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云飞儿的故事
云飞儿接着道:“那个时候,我和姐姐一起伺候少爷和少夫人。少爷英俊潇洒,少夫人国色天香,两人均武艺高强,却又待人极好。闲暇之时,少爷少夫人便指点我们姐妹二人一些武艺,倒也其乐融融。”
“直到一天,家门外忽然来了一个人。刚见到这个人时,一身破破烂烂,跪倒在门前,一言不发。我过去问他来意时,他说是要拜师。我当时就想,这个人多少可笑,若是少爷想要收徒,门槛怕要被踏破了,哪还轮得到他。果然,待我回禀少爷后,少爷一点都没有考虑,直接回绝了。”
“我便回到家门口,将少爷的意思告诉了他。哪知,他似乎一早便知道结果,连姿势都没变,依旧直直地跪在那儿。”
“我们家隐居山野,远离江湖是非,除了家里的人,一直很少见到外人。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外人,我就没事找事地跟他说话,可这人天性寡言少语,基本都是我在说,他在听,时间一久,我便没了兴致。”
“谁知,我那个傻姐姐,不知看上了他哪点,时不时跑过去安慰他,饿了送吃的,冷了送衣物,后来竟然在少夫人面前求情,求少夫人在少爷面前说说好话,勉强收下这个徒弟。所以说,少爷少夫人真的好呢,少爷不知为何,竟真的答应了。”
“是的,那个拜师的人就是封寒了。封寒进了门,拜了师,便在家里住了下来。封寒兴许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剑道奇才,仅仅两年时间,便将少爷的武功学了个七七八八,但欠缺的主要就是火候,火候到了,在江湖上应该可以算作顶尖高手了。但在少爷面前,估计也撑不过二十招。”
“少爷见封寒天资过人,兼且姐姐与他又互生情愫,便做主将姐姐许配给了他,为二人主持了婚礼。眼见姐姐找到如意郎君,我本替她高兴。可他们二人虽成了婚,却全然没有少爷和少夫人的甜蜜,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封寒依旧是天天练剑,对姐姐,似乎是个外人似的,客客气气的。但即使这样,姐姐却乐在其中,况且一年后,封尘你出生了,姐姐更加高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了。”
“平静总会打破。有一天,少爷收到一封书信,需要外出一趟,但正巧少夫人还有半个月便要临盆,于是便让封寒外出办事。封寒这个人,肯吃苦耐劳,却机敏不足,办完事回来时,竟被仇家跟踪,找到了少爷所在。”
“那天,少夫人生产,全府忙作一团。但就在这个时候,仇家现了身形,竟一边偷盗府中藏书秘籍一边纵火焚烧。少爷忧心少夫人,寸步不离;老爷带着封寒一起救火抓人。”
“仇家为了隐秘踪迹,来的人倒不多,老爷神功盖世,轻而易举便抓住了几个人,火势也渐渐得到控制。但没想到有个蒙面人竟偷偷潜进少爷少夫人的房间。当时少夫人难产,体力虚弱,少爷一直在旁边渡她真气,真元枯竭。仇人武艺高强,一旁的产婆早已被杀,我和姐姐在旁边手忙脚乱地一边帮少夫人生产,一边还要帮少爷挡着仇人。”
“因为要照顾少夫人生产,少爷、姐姐和我都束手束脚,那刺客又刁钻异常,十招里倒有七招是往少夫人身上招呼的,为了保护少夫人,我们三人几乎是轮着往他剑光里送。眼看我们就要支撑不住,封寒来了。”
“封寒毕竟跟随少爷时日已久,对付一个人不在话下,眼看就要擒住那个刺客,忽地,那刺客的面巾掉落,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美人脸蛋来。封寒看了那脸,居然当场愣住了。高手相拼本就是刹那间的事,他居然愣住了。我在一旁正好瞧见,封寒和那刺客对视的瞬间,脸上闪现过诸多神色。可是,封寒愣住了,那人却没有。这边跟封寒含情脉脉,那边衣袖一甩,便有一道暗器朝少夫人飞去。”
“我正瞧他们呢,发现暗器再想去挡时已晚了一步,可那暗器并没有射到少夫人身上,竟被姐姐不知何时挡了过去。”
“那刺客见事不可为,便想逃跑,却没想到老爷正等在门外,被擒个正着。那道暗器上淬了剧毒,可怜的姐姐,尚未来得及说两句话,便已闭上了双眼。而封寒那个混蛋,要不是我抱着姐姐哭出了声,他竟没有发现姐姐已没了呼吸。”
