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唧痛苦的尖叫从草丛里传来。
一只圆滚滚的粉色肉球被变异捕蝇草的叶片狠狠夹住,坚硬的锯齿扎穿肉球的身体。
这显然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但粉色肉球只是扭了扭,大眼睛湿润了一些,吞吃毒液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过了一会儿,叶片舒展开来,锯齿抽离,疼痛得到缓解。粉色肉球飞快爬向叶片上最大的一颗暗红色毒液。
为了一口吃的,它什么都可以不顾。
震动传来,叶片再次合拢,扎穿肉球的身体。
唧尖叫声比之前还惨,但回报也是丰厚的。一颗红色毒液转眼就进入了粉色肉球的肚子。自从爬上这株捕蝇草,它就再没有挪动过地方。
数月过去,它长胖很多,颜色更为鲜嫩,肉质十分晶莹。原本挺拔的叶片,此时已被它肉嘟嘟的身体压弯,快要垂落地面。
一只尸蟞从泥土里钻出来,触须轻轻晃动,嗅闻着周围的空气。
它仰起头,看向贴近地面的那张叶片。叶片上传来香甜的气味,令它垂涎。
锋利的爪子探出去,勾住叶片。
叶片轻微震动,猛然合拢。
唧一声惨叫突兀地响起,那上面东西
尸蟞飞快晃动触须,更为用力地拉扯叶片,铁钳般的爪钩轻而易举地撬开锯齿。一颗胖乎乎的肉球从叶片里滚出来,落到地上。
唧唧肉球发出不安的叫声,摔地晕头晕脑,缓不过神。
尸蟞立刻放开叶片,扑到猎物身上,锋利的口器狠狠咬掉一块晶莹剔透的软肉。
粉色肉球痛地直叫唤,胖乎乎的身体猛烈挣扎,将尸蟞掀翻。
尸蟞仰躺在地,嘴里还在咀嚼那团软肉。肉质看上去很鲜嫩,实际上却非常有韧劲儿。尸蟞的口器不断蠕动,却始终没能把肉嚼碎。数分钟之后,它放弃了,不得不梗着脖子一点一点把肉吞下去。
当尸蟞专注于咀嚼时,粉色肉球钻进土里,飞快溜走,唧唧唧的叫声充满愤恨。
这个仇,它记住了
尸蟞翻转身体,还想再咬一块肉,却发现猎物已经消失。它用触须轻碰泥土,嗅到了残留的气味,长着尖锐钩爪的细腿立刻刨开泥土,追踪而去。
泥土里黑漆漆的,腥臭不堪,身体卡在里面,很难动弹。这让粉色肉球联想到了孕育自己的深渊。深渊让它恐惧。
逃到足够远的地方,它立刻从泥土里钻出来,朝一块大石头跑去。石头上布满孔洞,是藏身的好地方。
粉色肉球钻进其中一个孔洞,待了没多久却又扭出来,软绵绵的身体裹住一粒碎石子和一些泥土,吭吭哧哧地搬进孔洞。
吐出碎石子,把洞口堵住,没堵严实的缝隙用泥土填满,片刻功夫,这块石头上的一个孔洞就消失了。从外面看去只有一个凸起,简直毫无破绽。
须臾,一只尸蟞从石头下方的泥土里钻出来,轻轻晃动触须,嗅闻着空气里残留的气味。
它爬上那块岩石,用坚硬的节肢敲打一个小小的凸起,触须时不时垂下嗅探,仿佛找到了什么,却又一无所获。
嘟嘟嘟,嘟嘟嘟,轻微的敲打声持续不断。躲在孔洞里的粉色肉球紧紧蜷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
气味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眼前只有石头尸蟞想不明白。它敲了一会儿就失去耐心,扭头离开岩石,钻进土里。
敲击声停止了,但粉色肉球依旧不敢出来。它等了一会儿,确定危险已经远离,这才用胖乎乎的身体挤开小石子儿,从孔洞里爬出来。
它扭动着屁股,飞快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路过深渊时,不知想到什么,大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犹豫了又犹豫,粉色肉球忽然清脆地叫了一声,唧
