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铁崖凌掌
这一梦,并非美得让人流连,亦非冷得令人心寒。
这梦中,有那双让自己看不懂的眼睛。
那是夜半墙垣狠狠扼着喉咙滴着鲜血的恶魔,却亦是冬雪年宴那通红的腊梅枝下一抹深沉而熟悉的剪影……那是一如鬼殿的禁苑前毫无退避击喉索命的赤手空拳,却亦是隗北隅漫天星辰的夜晚映在月色挥洒的窗帐上那张萧索而虚幻的背影一如蓄势待发的弦
有时候,她不懂--不懂为何他频频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却凄笑不语……有时候,她会害怕一一她怕他心中不知何时早已认定了那相惺相克的结局!…她怕他温柔地垂泪而笑望着自己,怕他无时无刻不在“留患”与“除根”之间徘徊犹豫,怕命运当真与自己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一最终却直白坦荡地告诉自己梦断了还会继续
一时间,无数个画面在眼前翻飞流转,无数双眼睛更替聚织着深邃而诡秘的视线…她看不明,看不懂,甚至看不清!…她早已分不清哪副面孔是真实的他,哪副又是虚张声势的招摇火把…一时间那无数双眼睛与无数方面孔仿佛尽融于熊熊燃烧的火中,忽而一道闪电贯穿着雷鸣--一支正冲眉心的羽箭悄然离弦、旋转着身姿划过秋夜的寒风、清泠明晰地映照在一双泛着滢滢泪光的瞳孔中!
如鹂雀,如惊鸿,若离猛然惊醒。无由来的一阵冷汗垂颜,她努力平复着心情,却已然记不清了大多梦的场景。
只觉这梦、这影似曾相识,却又忽不知当初为何相识。
环顾四周,却见无人,不知何时他已悄然离开了,而此时身盖披风平平稳稳安然躺于榻上的--却是自己。
忽而闻见外面一阵吵闹叫嚣声,若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下榻,一袭如月般狡黠的青白色绸衣扫过满地如星般璀璨的烛光。靠近帐门,她才依稀识得是斯琪萨和庞歧的声响。
“让她进来!”
许久未见,瞬间浮于心头的自是对故友的万般思念,若离一时兴起,却浑然忘了那旧日塞外纵马撒欢儿的鬼丫头如今已是秦陌寒的小夫人了。
忽闻帐外的声响瞬间熄了,随之而来的便是那疯丫头三两步闯进来一一上来便是歇斯底里的野猫发狂“啪”的一声一一若离的面颊上瞬时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枫若离你好不知羞耻!当初我言不与你争抢先提是你做大!如今你明知我已嫁他却反倒来和我争!这一掌是绝我们旧日情分!还你做的些龌龊事!”
一国公主何时受过此等气若离心中自是委屈。可还未及回言,瞬时间又是一阵犀利的掌风袭来——
“这一掌!是还你契凌王室骗我北隗隅!如若人人都行此态,当日那盟约签来何用!若无我隗隅慷慨出兵,当年契凌又何以征服藩北一统中原!”
却见当初一头玲珑发辫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一副契凌妇人装扮,此时的她正横眉怒目直盯着自己。心中万般说不出的委屈,若离却亦不知为何自己会和采蝶、莹儿、斯琪萨这些一尘不染的人儿一步步行至如此境地
她不想这样!本不想这样
的!…可如今却不知究竟当初是自己行错了路还是被命运枉欺…
“委屈你有何委屈!如今是你们契凌要过河拆桥!我竟倒不知了你这生在契凌的凤麟女究竟是神圣还是巫蛊!都怪我当初错信了你!”
“这第三掌……”
斯琪萨再次扬起手臂,若离却未躲。如今这一次次的凌掌打在脸上、一针针的冷言刺入心里方才清醒了沉痛的寒意!…或许,她并未冤枉自己……亦或许,她只是太过直白而让自己猛然看清了素日回避的真相毕竟这个直率坦荡的姑娘从不言谎。
静静地,她阖起眼帘,一帘清泪悄然染了沉美的静颜。然而那稚掌的凌波却迟迟未落,直至耳旁传来斯琪萨惊皇的叫喊声一
然而先于这声音扑面而来的,是那股熟悉的淡淡香茶味道。她瞬间张开眼,却见秦陌寒早已伫立面前,此时的他正死死扼着斯琪萨扬在空中的瘦小手臂,一双严厉而肃穆的鹰眸狠狠盯着她:
“闹够了没有!”
