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抱大腿第十四天
清风斜雨下，一辆朴素的马车行驶在去往郦都的官道上。
慕桑桑掀开车帘趴在车窗上，任由细雨沾湿她眼睫，让她眼前迷蒙一片。
清晨薄薄的烟雾下，远山像是水墨画一般化开。浓绿鲜嫩的青叶上水珠滑下，落在地上成为碎晶，空中飘着时淡时浓的花香。
小雨消弭了慕桑桑对郁非晚的恐惧与敌意，让她可以心平气和地和这人共处一个车厢。此次来人间不宜招摇，除了他们二人外，也就带了一个纪衡料理杂事。纪衡在外驱车，慕桑桑和郁非晚两人待在华丽宽敞的车厢中。
赶路久了，又不能像现代一般玩手机，左右有些无趣，慕桑桑便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本《梦经》来研读。
《梦经》是王子维听说她要走后塞给她的。王子维鼓励她好好学习，认真钻研，自行领悟，相信她早日可以成一方梦境霸主。
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和王子维聊起了第一次入梦的经历。
王子维说她根基不稳，第一次入梦难免会被梦境主人察觉，待日后修为上去，便可随意出入梦境，不带起一丝涟漪。
她又问出梦境后，为何她的神识会进入郁非晚的神识中。王子维则答她因神识弱，出梦境后一直在飘荡，于是被郁非晚强大的神识吸引，被迫进了他的神识中。
总之，就是一个人弱被人欺的悲惨故事。
看了一会儿《梦经》，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她懒洋洋靠在车壁上，看向对面的郁非晚。
郁非晚今日穿了件墨边白衣，袖口和下摆处都用玄线绣了墨竹。发丝用冠高束，发后留滚边锦带垂落。
一副文弱贵公子的模样。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郁非晚抬眸与她对视。
郁非晚往日精致如刀刻的五官被他化钝，狭长的眸子少了丝邪气，多了丝淡然。他的样子明明和之前差不多，气质却天差地别。
若说之前是邪魅狷狂，现在便是君子如玉。
慕桑桑不得不承认，虽然郁狗人品不行，性格可恶，但他的脸确实担当得起尊主的地位。
郁非晚看完一本书，含笑放在一旁。慕桑桑好奇，便拿过了书看。
本以为他会看心法经书这类知识读物，谁料他方才看的竟是一个话本。
慕桑桑掀开了第一页，问郁非晚：“是个喜剧？”
看郁非晚笑得还挺开心的。
“算是吧。”
话本讲了一个猎户和狐妖的故事。
传言很多年前，猎户家的儿子在山中救了一只狐狸，那狐狸乃是修炼千年的妖修，一心一意只想修炼成仙，却遇到仇人追杀受了重伤。
狐狸为了还上猎户儿子的因果，便承诺等他长大后，实现他一个愿望，并将自己的尾巴送给他作为信物。
猎户儿子长大后成了大将军，这时候狐狸来报恩，大将军说自己缺个夫人，于是狐狸就成了将军夫人。他们相敬如宾数年，狐狸要将军临死之前将自己尾巴归还。
狐狸一族将妖珠放在尾巴中，没有妖珠便会失去修为无法修炼，所以她要将军保证一定会归还她的尾巴。
大将军答应了。可惜天意弄人，大将军又被派到了战场上，并不幸被敌军俘虏。敌军将大将军折磨得不成人形，威胁他交代己方军事布置。
大将军抵死不从，临死前，苦苦哀求敌军将一件信物交给自己的夫人。然而残忍冷漠的敌人根本不会管将军的请求，将军死后，将信物和将军的尸体一起扔在了战场上。
战场上多暴弃的粼粼白骨，秃鹫在天空一圈圈盘旋，待活人离开后便落下来，撕咬血肉，吞下骨头。
狐狸苦等将军数年，只得到了将军战死沙场的消息。失去了妖珠，她的修为一日日减少，最终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
慕桑桑合上话本，难以置信道：“你觉得这是个喜剧故事？”
“不是吗？”郁非晚正在往香炉中添香料，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
慕桑桑看见他手腕上比肤色略浅的几道痕迹，默默闭上了嘴。
郁非晚此人三观奇特，有自虐倾向。她决定还是不要和他讨论三观问题。
马车坐了许久，慕桑桑早已坐不住了。郁非晚看她一盏茶时间换了五个姿势，问车外的纪衡：“前方可有地方歇脚？”
纪衡回道：“回尊主，前方有一个茶棚。”
听到这话，慕桑桑的眸子明显亮了几分。
“那就”郁非晚瞥了一眼慕桑桑，故意顿了顿，“那就直接路过吧，不必停留。”
慕桑桑的眸子暗了下来，待马车即将驶离茶棚时，郁非晚却突然出声道：“我改主意了，我们去茶棚喝杯茶。”
这狗比！
慕桑桑敢怒不敢言，不过走下马车后，感受到细雨带来的凉意与清爽，那股郁气也就散得差不多了。
茶棚不大，里面只有五六张桌子，坐了三桌人。慕桑桑扫了一眼，立刻抬步向那边走过去。距离棚子只有十步远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郁非晚问她：“不进去吗？”
慕桑桑悄悄指了指茶棚，用口型问：“真进去啊？”
真进去吗？那里面可是一窝妖怪啊。
郁非晚凑到她耳畔：“桑桑怕了？有胆子馋我身子，没胆子进妖怪窝？”
慕桑桑面无表情推开他，“进去！今天谁拦着都得进去！”
胡瓜正在为今日没有生意进账而忧愁，那边手下小弟就呲着牙报告：“老大，人来了！”
小弟刚修成人形，明显还不适应这具身体。胡瓜一脸嫌弃，“别呲牙，多学学人怎么笑，看我给你演一个。”
