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最敬佩的人
眼见在场众人对他的话一知半解,霍熙霜便也不再多说,笑了笑,便岔开话题,直直地看着王师远,道:“王兄,你可知道,这屋中每个人都是当世最杰出的人物,每个人我都仰慕不已,但我最敬佩的,却是你。”
在场的哪个人不是天之骄子,自幼心高气傲,虽都与王师远有着各种交情,但听霍熙霜这话,却也免不了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王师远更是有点受宠若惊,笑道:“霍兄言重了,在座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你如此抬举我,我都心中不安啦。”
霍熙霜忽然转换话题道:“数年前,因一些琐事,我教训了表妹一番,她却不依不饶,与我吵了一架。吵架嘛,说话难免难听了点,其他的我都未放在心上,但有一句话却让我铭记至今。”
说到此处,霍熙霜似乎有点激动起来。他拿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才继续道:“她说,如若不是因为我身在剑王府霍家,又有何资格在江湖上略有薄名?又有何资格来教训她?”
众人怔怔地看着他,也不知是惊异于他的话,还是惊异于他表妹的言论。
每个人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无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有势还是无势,都不应成为别人赞美你或是鄙夷你的理由。
西门长庚与霍熙霜倒有相同感触,忍不住叹道:“你表妹的话,确实有失偏颇。”
霍熙霜仿佛遇到知音一般,道:“长庚兄所言极是。人人皆道剑王府地位超然,身为剑王府的传人,便拥有傲视江湖的资本。孰不知,身为世家子弟,享有这些虚名的同时,却承担了更多的压力。你做得好,那是应该的,因为你出身比别人好;可若是你做得不好,便仿佛该千刀万剐一般,恨不得人人鄙夷和唾弃。”
听着这话,西门长庚暗暗点头。对于霍熙霜所言,他深有感触。身为西门山庄的传人,他虽是次子,却也背负了极大的压力,加上他生性要强,对自己要求极高,便比普通人更多了一份辛苦,因为他要告诉所有人,他是一个合格的、称职的西门山庄的传人,没有堕了西门一族的威名;可是,这些努力和付出,他又向谁诉说?
众人尚沉浸在霍熙霜的话中,霍熙霜又道:“王兄,你可知我为何最敬佩于你?”
王师远也在细细品味霍熙霜方才的一番话,轻轻摇了摇头。
霍熙霜抿嘴笑道:“王兄,我说句话,你可别介意。在场的所有人里,若论天资禀赋,或许,王兄你是最低的。”
众人听得此言,均是一怔,心里暗暗不悦。不管王师远的天赋如何,他如今都已经贵为摘星楼主,岂能由他在此肆意妄言,更何况今日还是王师远的大婚之喜。
王雯第一个跳了出来,冷冷道:“霍公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王师远摆了摆手,制止住王雯,朝霍熙霜道:“愿闻其详。”
霍熙霜似乎没有看到众人不悦地眼神,接着道:“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我敢肯定,王兄必定是最辛苦、最努力的。”他喝口茶继续道:“天资这东西,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跟你的家世背景一样,是所有人都不可选择的;但是,后天愿意花多少精力,肯付出多少汗水,却是可以选择的。”
听得此处,众人都不禁暗暗思量起来。确实,若论天资禀赋,王师远算不上最高,但在场所有人中,他的武学修为或许仅低于徐书婷,与封尘在伯仲之间,其他数人,均要比他低了一筹。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众人从来都没有细细想过这个问题,直到此时,仿佛大梦初醒,王师远所付出的努力,不但要弥补天资上的差距,还要再超越他们,必定要付出比他们多出数倍的努力和汗水,才有可能做到。
徐书婷忽然想起,那日在争天谷中,她与王师远交手之后,徐天风所说的话,王师远虽然现在不如她,但总有一日,必定会超越她。
虽说天资决定上限,努力决定下限;但他们都已经是江湖上最顶尖的一群人,天资即便略有差别,却绝不至于相差太多;反而努力与否,程度如何,差距却是巨大。
她当时并未将徐天风的话放在心上,今日听得霍熙霜所言,才想起来当日徐天风所言,又是另外一番感悟。
霍熙霜的话还没说完,他又道:“听闻王兄幼时体弱多病,便是家传的四时令,也难以习全。但如今,王兄四时令,四门最顶尖的武学切换自如,翻云掌、覆雨剑、握火拳、抱冰刀,任意一门武学单独拿出来,都可独步武林。这中间所付出的艰辛,在下望尘莫及。所以,我才说,我最敬佩的人,乃是王兄。”
王师远听得霍熙霜娓娓道来,倒似对他的过往亲眼所见一般,更对他在如此场合旗帜鲜明地称赞一番自己感到不解。
他按下心中的纳闷,谦虚道:“霍兄言重了。在场的各位,能取得如今的成就,又有谁完全靠的是天资禀赋,又有谁不曾付出过努力和汗水?我天资拙笨,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侥幸获得,又有何值得霍兄如此谬赞?”