眉角微凝,嗓音低沉,不慌不急,其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严厉。却见他忽而正对着斯琪萨不断挣扎的力道猛地一用力,那手臂顿时被甩了回去。随之而来的便是小姑娘瞬间失了重心,接连退了两三步才勉强扶着八仙案站稳,立时一瞬怨神自那通红含泪的水眸款款袭来。
“庞歧,送小夫人回府。”
他仿佛并未生气,却又仿佛无声的威逼。却见庞歧应声入来,一阵生拉硬拽才勉强将斯琪萨拖出帐去,又过了一时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才渐渐消失。
怔怔站在原地,眼中闪着滢滢泪光,若离仿佛再也忘不掉了她离去时那个苍然遗恨的回眸。
却见秦陌寒徐徐扬起臂,五只修长的手指悬于自己含泪的眸前犹豫许久。脉脉望着他,此一幕却不知该感还是该怨一一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一一自己遇见他便是这样!快乐着,却又苦涩着;享受着,却又痛恨着;留恋着,却又怨怀着……自己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遇上面前这个人究竟是对还是错,只是就这么遇上了一一平平淡淡的一一两个无甚交集的陌生人在僻静的夜阑下望月、在孤独的宫闱中穿梭偶然见面,偶然说说话,偶然相互间一些连累一些嫌怨,偶然一些零星的温存、飘渺牵挂…便再无其他。
却不知自何时起,这个人的面孔便莫名在自己心中扎下了根…渐渐的,自己仿佛再也辨不清了对他究竟算不算一种情分……只是不知觉仿佛渐已习惯了这种覆裹着淡然茶香的心安…仿佛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飘然无居的灵魂方有勇气随遇而安。
望着他的一双幽瞳隐匿着波澜,两行晶莹的泪水自冰润的玉肌上悄然滑下一非为无端遭受凌掌的委屈,非为成婚之日将自己赠予他人的怨气,只是一时望着他
在那双深邃沧桑的眼中,她望见了他的不甘,望见了他的无奈,望见了那未知处的无尽窘困与桎梏望见了他走过的那些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沧桑人生路…仿佛一时间,忽而不再如先前般恨了。
她未躲闪。
她等待着那温暖的掌拂上面颊拭去泪痕。
她感到自己仿佛从来未像此时般胆大而放任!
内心深处亦从无如此清楚而明晰地感知到……此时的自己正万般渴求着并以楚楚可怜的眼神乞求着他的抚慰和那溢满茶香的温暖怀抱!
不知是怎么了,自从听到他的婚期落定,自己心中便再无一日安宁过。虽然曾无数次努力像放过大哥一样放过他、并尊重他的家人体谅他的处境,可最终却倏然发现这个人每日不定时的陪伴仿佛已成了习惯……而自己,越是想要放手,却陷得越深。
不可否认自己心中的确有怨!一一斯琪萨上来便言自己行了龌龊的事,世间众人亦认为自己这个凤麟的贞洁早已在诸多势力的争夺赛中荡然无存,却为何唯独自己还在徒枉地坚执着这份虚伪的颜面
此时,未醉…她却宁愿放任。
她始终无法理解肖煜口中义正词严的那句“秦陌寒他不会也不敢娶你”是何意义!她更无法理解天下人求之不得的凤麟甘愿委身于他却为何拱手相让予齐王……一时间,一面潸然只望着那双沉静而深邃的眼……她期求着从那眼中找到答案。
然而,面对他,可想而知地事与愿违。一时过后,那指尖僵硬地收了下,便随着臂悄然落了下去:“好生休息,我唤肖淇来上药。”
他温柔地轻笑,却仍固守着这中间几分看不见的距离。他亦不知此生遇她究竟是福还是祸,但凤麟本身就是个兴亡双存的角色他不敢涉足太深,亦不敢投入太多他怕像徐振一样作茧自缚,他怕一旦陷进去,便再拔不出
她,是他此生唯一怕过的人。
无一时,随着门帘一阵轻响,那面前的一袭墨披便悄然无了去向。她幽幽望着那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遥不可及的“远方”,忽不知这一路行来究竟执着追寻着什么,又在为谁而疯狂、为谁而迷惘
不一时,却见肖淇提着药箱进来,目光触及自己面颊的那一刻,一贯从容不迫的目光闪过一丝惊惶。
“夫人下手也当真是恨了…怎伤得如此重!”
