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际涯(5)
再说无际涯崖中。
血蝙蝠的振翼驱散了迷雾,遮蔽了天光,密密麻麻的看不见边际,它们成群结队地张开血口扑压而来,发出尖锐的叫声。
于渊一手抓着噬魂花花茎,一手握着利刃驱赶着血蝙蝠。
虽然事先已经将地精王的血抹在了自己与荷安身上,但是两人均有受伤,污血透衣而出,自然吸引了这些蝙蝠。
荷安在他的背上安睡着,虽然受了致命的伤害,也还在吊着一口气。只怕时间久了,便真的回天乏力。
他神色坚定,拧了拧眉头,此时虽然已经精疲力竭,沾满了血蝙蝠的手滑的很,仍是背着荷安不肯放手。
露着白骨的手已经在颤抖,他把刀横在眼前咬住,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发间飞舞,全力一击,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全数迸发。
那是一团黑火!宛若灭世流星的光焰坠入蝙蝠群,一沾上了东西,即刻便燃烧起来。好像点燃了一整片天空。
随着被点燃的蝙蝠横冲直撞,那整一片的蝙蝠都混乱不堪。
如同进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炭炉,火焰堆里头是烧不完的炭,黑烟弥漫,难闻的肉焦味窜入鼻腔中,荷安迷糊中都不由自主地呛了几声。
于渊轻声安慰她道:“没事……没事……”说罢果决地看向上方,此时血蝙蝠人人自危,无暇顾及猎物,趁着这个空隙,于渊拼尽了全力往前爬。
又爬了几十米,于渊浑身都在颤抖,速度也不由自主慢了下来,疲惫和疼痛此次彼推此攘,压迫着他的身躯。
体内的一丝灵气很快用尽了。没有了灵力加持,黑火慢慢暗淡下去,再也掀不起波澜。
回报他的是血蝙蝠更加残忍的报复,愤怒占领了血蝙蝠的意志,如果说之前他们的进攻还有所顾忌,如同毛毛细雨,此次便是滔天之怒的狂风暴雨。
于渊却是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紧紧握着花藤,嘴一松,利刃便掉下悬崖,残破的明晃晃的利刃如一抹光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黑暗中。
伴随着不匀的喘气声,他解开落日红云锁,将荷安绕在自己的怀抱中。
黑暗铺天而来,他把荷安抱在贴着峭壁的一边,背对着蝠群,咬牙竭力上爬……
噌!一道明晃晃的剑光若天劫般将黑云狠狠劈开,刀光尖锐逼人。
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宽大的刀锋自天而降,宛若神使。他及其精准地落到于渊身边,手中还握着一条明晃晃的长绳。
于渊与他对视一眼,没有多说,疲惫地把荷安放过来一点,示意自己已经到了绝地。
荷岳定定看着他如今骨架般的双手与血淋淋的身躯,未发一言。荷芙芙紧跟着轻快从蝠群缺口中降下来。
荷岳冷眼看着于渊道:“芙芙,接过安儿。”
荷芙芙知意,将手中一个红色的信号烟火放出去,炸开一片红色。而后一手拉过荷安,放到了自己的背上,从袖口中出来一个白色的绳子,利索地绕了两圈,绑好了荷安。
她也看了于渊一眼,同样冷漠眼中却带着一丝敬意。
那被剑锋劈落的缺口就要被蝠群填补上了,又有十来个白衣人降下来,投入这片黑暗中。
荷岳下达指令道:“杀出去!”
几乎是同时,长清卫们一手抓着绳,一手持刀剑杀落了一片冲撞过来的巨口,荷芙芙两手攀爬着吃力上前,扭头看了看荷安,还是不放心地回过头来,问道:“门主,那于渊……”
荷岳顿了顿,冷冷道:“带上他。”
一个长清卫便把于渊也背上,似荷芙芙一般用绳将他绑在自己的身上。
荷岳剑锋一闪,横劈出一道破竹之势,瞬间击溃了一片血蝙蝠。此时,一个长清卫拿着不知道什么哨子一吹,清脆的哨声声传十里,不知道什么人听到了声音,绳子被人拉着向上走。
血蝙蝠们感觉到猎物已经变为猎手,冷静的保守替代了嗜血的愤怒。它们纷纷迟疑起来,不愿再当出头鸟,只敢盘绕攻击范围外,瞪着血红色的大眼睛,不忿地“吱吱吱……”叫着。
荷岳一直将剑横在胸前,直至完全出了蝠群,重见天日。
从无际涯上来后,前面的人拉着后面的人,相互接应,不敢喘一声大气。
无际涯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们,都没见过能从无际涯里出来的人,十分好奇。当下吵吵嚷嚷成一团靠着崖边走过去。
宽阔的崖边,绵阳群般的人团挤挤攘攘成群,有的是看着热闹,有的想要上手帮点什么忙,各人又各人的神态,比过年还要吵嚷。一看见门主上来了,纷纷露出喜色。
荷岳喊道:“去请回春楼的颜明煦!”虽看起来镇定从容,眼神却是黑沉不悦的,似怒似悲。
一个带紫冠的弟子一听,拱手向荷岳一礼,赶忙带上了两三个人驰剑而去。
荷岳从荷芙芙身上抱起荷安。此时荷安狼狈不堪,本已经干涸的泥浆被蝙蝠的血液浸染,整个人又成了一个血泥人。
她沾血的拳头紧紧握着,眼睛紧紧闭着,偶尔转动一两下。最麻烦的就是锁骨上的伤口,已经延伸到了胸前,白色的衣襟都被透出青黑的一片。
荷岳把她平放到地面,几个男长老们本想帮忙,但一看伤口伤及胸口,出手有所不便。几个年长的女长老便围上来,驱散一窝蜂的想要来帮忙的弟子,“都回去,此事自有门主与长老担着。”
“长清卫何在?把弟子们都带回去。”
“功课可做了?明日便要考核御水之法,荷绍长老亲自监考,若是做不好,仔细你们的皮!”荷绍听了,咳了两声,瞪了那说话的长老一眼。弟子们有大半都怂了,灰溜溜地开始转身。
“不得乱嚼舌根,若是让我等发现,定然重罚!”
