姐的痛苦之中，对于周边的一切无知无觉；杨奕见她神思不属，一点防备都没有，心中一喜，却又不动声色，一只手轻轻悬浮于林冰玉头顶，朝着西门长恨道：“长恨公子，虽然你是西门一族的长子，但是也不能不考虑眼下的形势。现如今西门山庄已经另立明主，由长空公子继任了家主之位，你可有异议？”

    他不讲过程，而是直接提及眼下的结果，便是不愿在此再多做纠缠。西门长恨眼见他的手掌悬浮于林冰玉的头顶，只需轻轻一拍，林冰玉便是神仙难救，他又如何不知杨奕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威胁于他。

    但是，他知道是威胁，其他人，又有谁知道这已经暗含威胁？

    谁会相信，西门山庄的大公子，会对林长青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儿生了情愫？

    更关键的是，即便是西门长恨自己，亦不是很清楚，自己对林冰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们相识未久，但他总是会想起她，特别喜欢看到她无忧无虑欢笑的模样。

    在她面前，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望。他想保护她，不受伤害，不受苦厄，永远如同精灵一般，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只是，他却从未将他心中的想法说出口，他更加不知道，在她的心中，是否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不知道，对她的这种感情，到底算不算爱？对于他而言，如果失去她，未来将会怎样？她，又是否值得他放弃一切，哪怕是家族的荣耀和尊严？

    他不知道，杨奕是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把握到他内心对于林冰玉的那一丝丝的情意，但眼下，已经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

    西门长恨深吸一口气，微微上前一步，缓缓道：“我虽为长子，但这二十年来，我从未想过由自己来担任西门氏的家主；而长空生性纯良，为人做事谦和公正，由他继任我西门一族的家主，我没有意见。”

    除却西门冲的因素，在西门长恨看来，若由西门长空担任西门氏的家主，确实也是一种选择。西门长空生性善良，与世无争，由他上位，对家族、对江湖都不会造成坏的影响。

    说到此处时，西门长恨距离杨奕和林冰玉的距离已经仅剩两丈左右。

    杨奕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微微向前靠近，如何不知他心中的想法。他嘴角噙出一丝冷笑，手掌微微向下挪动了稍许，西门长恨一看他的动作，立刻乖乖站立不动，再也不敢向前踏出分毫。

    杨奕笑道：“既然如此，你该去问问你那位二叔，他是不是和你一样，认可长空兄的家主之位？”

    西门长恨眼中射出一道亮光，看向杨奕，却见杨奕正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似乎浑然没有感受到他眼中的杀意。

    西门钰久不在西门山庄居住，对于西门长恨他们的事情更是从不过问，又如何能了解西门长恨心底深处便是连自己都无法正视和承认的那一丝丝淡淡的情愫？

    但是，他又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当他听到西门长恨方才回答对西门长空的家主之位没有意见时，眼神便是一缩，明显感觉到其中有诈。

    因此，也不待西门长恨问起，他便主动道：“长空贤侄确实如长恨所说，敦厚老实，宅心仁厚，若由他来统领西门山庄，我也没有异议。”

    这下，便连西门长恨都是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西门钰能如此见微知著，配合着他说出这番话来。

    杨奕却是很高兴，道：“既然你们对西门山庄由长空兄来统领都没有异议，那长空兄说要与梁王结交，做个朋友，看来你们也是没有意见了？”

    先前对西门长空的表态不过是个铺垫，这一次的表态对西门长恨来说才是真的难以抉择。对于是否愿意与梁王结交，西门长恨先前不但已经明确拒绝，而且对梁王诸多轻视和不满，更甚至为此与西门长空交手；若现在贸然改口，对西门长恨的声望将是巨大的打击。

    西门长恨沉吟片刻道：“这事还需我们好好商量一番，从长计议才是。”

    西门长恨虽未明确表态，但于大庭广众之下已经松了口，便是巨大的进步。杨奕得意之际，微微一笑，举在林冰玉头顶的手掌不知不觉之间微微一偏。

    便在这时，一直抱着林冰月尸身的林冰玉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怀抱着林冰月的尸身，一个翻滚，稍稍脱离了杨奕的手掌范围，这才起身向外围跃去。