若离不语,只久久望着竹帘翻动的门角未回神,方才经历的一切都仿佛做了一场永远无解的梦,总以为快醒了、快醒了,然而醒来发现却还在梦中。
忽地臂间传来一阵轻力,她方反应过来自己正被肖淇拉着向榻旁行去。
“昨儿个夜里将军没去她那~小夫人年纪小又在草原上野惯了,闹闹情绪实属正常,公主莫见怪~”
肖淇扶她坐下,边伏在案旁调配着药剂边柔声喃喃,她的声音永远似高山流水般明净、清澈而流畅,字里行间透露着一国公主的气度与宏量。
“自不干我事,我为何见怪”若离莞尔轻笑:“只是……实未想到他竟也守得这规矩”
若离心中好奇,照理说秦陌寒与斯琪萨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即使幼时只有一面之缘的救命之恩也总要好过枫若青。然而以他随性洒脱的做派,新婚之夜谨守着规矩去到枫若青寝中倒是颇为出人意料。
“他在园中~”肖淇敏锐的眼睛自然看出了小丫头极力掩饰之下的介怀,遂拿了竹匙沾了药膏,边轻轻擦拭着那泛红的细嫩肌肤边微笑解释着:
“本言只去坐坐,一炷香便
回…可不知怎的,坐着坐着便刻起刀来,刻着刻着便停不下来了”
“这一夜新婚花烛也便葬于园中了~”
她轻笑,垂下头又沾了些药。
“当时我劝……这么重要的日子,如若耽误了吉时,王上和北隗隅怪罪下来怕是都无法交代,可他却言要我别管,说他心中自有衡量~”
“他说这东西很重要,有位很好的朋友急着要。却不知是什么人竟阴差阳错地害你成了替罪羊~”
听闻此言,若离的眸光下意识扫过方才醒来时无意于枕下摸到的匕首方向,不由得一抹纯美的羞涩笑意染上了唇角。此时此刻,她竟忽而感到莫大的幸福,虽然掺杂着罪孽,掺杂着羁绊,掺杂着太多太多无以言述的无奈,却仿佛一时温暖了整个心田。
然而,对于“好朋友”这样的称谓,她却不知该何情以待
可他说得没错-一自己和他,屈指可数的相安,屈指可数的相见,屈指可数的对言…可就是这样神秘陌生而又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给自己的内心长长久久地下了羁绊…只是不知这种陌生在他心中究竟算不算得一个所谓的“好友”,亦不知这许久之来他在自己心中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或许…对于他,自己心中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定义……他在变,自己也在变…这距离也随之忽而如咫尺之近、忽而如天涯之远。
“你觉得…秦陌寒是个怎样的人啊”
这一次,她并未唤他“将军”,只是叫着名字。可这三个字一出口,却又觉分外陌生。
相处多时,自己却在无数个瞬间感受到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一这个人仿佛有很多副面孔,而自己永远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好人。”
肖淇思忖片刻,默默垂眸轻笑,顺而将拭过药的竹匙清洗干净收归匣中。却不想虽多年不见,这面前的小丫头竟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白而坦然:
“你喜欢他”
一帘水眸直盯着肖淇掩不住波澜翻涌的瞳孔,若离倏然不知自己为何问出此话无猜疑、无嫉羡,却只想问明她心中会否也有那似有若无的几分羁绊。
望着面前一袭墨色军服的女人,她一时不知心中作何感受。她无法料想当初的她是如何从秦陌寒的剑下逃脱生天,又是如何怀着一腔愤怨和一怀感念从肖渝国的皇宫一路跟到了军中…只是每每回想起初次见她在秦陌寒帐中默默落泪的场景,都莫名觉得她对他的感情真的好复杂,好复杂…
或许,本可以很简单很坦然吧…却全因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而变得复杂了吧
然而,肖淇却垂着头深吸一口气,许久未言任何话。面对这契凌公主的诘问,她并非不敢答,只是在她心中亦不甚明晰,自己对这将军的心意何时竟已从恨怨转为了恩遇,然后又莫名变为了别的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公主不也喜欢他么”
她轻笑,转而回身移步案前酿了一盏新茶。她不知自己是否在下意识躲避着什么,却知道自己与她定然不同一一许是直觉,许是幻觉,这个丫头所谓的“喜欢”似乎远比自己要贪婪……而自己想要的,却只是安宁而清净地默默守在他身边便好。
“肖淇~有时候……他就在我面前,可我却觉得…他离我很远”
身后榻缘传来清泠柔润的悠悠续言,
“我不知如何解释但有时候,我好像……蒙着一面纱……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甚至……看不见他…!”