长清门长老们此时充当了牧羊人的作用,把一团又一团的弟子赶绵羊似的赶回羊圈,监视着漏网之鱼。
荷岳握着她的一只手腕与她对掌接着灵力。紧闭着眼,额头上细汗冒出,显然不太乐观。
为首的女长老名唤荷媛,神色温和,虽然已有徐娘半老之态,但不妨看得出她年轻之时也是一个美人。
她走到荷安身边跪坐,动作轻柔又迅速地解开了黑色的绷带,抬眼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腹部被什么尖牙的东西刺穿,虽然里面的血已经凝固了,但就像是仙人掌的孔一样密集又骇人。
最最严重的是那原本拳头大的蛛网此时已经有一颗头的大小,青黑色的软肉烂成一片,像被践踏过的一片青苔。烂肉开始发腐,已经依稀能看见白白的肋骨。
荷媛皱眉,不由得轻叫一声:“安儿……”
荷岳背对着焦急问道:“伤势如何?”
荷媛没有回头,一边细细地给她倒上了回春散,一边哑声说道:“不太好……等颜大夫来吧。”
荷安要是清醒的,一定又要骂自己了:天哪这个回春散原来可以外用的吗??!!那我为什么要吃!
只能说是云南白药用少了。
荷岳继续传输灵力,不敢松懈。他咬牙看着前面的于渊,眼中满是愤恨。
荷芙芙正在给除了上衣的于渊包扎,一边说着什么,于渊只是随意回应,并没有多说,一双乌黑的眼睛急切地看着荷安这一边,可是长老们团团围着,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他们神色沉重,很不友善地看着他。
看到荷安如今的情景,于渊心中也凉了一半,原本受伤的双手再度紧握,轻轻发颤。
荷芙芙道:“你身体很不错,受了这般的伤却愈合地这样快,只是伤势这样重,得过个把月才能好。”又看到于渊强健精瘦的躯干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不免脸红羞涩,便低下头去继续包扎了。
荷安恢复了知觉,她咳了两下,把一口黑血吐出来,随即感觉到火烧骨髓般的痛楚,就像吞进了一块炭,炭在体内一直烧啊烧啊。
与此同时,丹田处似乎在酝酿一个什么东西,惹得荷安更不舒服,闷闷的,心中不由得吐槽:好疼!这命不要也罢!
不管怎么说,脑子还是清醒了些。很快就看到几张大脸急切地看着她,满是不安。又听见谁对谁说:“安儿醒了。”
那几张围成一圈的大脸很快又伸出来个新的,正是荷岳。
荷安惨惨的笑了一下,原本是想让他们不要这么担心,但在荷岳看来,这一抹笑有一股回光返照的意味,当下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妹妹,这位老者不由得老泪纵横。
天妒英才!
荷安眼睛半睁,喉咙被血块堵住了,说话很不清楚,她说道:“岳伯伯,我没事……”
便是旁边围着的女长老都心酸不已,当下不忍看她。
荷安余光一瞥,从长老们围着的空隙中看到了于渊。他嘴角紧紧绷着,一动不动地也透过缝隙看着她。
荷安对他虚弱地笑了一笑,而后伸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抬起眼来看着荷岳:“放……放……放……”还没说完,气力已然用尽,眼睛忽然闭上,手也垂了下来。
荷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安儿!!”
于渊的瞳孔猛地睁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一颗心像是沉入了井底。
荷芙芙也不敢相信,她手脚一颤,连滚带爬地去到荷安身边,泪水如掉线的珠子一般。
看一旁的长老团,有人欢喜有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