这一声充满壮士断腕的决心,颇具气势。粉色肉球小心翼翼地爬到离深渊很近的草丛,贼头贼脑地看了看。
跟它想的一样,那些黑色黏液每天都会爬上来,在周围搜寻自己的踪迹。地上留下的湿痕一条一条交错,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还很新鲜。
看来这个地方以后都不能来了,除非万不得已。
粉色肉球颤巍巍地抖着自己的软肉,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一会儿,这才飞快爬出草丛,用身体裹住残留在地上的一些黑色湿痕。湿痕里的毒素储存在它的肚子里,余下的黑泥吐出去。
深渊之中传来一阵黏腻的声音,那些可怕的东西感知到了这个小生命的靠近。
粉色肉球连忙朝森林深处跑去,胖乎乎的身体连滚带爬,慌乱不已。终于远离了深渊,它爬回那块岩石,将裹在身体里的毒素吐进之前躲藏的那个孔洞,用小石子原模原样地堵好。
它不知道这个陷阱能不能用上,但做好每一次反杀的准备总是没有错的。
它还很懵懂,却是个天生的杀手。
完事之后,它瘫倒在地上喘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地离开。
唧唧,唧唧,软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和狡诈。
粉色肉球路过捕蝇草生长的区域,大眼睛看了又看,盛满渴望的光。但它似乎生来就知道如何规避危险,终是坚定不移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它要重新寻找食物,但哪里会有食物这个难题沉甸甸地压在粉色肉球心里。
不知爬了多久,天色变黑,那些霉斑一样的漩涡隐藏在夜色中,已经看不清。粉色肉球累得瘫软在地上,圆滚滚的身体慢慢舒展,变成一张薄薄的饼。
这是一种放松方式,能快速恢复体力。
饥饿感如影随形,痒得令人发狂。薄饼一起一伏,急促地喘息。它真想大叫几声,把这种永远都无法摆脱的痛苦宣泄出去。
一只小小的蚂蚁从不远处爬来,触须轻轻碰着薄饼,似乎在分辨这是不是一种食物。
粉色肉球猛然一僵,起伏不定的肚皮完全静止,绷得很紧。它不敢呼吸,不敢动弹,本能地散发出捕蝇草的香甜气味。
是食物蚂蚁确定了自己的判断,缓缓爬上薄饼,用口器咬着饼皮。
粉色肉球摊开的身体猛然合拢,把这只蚂蚁裹进肚子里。蚂蚁还来不及挣扎就被肉球分泌的胃液溶解成养料。养料被肉球吸收,只是一点点,却能让那种狂躁的痒意稍微平复。
舒适感让粉色肉球快乐地抖动起来。
唧唧,唧唧它兴奋地叫着,软软的身体在枯叶里打滚。
它是天生的逃生大师,也是最乐于学习的猎手。从捕蝇草身上,它学会了如何耐心等待,如何引诱猎物,如何一击致命。
它继续躺平,把自己完全摊开,默默等待下一只不经意间路过的猎物。
尸蟞爬进一个土坑,土坑里躺着一具尸体,尸体的腹腔鼓起,里面是成群尸蟞。
咀嚼声很微弱,但因为太密集,还是能清晰地听见。咕咕唧唧,黏黏腻腻,令人毛骨悚然。
尸蟞咬开尸体的皮肤,爬进腹腔,准备进食。
然而刚吃了一小口,它就呆愣在原地,脑袋里忽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吃腐肉没有用,只能维持生存的基本需求。想要变强大,必须吃能量更高的东西。
从此时此刻开始,尸蟞学会了思考。它与所有同类产生了根本上的差异。
如果它更聪明一些就会知道,这叫做进化。
它黑点大的眼睛阴森森地看向周围的尸蟞。有些尸蟞吃得多,长得壮,坚硬的外壳油光发亮。与它们打斗,受伤的一定是自己。它挪开视线,很快锁定了一只刚孵化出来的小尸蟞。
它用自己的触须不断轻碰这只尚且弱小的猎物。
小尸蟞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它也用自己的触须碰了碰这只大尸蟞。