“我至今……都不知道那张脸,究竟是何模样…”
若离垂着眸,却不知这话是在喃喃自语还是求问于她。她不知肖淇在他身边多时是否也有这般感觉,亦不知是否他给自己的疏遥仅是因了凤麟的诅咒。
“若都被公主看透了,他就不是秦陌寒了~”
肖淇仍笑着,和颜悦色递来盏茶。望着小丫头将盏抵至唇边一点点抿着茶、却仍是一脸的茫然困惑,肖淇犹豫片刻后柔声续言:
“其实…他也挺不易的。”
“谁都未想到齐王会在此时釜底抽薪一一将弗央太后之死与虎符失窃之事一并嫁祸给将军并逼他叛反。如今契凌和弗央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心中若因齐王对公主有怨也在情理之中。”
望着案旁边收拾着药匣边不断传出句句陈言的乌色身影,若离忽而想起齐王府中子睿惨死的当晚徐振发疯似的醉酒之言:他问自己若嫁祸秦陌寒他会如何应对!他曾谈及他会逼他谋反!而当日自己也曾猜到他心中那以齐府坐拥军权势力的如意算盘!
可自己终究未告诉他
亦或许,还未来得及告诉他!可如今悲愤交加的徐振终究会在他面前提起当日之事一一试想对自己尚且存疑的他若猛然得知如今这一切一切的“生死攸关”都本可以因自己的一句话散如云烟,却又因了自己面对他的关怀未言那句话而坐看这掺杂着血与泪的悲剧一幕幕重演……他……会如何想
可自己不愿参与其中!要知道平白无故被徐振拖下水的滋味并不好受!一一不见、不闻、不问、不思本是他教的,而自己的沉默却又为何造化弄人地将他拖下了水且阴差阳错地成了他恨自己的借口!
“我在齐府载余,与弗央太后亦见过几面,却未曾亲眼见过那虎符倘若当真是一谣传…那这案子…岂非无解了”
一时沉思着丝琴承认弑杀老夫人之事,若离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她心想,若当真是父王窃了虎符,此时的他也必欲借弗央太后之死见风使舵一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了徐振的意、将一切罪责硬生生推给势盛压主的秦陌寒
如今无论这传说中的虎符是否存在,也无论那些人们是否当真知道实情,只恐怕老夫人之死和那至今未现真身却蓄势待发的小东西注定要在此时一览乾坤、卷席天下各方势力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而最后笑看风云并坐收渔利的那个人也必是皇宫中丝琴口中那个稳坐高位的“主人”!
这场无声的战争,想必足以让他看清了每日早朝阶下的臣子们低垂而沉默的面孔下掩藏的深邃角落。只是身为一国之君,他看清了这些,又能如何呢
思着、思着,杯盏不由得已滑下唇角,回过神再看时,里面却已空了。恍然抬眸,却见肖淇的背影仍静静伫立在案前默收着茶具,仿佛方才的一切对言都是只幻觉,仿佛幻觉中的一切都是诡迷的梦魇。
“应该不会是传言。倘若当真无此物,又如何引得八方相争呢”
“听闻……那虎符掌管着弗央皇室的秘军‘伏奕’一一世传是支天兵!居无定所,聚散如神鬼,降龙伏虎,势如破竹。所过之处皆如疾风扫落叶,唯有那执符之人与弗央皇帝方可用此兵。”
肖淇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闲逸,仿佛在讲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对她而言已然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了。然而一国公主的气度犹在这便是她与生俱来跟随本体而再也无法隐去的东西,却也是召唤着一个个契凌亡魂士军之怨怒怀恨而永世无法拔除的根源所在。
“所以…这么多人争那虎符,本是在争‘伏奕’的兵权那为何不直接招安那‘伏奕’的首臣”
若离似懂非懂,却对这支“天兵”忽感好奇。秦陌寒虽有“战神”的名号,名头传得再响却也不曾传似那弗央般神奇!……“居无定所”,“聚散如鬼神”听起来仿佛天方夜谭不着边际,可她脑中却莫名浮现出车上酆燚那张戴着银铁假面的脸!