说罢，胡瓜便弯起嘴角，不多不少地露出了八颗牙齿，笑得夸张又诡异。手下的小弟纷纷有样学样，努力地撑开嘴巴，露出牙齿。
慕桑桑走进茶棚时，就看到一屋子的假笑妖怪，当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还是镇定自若地坐下，吩咐道：“掌柜的，要一壶热茶。”
胡瓜保持露出八颗牙齿笑的容不变，“客官稍等，热茶马上就来。”
随后他背过身去，吩咐手下小弟：“给他们茶里加上迷药。”
见到小弟稳妥的安排上了一切，胡瓜背对着三人靠在了柜台上，剃了剃牙。想到一会儿后那三人就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他忍不出笑出了声。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胡瓜：“想到了开心的事情。”
“说说呗，什么事情那么开心。”
“我好几天不开张了，今天一开张就宰了三只肥羊。”胡瓜将手指弹了弹，转过身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
随后，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只见三位客人中的文弱公子一手拎着茶壶，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知掌柜宰的羊现在何处？可否分我们一些尝尝？”
胡瓜立刻挂上营业假笑，毫不迟疑道：“没问题客人。”
“那便好。”郁非晚将茶壶放在柜台上，“另外，劳烦掌柜再上一壶热茶过来。”
胡瓜惊讶：“你们竟然没事？”
郁非晚：“我们会出何事？”
胡瓜瞥了一眼见底的茶壶，深呼吸了一口，“贵客远道而来，我担心贵客水土不服，客人没事便好。”
郁非晚点点头，并不深究，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送走郁非晚后，胡瓜长舒一口气，叫来小弟吩咐道：“你去再给他们上一壶茶，这次迷药多加点！”
小弟：“可是上次已经倒了半包了。”
胡瓜琢磨这几人可能有迷药抗性，索性挥手道：“把一包全加上！”
小弟领命，正要离去，又被胡瓜拉住。
胡瓜咬牙切齿道：“把咱们的羊腿给客人端去。”
小弟大惊失色，赶紧劝阻道：“老大，那可是咱们仅剩的肉食了。送给他们，咱们又得有几个月吃不上肉了。”
“别怕，给他们便是。宰了他们，还担心吃不到肉？对，肯定能吃上肉了。”胡瓜安慰着小弟，但看起来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片刻后，慕桑桑就看见掌柜的带着标志假笑，给他们端了热茶和羊腿来。
胡瓜的脸已经笑僵了，他只能尽量张着嘴露出八颗牙齿，但眼神中的痛苦怎么都藏不住。
啧，这就是传说中的皮笑肉不笑吗？真可怕。
慕桑桑被吓得狂吃羊腿，但没想到掌柜的眼神更加悲痛了。
茶水上来，胡瓜便看见那三人中的女客迟疑了一会儿，另两位男客却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那位女客也一口闷了。
胡瓜走回柜台，点点小弟的头，“学着点，得像我这样用亲切的笑容迷惑住他们。”
忽然又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胡瓜怒了：“到底怎么了！”
这次来的是纪衡，纪衡很少说谎，白净的脸上一片红晕，“劳烦掌柜的，再给我们来一壶茶。”
胡瓜脸上的表情由得意，变成诧异，最后变成生无所恋。只见那边三人又一壶茶水下肚，反而越喝越精神。
他笑不动了，他只是一只弱小并且没读过书的小狐狸，为什么世道要如此对他。
啊！为什么！世道如此不公！
就连羊腿都没了，那可是他们省吃俭用才省下来的肉食啊。
敷衍走纪衡，胡瓜揉了揉僵硬的笑肌，咬牙吩咐小弟，“给他们再上一壶茶，给我狠狠加药！”
小弟犹豫：“可是咱们就剩下两包迷药了。”
胡瓜一哽，随后狠声道：“都加上！”
一个小弟领命离去，他又叫另一个小弟，“注意那个女人，她绝对是他们三个中最强的，你们盯住了她。”
胡瓜越说越不屑：“两个吃女人软饭的废物！”
又一壶热茶被端上来，纪衡给三人倒茶，他倾倒茶壶，等了半天，一滴茶水都没倒出。
倒了个寂寞。
慕桑桑掀开壶盖，只看见茶壶中的茶水已经变成了半固态的粥状，最上面飘着一层白色粉末，可怜的茶叶被狠狠压到了下面。
好家伙，这是往迷药中加了点茶水吧。
慕桑桑用眼神和另外两人打着商量：要不咱走吧？
郁非晚轻轻摇头。
慕桑桑眼神示意迷药茶粥：那你喝。
郁非晚立刻柔弱按头，“桑桑，我头好晕。”说罢，也不等慕桑桑反应，立刻倒在了慕桑桑身上。
纪衡也马上装晕。
慕桑桑拿着壶盖，身上靠着郁非晚，彻底震惊了。
一直紧盯着他们的胡瓜立刻大喝一声：“按住那个女的！”
慕桑桑惊恐地看了看周遭虎视眈眈的众妖，“先别动手。”
她将郁非晚推到一边，随后慢慢躺在桌子上，“哎呀，我也感觉头好晕啊，不行，我要晕了。”
三人全都躺倒后，妖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大哥威武！”
胡瓜终于从悲痛麻木中反应过来，抹了一把无形的眼泪，振奋道：“这都不算事！来人呐，把这三个人绑起来！”
终于有肉吃了，此时这是胡瓜心里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