西门长恨散漫惯了,听霍熙霜讲了一晚上的大道理,早就不耐烦了,趁机插嘴道:“阿远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也不用特地拿出来说,他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拼搏换来的。只是,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大伙还是聊点开心的话题为好。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听西门长恨说要讲笑话,大家也都轻松起来。
王师远深深看了霍熙霜一眼,与王雯交代几句,便轻轻退了出去。
回到新房中时,颜敏依旧一身凤冠霞帔坐在床沿边上,闫珊珊和颜烈正搬个凳子坐在她身旁聊着天。见他进来,闫珊珊埋怨了他几句就拉着颜烈走了出去,颜烈走到门口还冲王师远挤了挤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师远轻轻走过去,坐在颜敏的身边,却没有动手去掀盖头,反而握住她的双手,轻轻摩挲着,道:“敏敏,你可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么?”
颜敏似乎也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道:“不论以前等了多久,往后余生,我们都不用再等。”
王师远听得心里也是一阵悸动,他深呼吸几口气,拿起床边的小秤,轻轻掀开颜敏的盖头,便见一张本来便已白皙的脸,略施粉黛,唇上抹了一丝唇脂,更显得娇艳妩媚。
王师远从未见过她如此梳妆打扮,一时竟瞧得痴了,他的手轻轻抚摸上颜敏的脸庞,感觉似乎身在梦中,忍不住喃喃道:“敏敏,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颜敏见过他冷淡、愤怒、温柔的样子,却从未见他如此痴痴的、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当然是真的。你要是想看,就天天看,只要看不腻就行。”
王师远回过神来,在她唇上轻轻一点,在她身边坐好,将方才在大厅中和书房中的情形讲了一遍,道:“你觉得,霍熙霜此番做派,是为了什么?”
颜敏皱眉道:“霍熙霜亲自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已感到奇怪。按理说,我们并未去参加他的婚礼,加上他先前与林长青交情莫逆,此番不仅来了,还将林长青的女儿绑了来,实在是想不通这人在想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对于他抛出的这个人生意义的问题,包括对你的一番褒奖,看似正常,但一番做派却又隐隐凌驾于众人之上,不似在交流,倒似在考教你们一般。”
最后,她总结道:“霍熙霜此次来到摘星楼的目的绝对不单纯,要说他的真正目的,我觉得可能是试探。”
王师远道:“试探?试探什么?”
颜敏脸色凝重起来,道:“试探你,试探你们所有人。他亲自来,又将林冰月带来,摆明了是想试探你的为人。若你当场收下林冰月这份大礼,想必林冰月也会因为各种原因逃走的,他绝不会真的将林冰月送给你。”
王师远点头道:“有道理。”
颜敏接着道:“既然你通过了他的考验,他自然想要再考验其他人,于是他要你把其他人都带到书房,然后抛出了一个古往今来,无数圣贤都在孜孜追求的问题。他或许是想通过这个问题,了解每个人的处事原则,以便于他与这些人结交。确实如他所说,他长期居于蜀中,对这些人并不熟悉。”
王师远问道:“那你觉得,他结交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颜敏一下子被问住了,喃喃道:“或许只是交个朋友?”
王师远笑道:“那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独自赞我一人,又是何意?”
颜敏忽地脑中灵光一现,道:“他是想离间你和其他人。”
王师远叹道:“我只怕,他问这个问题,要了解每个人,倒不是为了与他们结交,而是为了对付他们。”
颜敏讶道:“什么?为什么?”
王师远幽幽道:“我听说,剑王府的这代家主霍建清年老体衰,已很少过问府中之事,多由长子霍熙荒和次子霍熙霜代理。这兄弟二人,虽是一母同胞,但对家主之位却都当仁不让,争夺得相当激烈。剑王府在江湖中地位超然,自然不用刻意去结交某个人,况且,结交某人对他争夺家主之位帮助并不大。”
顿了顿,王师远又道:“你可还记得,东海之上,叶纷纷的话?他如今与叶纷纷喜结连理,难道不是在寻求朝廷的庇护?他既然站在了朝廷的一边,不管是要对付我们,或是争夺家主之位,都将轻而易举。”
颜敏听王师远说得严重,不禁慌道:“那怎么办?如果他真联合了朝廷,那我们怎么办?”
王师远安慰道:“别急。有阳光就有黑暗,有朝堂就有江湖,这个江湖他杀之不尽。就算朝廷要整顿江湖,也不可能跟打仗一样,派遣军队过来,他们必定还是要按照江湖的规矩。既然是按照江湖的规矩,我们又怕得谁来?”
颜敏想了想,也觉得确实如此,但又不放心道:“但你可还记得,在争天谷前,段兴城说的话,真正至高的武学,便在朝堂之中。想必朝中有不少高手,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王师远沉默半晌,道:“理应不会。叶纷纷不过是边疆军中将领的子女,她在朝中有多大分量尚未可知。即便朝中真有段兴城所说的绝世高手,叶纷纷也未必请得动。明天一早我便让小雯吩咐下去,叫随风将叶纷纷的底细探个清楚。”
颜敏想了片刻,心知也只能如此,便强自放下心事,不再多想,转而爬上床去。
王师远见她主动爬到床上,不由讶道:“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想跟你说会儿话呢。”
颜敏扭过头,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道:“还想不想睡觉啦?床上这么多枣、花生、桂圆,快来一起捡。”
王师远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嘿嘿一笑,便也爬上床来,一起捡起了床上的坚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