一一他是太子!他将来会继承大统,也会统领伏奕!此次私访契凌三番五次遭王室暗杀,恩宠尤盛的亲祖母被弑于契凌,伏奕的半数军令权又随虎符的消失遗落于契凌
恐怕不知何年何月,自己与他终将不得不抛开旧日恩情,各自茕茕孑立于血海尸河的两岸遥遥相望鼓旗呐喊
正思着,却见肖淇已收好了案上的卷牍与茶具,边轻移步伐向这边来取药匣边柔声细语地回忆:
“听闻当年那人创立‘伏奕’后便匿形于江湖再未回去过,至少未在伏奕外的人前露过身份。再加上这支兵本就神出鬼没的,那人便被传得越来越诡邪………还有人说那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头,有三个头,九只阴阳混沌眼,因前世受了屈才遣了鬼差……‘伏奕’便是他报复人间的差兵。”
瞧那肖淇淡然自若的神情便知她只将这传言当做了茶余饭后的笑谈,可亲身经历老夫人之死与徐振之怒的若离却宁愿相信这谣传。冥冥中,她知道,在这各方势力激烈争夺的中端,一定有个承载着无限权力的东西作为无可抗拒的羁绊一一就像凤麟一一凤麟不可能永远是凤麟,但天下人却莫名信着每代凤麟能够给天下与国家带来的福祸之音。
“你方才说………齐王……逼他谋反”
见肖淇携了药匣欲离开,若离匆忙追问。
却见她停步,门角处沉静的背影默默思索片刻,却垂眸笑而不语。
“你觉得…他…可会叛国”
熹微而清冽的声音回荡在空室间。她望着那晕染在烛光中的背影,却并不期求任何答案。
或许,相处的时日更多,她会比自己更了解他;亦或许,她即使知道什么,却什么都不会说。
还或许,自己今日的探问会在某时某刻于她不经意间透露给秦陌寒徒生误会;更或许,即使自己当真知晓了什么,却也无任何办法阻止这既定的结果。
一时过后,却见肖淇垂眸轻笑:
“我都没有国了,他叛不叛国,与我何干”
那笑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尽的无奈与遗憾,不经意一帘静泉划过俊柔的颊畔。
若离垂下眸再无多言。如今的她仿佛与他一样-一与他们一样:永远是一副与世无争的面庞,却狡猾地倾吐着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们仿佛无时无刻不在一遍遍告诉着自己:不见、不问、不闻、不思才是在这世间、在他面前安全生存的不二答案。
沉静许久,若离料得她已离开了,垂神冥思,只觉心中阻塞,烦闷不安…正不知因何烦扰,却忽闻门角随风传来一语轻言,吹到心中很暖、很暖:
“行了~别多想啦~”
“叛不叛国的我不知~但我知道的是虽然近日府中、宫中事繁…虽然……齐王因你而背叛但他还是每日抽些时间来你帐中坐坐。”
“依公主之见,他平日可是如此殷勤之人”
只依稀一言轻语,却仿如惊醒梦中人。
不知觉一抹淡然的轻笑悄然染上娇艳的眉梢。
那波漾熠熠的瞳孔中映着纯净狡黠的月色与璀璨斑斓的烛光一如午时窗间透入的艳阳迷彩下锋利淅锐的剑刃那炫睛耀目的彩漾
此时的它正安安静静躺在软枕之下,披着月色,蒙着烛光,贪婪而悠然地吮着清润的茶香…静等着身临那漫天繁星下的醉然轻梦一
那梦中,似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顾影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