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
沈淮拽梁扬出来后, 直接坐电梯去一楼挂号皮肤科。
接着又转去七楼,医生看到他摘了口罩后,怔愣了好一会儿, 才看他的伤口。
他松了口气地跟他:“别担心,很小的伤口, 不会留疤,最近忌口辛辣生冷和酱油等,吃点清淡点,过两天就好了。”
沈淮忽然转头看向外面, 几秒后,疑惑地收回视线,“谢谢医生。”
因为他要戴口罩,医生给他上了药后, 又给他做了简单包扎。
沈淮戴上口罩后, 和刚才别无二致地出来。
坐在椅子上等的梁扬立即站起来, 问:“沈老师,怎么样?”
沈淮:“没事, 很细一道,不会留疤。”
梁扬大大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要是真留下疤, 梁扬觉得他可能要难受一辈子。
沈淮问:“你的手没伤着吧?”
梁扬立即开心地说:“没有!”
沈淮想了想说:“你是爱豆, 要跳舞, 要弹吉他, 以后还是多注意点。”
梁扬眼睛亮晶晶地点头,笑得跟吃了蜜似的, “谢谢沈老师关心我。”
沈淮顿了下, 又问:“你刚才看到什么人了吗?”
梁扬:“啊?没有, 我一直戴着口罩,应该没被发现吧?”
沈淮便没再说。
他给沈青河联系了一个护工,计划等护工到了就离开。
在等护工时,两人出去吃饭,路过等候区,沈淮一下停住脚步。
那里一排排的座椅上,有病人和家属在等待或休息,手上大多拿着单子、水杯、食盒等,或者就担忧地发呆,只有一个人坐得笔直,拿着一本大大的医学杂志挡在脸前看。
沈淮:“……”
口罩下的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很低地笑了一声。
“沈老师,怎么了?”梁扬问。
沈淮说:“没事。”
“哦。”
肯定没事,因为他莫名感觉沈淮轻松了很多。
沈淮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继续向外走。
两人随便在医院餐厅买了点东西,不能在餐厅吃,在医院后面小树林里,找了个隐秘的长椅坐着吃。
吃饭时,沈淮抬头,又在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围绕着他们溜达。
见梁扬快吃完了,他说:“麻烦你陪我一下午,吃完饭就回学校吧,回头我再请你吃饭道谢。”
“没事没事!”梁扬说:“晚上没课的,我继续陪沈老师吧。”
沈淮看到那个身影脚步越来越快,温和又不容拒绝地,“没什么事了,回去吧。”
“嗯。”
梁扬有些不舍地应了一声,吃饭吃得格外慢,好不容易吃完,磨磨蹭蹭要走时,对沈淮说:“沈老师,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我随时有空的。”
沈淮见他不舍的样子,忽然想到阿童的话。
他慢吞吞喝了一口热牛奶,头也没抬地对梁扬说:“我还是要谢谢你的,王导最近在准备一部偶像剧,男一那个角色很出彩,恰好很适合你,我跟他推荐你去试试吧。”
梁扬愣了一下,忙摆手,“我不是,不是……”
他太着急了,一时竟说不出,他帮他不是要资源的。
沈淮掀开眼皮看向他,“我会跟你经纪人说的。”
梁扬走得时候,脑袋都是耷拉着的,失落的样子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的人,会以为他是极度的不舍。
沈淮喝了口牛奶,又向还在遛弯的人看过去。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封凌的电话。
不远处的人身体一僵,忙走到远处一棵树后,这才接了电话。
沈淮:“人都走了,还不过来?”
封凌:“……”
开春之后,天气回暖,医院小树林中,不少枝条长出了嫩绿的新叶。
沈淮只穿了一件白毛衣,白天回来奔走正好,夕阳落山后,稍微有点凉意。
封凌知道,他要脱外套给沈淮,刚拉开拉练,衣服脱到一半,沈淮就钻到了他的怀里。
封凌愣了一下,宽松的外套半披在身上,裹住他纤薄的脊背。
沈淮问:“和我同一航班来的?”
沈淮去机场时,封凌问他去哪儿了,他就说要回趟家。
下飞机在梁扬的车上又告诉他在哪家医院。
这么快出现,很有可能和他同一航班。
封凌“嗯”了一声。
沈淮抬头看向他:“你怎么不告诉我?”
封凌张扬的眉眼有点拧,“你连阿童都没带,我不确定你想不想让我知道,让我跟来。”
毕竟沈淮很少跟他说家里的事,尤其是关于爸爸的事,大多是他在别人口中听到的。
但他又实在担心,就偷偷跟来了。
沈淮:“所以你就在医院里鬼鬼祟祟的?”
封凌崩了崩下巴,“这不是还怕沈教授看到吗?他再被气到怎么办?”
沈淮唯一跟他说过的沈教授的事,就是他接受不了同性恋,他们没法得到祝福。
这次封凌才发现,贺山鸣确实挺难的。
沈淮笑了起来,“走廊、等候区、小树林,还有哪里?”