    杨奕突遭变故，微微一愣，过得片刻，这才想起，高高举起手掌，狠狠向林冰玉的后背拍去。

    “噗”的一声传来，刚刚逃出来的林冰玉向后看去，顿时花容失色。一张脸呈现在她的面前，脸上的五官已经扭曲，口中正汩汩地向外流着鲜血，赫然正是西门长恨。

    西门长恨无力地瘫倒在林冰玉的怀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与屠天罡一战后，他本已受了重伤，此次强行介入杨奕和林冰玉中间，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如今再受杨奕这一掌，已经断无生理。

    他的目光眷恋不舍地看着林冰玉，似乎想拼命把这副容颜铭刻进自己的生命里，不止这一世，还有下一世，乃至生生世世。

    林冰玉怀抱着渐渐失去呼吸的西门长恨的尸身，一时手足无措，只是一声又一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她不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他到底占据了什么位置；她只知道，在这一刻，她伤心欲绝，她感觉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真正关心她的人，她宁愿和他一起死去。

    想到此处，她便从腰间拔出一柄小刀。这柄小刀镶金嵌玉，乃是她十六岁那年，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珍藏至今。如今，所有的亲人都已远逝，就连这个一直无视江湖中人异样眼光而一直默默守护自己的西门长恨亦为自己而死，她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如此地多余和累赘。

    她的存在，从未给别人带来什么，相反，却总会使别人失去什么。

    最后，她深深看了一眼她多年来恋恋不忘的王师远，微微举起了手中的小刀；毫不迟疑，深深刺入自己心脏。

    她伸出一只手，竭力想抓住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抓不到，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

    王师远眼睁睁看着西门长恨死在自己面前，林冰玉又自杀身亡，更是悲痛无比，他怒视着杨奕，道：“你敢——”

    杨奕毫不在意道：“我有何不敢？实话告诉你，方才他与林冰玉的小动作都被我看在眼里，我只不过佯作不知，故意卖个破绽，谁知他竟真的上当，送上门来，如此一来，真比与他面对面交手容易得多。”

    听得杨奕的话语，王师远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人对于细微之处的把握竟然如此精准，更可怕的是，他也了解人心、善于利用人心；一时之间，众人竟无法分辨，他和霍熙霜，究竟谁更可怕。

    西门钰眼见西门长恨死在自己眼前也是悲愤欲绝。他是西门霆的三弟，但他眼见西门长庚和西门长恨相继死在自己面前，却没有半点办法，他感觉即便九泉之下，他亦无颜面对自己的兄长。

    忽地，西门钰大喝一声：“十二金鹰。”

    就在其余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四支利箭同时射至，直迫杨奕眉心。这四支利箭来势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迅捷，杨奕甚至只来得及一眨眼，四箭便同时来到了近前。

    杨奕微微一笑，但笑中却又带着一丝凝重。他大袖一挥，袖筒瞬间张开，如同一张大网，将四箭同时裹住；他再几个腾挪翻身，卸去四箭上蕴含的巨大力道，这才将四箭甩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从各门各派的人群之中，忽然冲出四人，身穿不同服饰，各持一剑，同时向杨奕迫来。

    杨奕只是淡淡瞧了一眼，双掌略一蓄势，分别向两人拍去，本以为会将那几人拍飞出去，谁知那四人的剑法之强，超出他的想象，一掌竟未奏功，间不容发之际，他接连拍出数掌，才将那四人堪堪逼退。

    一下子硬接了四箭和四剑，杨奕已经微微有一些喘息，他瞟了瞟西门长空。西门长空眼见杨奕杀了西门长恨，心中愤懑难平，但他自知不是杨奕的对手；而西门冲又已明确表态，愿与梁王结交，如此一来，便是西门长空，亦不敢轻易与杨奕作对。

    西门长空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一物，喝道：“十二金鹰，庄主令牌在此，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