大尸蟞忽然扑上去,锋利的口器狠狠咬掉小尸蟞的脑袋,几口嚼碎,吞进肚子里。
周围的尸蟞没有思考能力,并不知道这个突发事件意味着什么。它们依旧在啃咬尸体,并不去在意这只异变的同类。
一天一夜过去,腐烂的尸体依旧躺在坑里,并未被成群尸蟞吃得一干二净。一只拳头大的尸蟞从尸体的腹腔里钻出来,刀刃一般的口器互相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咔擦声。
它的同类消失了,而它变成了一只庞然大物。
想要变得更大,它需要更多能量
脑海中闪过一道粉红色的身影,那是最好的食物找到它杀死它吃了它
尸蟞立刻爬回昨日那块岩石,进化地更加敏锐的嗅觉让它确定,自己被欺骗了那个粉色肉球的的确确就藏在石头里
锋利的口器狠狠咬住岩石上的小凸起,生拉硬拽将其挪开。
一个孔洞展露出来,孔洞里散发出浓郁的,独属于粉色肉球的气味。尸蟞兴奋地晃动着触须,毫不犹豫地把口器伸进孔洞,吞噬里面的东西。
滋滋滋,这是剧毒腐蚀物体的声音,一股黑烟从尸蟞脑袋上冒出来。
下一秒,尸蟞掉落岩石,肚皮翻开,十六条长满尖锐钩爪的腿拼命抓挠空气,被痛苦折磨到癫狂。刀刃般的口器已经被溶解,脑袋也残缺了一大块。
它被暗算了
前所未有的愤怒和疼痛让尸蟞发出刺耳的尖叫。
不知挣扎了多久,它终于缓过劲儿来,艰难地翻转身体,一摇一晃,踉踉跄跄地爬向森林深处。
那只狡猾的猎物,它吃定了
粉色肉球已经躺平一天一夜。被它吃掉的蚂蚁,蜈蚣、鼻涕虫,千足虫,多得数不过来。
这些虫子所蕴含的能量显然比捕蝇草的毒液多得多。粉色肉球吃胖了一圈,摊成薄饼的面积扩大不少,抓住的虫子也就更多。
这是一个正向循环。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粉色肉球可以一直一直躺下去,等着食物自己送上门。
但它生来就对危险具有强烈的感知。身体忽然一阵发抖,紧接着便是一股寒意在每一个细胞里传导。粉色肉球立刻把平展的身体缩回来,飞快爬向远处。
这里不能再待了,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能感觉到尸蟞的逼近。
它刚走没多久,一只巨大的尸蟞就来到它原本躺着的地方,用触须不断嗅闻那残留的气味。
跑了
尸蟞吱吱乱叫,气得发狂。
粉色肉球换了一个地方躺平。没过多久,毛骨悚然的感觉再度袭来,它身体里裹着半只鼻涕虫,吭吭哧哧地转移。
尸蟞再度来到它躺过的地方,触须急晃,尖锐的钩爪狠狠抓挠地面。
又跑了
粉色肉球躺平一会儿,吃些虫子,感知到尸蟞的靠近,便赶紧换一个地方,继续躺平。不知不觉,它竟走遍了这座黑雾缭绕的森林。
追踪它的尸蟞总是在它离开后赶到,发出挫败的尖叫。每每错失猎物,这只毒虫的脾气越来越狂躁。或许总有一天,两个仇敌会在某一处相遇,鏖战至死。
这天,粉色肉球爬上一棵大树,准备休息一会儿。
树下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两个从未见过的生物缓缓进入粉色肉球的视野。他们非常庞大,长得与所有虫子都不一样。
粉色肉球对危险的感知猛然间攀升到顶点
安静不能被发现
粉色肉球紧紧扒拉着一张树叶,顶在大脑袋上的一颗黑眼珠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
这两个生物每走一步都会踩死很多虫子如果自己躺在树下,这会儿也早就被踩扁了他们很强大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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