“……”封凌不情愿地说:“厕所。”
沈淮头埋在封凌胸口笑出了声。
封凌有点气急败坏,“你还笑,你和那个小爱豆一起很开心是吧,还拉着他的胳膊,我看他走的时候可不舍了。”
沈淮笑得更大声。
封凌:“……”
他也觉出刚才那句话有点幼稚。
要立即转移话题。
“沈教授怎么样?”他问。
沈淮:“没事,自己气出来的老毛病。”
封凌“嗯”了一声,又问:“你刚才去皮肤科做什么?”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沈淮没隐瞒,他摘下口罩,在距离他们有些远的黯淡灯光下,露出侧脸上一条细长的纱布和胶带。
吃饭时,沈淮这一侧脸正好在封凌的视线死角,他又离得远,没看到。
此时看到的第一秒,他眉头立即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布满寒气和怒气,冷声道:“他打你?”
沈淮用力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站起来,“不算,被摔碎的玻璃划到了,很细一道,医生说不会留疤。”
封凌抬了下他的下巴,捧住他有绷带的那边脸,皱眉仔细地看着他。
他们距离很近,沈淮能感觉到他落在他脸上的呼吸有些粗重和不稳,那是他胸腔里还没消停的气,以及其他情绪造成的。
沈淮掀开眼皮看向他,在黯淡的光线下,他眼睛的美没被削弱一点,反而在长长的睫毛开阖间,有另一种清幽水润的好看。
封凌爱他的眼,爱他脸上每一细微处。
脸对一个演员来说,再珍贵不过,这张脸在他心里也一样,他几乎放在了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封凌心疼,又憋闷得难受,他低头轻轻在纱布上亲了一下。
沈淮睫毛一颤,侧脸亲吻他的唇,深深探入其中,紧紧贴缠住他。
封凌紧握他的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刚才脱了一半的大衣被拽到两人头上,把他们笼在狭小的黑暗中。
一个短暂隔绝外界,可以肆无忌惮的空间。
唇齿交缠,用尽力气。
沈淮抵着封凌的额头,闭着眼喘息,低声对他说:“封凌,我想做。”
那双大手差点攥断他的腰。
就在他们极力克制对彼此的渴望时,沈淮的手机响了。
他找的护工到医院了。
紧绷的空气顿时懈了下来。
封凌亲亲他的脸,哑声说:“去吧,我订酒店。”
沈淮整理好向树林外走,封凌不由跟着他走了几步。
树林外光线明亮,树林里黯淡幽黑,沈淮的白毛衣是最显眼的一处。
沈淮若有所觉,回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几秒后,继续向前走。
封凌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强烈地渴望他们能公开。
他连沈淮亲人住院,都不能陪在他身边忙活。
他呼了口气,拿起手机订好酒店,晚沈淮几分钟悄悄跟上他。
沈淮在楼下跟护工商量好说辞,带她去沈青河病房。
沈青河病房里有声音传出,他听了几句,应该是沈青河带的学生来看他了。
沈淮没进去,他在外面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沉默地听着里面模糊温和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他跟护工说了一声,离开了。
封凌给他发了条消息,他以为是酒店地址和房间,没想到不是。
封凌在微信上给他分享了实时位置,现在他们两人之间有几百米的距离。
沈淮按照地图指示走向他,见他开始动后,封凌那个小点点也开始动了。
沈淮隔着几百米跟着他走。
终于在医院门外,两人只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两人都低头看着手机,地图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对方就在哪个方向,一转头就可以看到的地方,但他们都没抬头,克制地没去看。
封凌:[沈老师,我要加速了。]
那个顶着方向指示的小圆点转了下,忽然以非常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沈淮心头一动。
两个小圆点即将靠在一起时,一辆出租车从沈淮身边经过,封凌以非常快的速度离他越来越远。
沈淮:“……”
他默了一下,又笑了。
他也招手打了一辆车租车,戴着口罩和帽子坐上后排。
司机用带着浓浓方言口音的普通话问:“去哪里呀?”
沈淮也用方普说:“按照我说的路线走。”
司机见他盯着手机,沉默了下。
全程沈淮一直盯着手机告诉司机怎么走。
司机经历过类似的事,再加上沈淮把自己武装着,跟踪的意味太明显了。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思考这条路上有哪几家酒店。
他没想到,这个路程比他想的长多了。
两人始终隔着几百米的距离,绕了大半个城市。
沈淮看着地图跟司机报着路线,一条又一条,对这个城市的熟悉感一点点又回来了。
最后封凌停下了,他停的地点让沈淮有点恍然。
司机也惊了一下,没想到是他们市数一数二的中学!
沈淮从车上下来后,封凌又开始动了。
沈淮跟着他,最终停在一排共享单车前。
两人终于看到彼此。
封凌对沈淮说:“沈同学,你应该会用共享单车吧?”
沈淮愣了一下,弯眼笑了起来。
两人各扫了一辆自行车,并排绕着学府路骑。
“沈老师,我刚才把手机放在车窗上,一边看着你一边看窗外的城市,现在对你的家乡也算有了解了。”
“我感觉在一步步走进你,现在好像走到你的心房外了。”
沈淮披着封凌的外套,吹着有点凉但并不刺骨的初春夜风,笑道:“你想进来?”