说到这里时,云飞儿已经满脸泪痕,可她丝毫不顾惜自己的形象,仿佛多年的憋屈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亦或是封寒终于死在她的手中,她的心愿已了,终于可以放肆无忌。她时哭时笑,继续道:“因为他的失误,把仇家引至家中,致使少夫人生下小小姐后便去世了,少爷也因此受了重伤,需每天卧床静养,家中被损毁的财物更不知多少,可封寒,这个混蛋,居然敢开口,求老爷饶了那个女刺客一命。”
说到此处,云飞儿状若疯癫,口中继续道:“老爷听他居然敢求情放那女刺客一马,左手甩了他一耳光,右手直接震碎了那女刺客的天灵盖。封寒被打之后,不但不知认错,反而负气而走,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顾了。”
云飞儿语气缓慢下来,:“经此一役,老爷瞬间老了十岁;少爷因伤势过重,加上少夫人之死的打击,不出三个月也撒手人寰,就留下小小姐一个人没爹没娘。府中往日的平静祥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压抑和憋屈。人没了,再也回不来了。我本应留下照顾小小姐长大的,可我实在受不了这股气,我要出来找封寒,我要找他问清楚,为何他那么不在意姐姐,为何他能如此薄情。”
说到此处,云飞儿终于平静下来,最后一字一句道,:“我要他死。”
鸦雀无声。
在场的不论屠天罡、封尘还是王师远,都久久不发一语。
封寒毕竟已死,王师远对他的过往不了解,不好评价;屠天罡想说什么,可又觉得索然无味,也就闭嘴不言。
只有封尘,心里正经受巨大的煎熬。
他终于明白了周边的人对他那若即若离的态度,明白了即使他再优秀,在身边的人眼里依然不受待见。
他拼命想要证明自己,想要他们肯定自己,可一切都是徒劳,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爹?
可是,他作为人子,他又如何评论自己的父亲?
起码,在他需要的时候,他的父亲一直在他身边;即便是偷偷的,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看他两眼;在他受伤熟睡后,悄悄为他清理伤口。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也许这二十年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也许,他的内心也充满了愧疚和不安。可是,逝者已矣,他已经无法弥补自己的过错了;他只有将对妻子的愧疚补偿到儿子的身上。
封尘想着想着,泪水已迷蒙了双眼。
云飞儿继续道:“你是我姐姐的儿子,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你;可若是有人要杀你,看在封寒的面上,我却不见得要救你,你好自为之。”
对她来说,这深入骨髓的仇恨已经得到了宣泄,她的心愿已了;她忽然感到了疲惫,感到了厌倦。她最在意的人均已离世,这许多年以来,她满心的愿望便是复仇,一旦大仇得报,她忽然感觉这世上再无一人值得信任值得依赖。
她太累了。
王师远忽然淡淡道:“四年前,你加入我摘星楼,便是为了借助我爹的力量帮你复仇?”
云飞儿惨然一笑,道:“不错。你爹是个君子,自然是不会愿意因为我的事无端与封寒结仇,不过此次也多亏数日之前,他们提前交手,使得封寒受了伤,我们才有机会。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他。”
王师远不再言语。在他心里,云飞儿相助林长青当场反叛,并且出手杀了颜天虎,无论如何都是必杀名单中的人。
屠天罡此时忽然叹道:“天下之下,我去过的地方也不少,却也不知能教出封寒如此身手的人物到底何方神圣。”
云飞儿看向屠天罡,道:“如今家中仅剩老爷和小小姐,我可不会泄露他们的踪迹。不过,你看封尘的武功便知他们的厉害,我劝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