不待封凌说话,沈淮说:“你不是已经住进来了吗?”
封凌:“……”
说情话的沈淮,他毫无抵抗力。
沈淮看着学校已经翻新过的墙说:“以前是白色的墙,没这么高,我经常在教室窗口看到有同学翻墙。”
封凌说:“沈老师从来没翻过吧?”
沈淮自嘲般笑了一声,“书呆子要是翻墙,大概会把其他墙上的同学吓跌下去吧。”
封凌很难把“呆子”这个词和沈淮的脸,即便是画像上的脸联系起来。
在封凌看来,沈淮一定是中学时期那种,别人经过他身边都会下意识放轻脚步的高冷学神,还是长得特别好看那种。
“封凌,你知道我爷爷吗?”沈淮声音平静地问。
封凌放慢了骑车的速度,说:“我知道。”
圈内人,包括贺山鸣都说沈淮出身于书香世家,沈青河本身确实优秀,是一流名校的教授,但如果只是他一代人还撑不起一个书香世家。
沈淮的爷爷更优秀。
他生前是为社会做出过突出贡献的院士。
沈淮点了下头,“我爷爷很优秀,我爸爸自小就活在别人虎父一定无犬子的期待中,他是个死脑筋的人,一直很努力想成为爷爷那样优秀的人,应该更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是,现实你看到了。”
“三十多岁,人生几乎要定型时,他越来越苦闷,郁郁不得志,就把这个希望放在了我身上。”
有不少父母,会把自己未完成的,或者无力完成的梦想放在孩子身上。
“多可笑,爷爷从来没要求过他什么,他却要我一定成为一个爷爷那样的人。”
“他用比他自己当年还严苛的态度要求我,这好像成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机会,不容我在成长的路上出一丝差错。”
封凌现在再想当时沈淮说的,不考年级第一就不能进门,要在门外过一夜,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沈淮又问:“封凌,你知道我妈妈吗?”
封凌又点头。
沈淮笑着说:“她是一个浪漫的人,她教我画画,每次我难以忍受时,她就用画小人画的方式帮我骂爸爸,是我压抑生活里唯一的喘息。”
封凌一瞬间难受得说不出话,张开嘴发现嗓子酸胀不已。
他不敢想象,当沈淮在家里看到他唯一的喘息,没了呼吸时是怎样的感受。
“我从没想到,她比我先坚持不住。”沈淮声音清清寂寂,伴着一声叹息。
“她走后,沈青河变得更偏执,我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沈淮指向前面一座教学楼,说:“我那时教室就在就在那里,五楼。”
“我经常看到成群结队的男同学,在教导主任的骂声中,欢呼着骑自行车卡点冲进学校,就想象那是一种什么的感受,过那种生活是什么感觉。”
“就是那时,我最初生出了做一个演员的想法。”
“我的生活是黑白色的,枯燥又压抑,活得和机器人一样,我想体验有色彩的精彩的人生,尝试不同性格,创造不同世界。”
“这是我做的第一件疯狂的事,我当着沈青河的面志愿填了q大物理系,当时高考成绩不错,还有奥赛金牌加分,沈青河十分肯定地跟同事说我要去q大上学了,结果我收到了首影的录取通知书。”
沈淮笑道:“他疯了,梦想破裂,我成了他最恨的人,当天就被他赶出家门。”
“被赶出家门又怎么样?”沈淮呼了口气,“我当时想,我即将拥有自由的呼吸,拥抱彩色的世界。”
他们围着学校转了一圈,回到最初的地方,校门不远处。
正巧校园内响起一阵铃声,晚自习结束,走读的同学从校门涌出来。
他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或走到父母接送的车前,或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欢快地向校外冲。
两人一只腿支在地上,隐在树后。
沈淮说:“封凌,你可以心疼我,一定不要同情我,也别担心。”
“其实,我现在状态从未有过的好。”
在《青霄》剧组时,沈淮说过他想骑自行车,中学时羡慕骑自行车的同学。
今天封凌绕了半个城市,带他来中学的学府路骑自行车,圆了他一个遗憾。
在这个过程,他跟封凌说了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话,心里那一处紧封的窗户被推开了,唯一窒闷的地方迎来新空气,轻松舒畅不已。
学府路、学子路、锦绣路、光明路把学校围了起来,一圈下来,对沈淮来说,是一条治愈的闭环路。
封凌问:“沈淮,你为什么又想做一个导演了?”
沈淮:“慢慢发现,导演和编剧有更大的满足空间,大概就像,演员创造一个人,一场精彩的人生,导演创造一个更广阔灿烂的世界吧。”
还有沈淮觉得很不符合他的性格,不值得说出口的一点。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在娱乐圈的六七年,他遇到过不少和上辈子的他一样的演员,如果他最终能成为一个有话语权的导演,或许也能随手拉几个。
沈淮笑道:“也算对得起上天对我的偏宠。”
让他重生一次。
封凌一愣,他喉结轻滚,哑声说:“上天什么时候偏宠过你?”
“但是,”他握住沈淮的手,“沈淮,我一定会把我的爱都偏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