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瓜尔佳氏(六)
时间一晃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天色渐渐变得昏沉。
桌上未计算的账本越来越少。
胤礽向后挥了挥手，奴才们纷纷行动，殿上被烛光照亮了。
不一会，已是入夜，天色彻底擦黑，唯有几颗星星活泼眨着眼睛。
顾嬷嬷从她夫君凌普手下的眼线得知太子爷疑似要查账本。惊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而后急得绕着屋子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顾嬷嬷冷汗直流，要是被太子爷发现了……
找太子妃。顾氏灵机一动，对，爷那么喜欢太子妃，太子妃在枕边吹吹风，求求情，再加上小阿哥，说不定爷就原谅我了。
顾氏匆匆忙忙赶向太子妃的殿前，本想像往日那般进入前殿大厅，就被守门小太监拦了下来。
“狗奴才，瞎了眼了。认不清本嬷嬷了是吧？滚开，本嬷嬷要求见太子妃娘娘。”
两个守门小太监死死阻挡在门前，一字一顿道:“待禀告完太子妃殿下，殿下同意你的求见后，才可放嬷嬷进去。嬷嬷这是要擅闯太子妃娘娘的宫殿”
小太监顿时脸色凌厉起来，周围的侍卫闻言虎视眈眈盯着顾嬷嬷。
顾氏的语气瞬间变得缓和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老皮，笑道:“本嬷嬷是来求见太子妃娘娘的，尔等还不快速速禀告”
守门的小太监不阴不阳应答着:“嬷嬷等着”
顾氏仗着自己是储君的奶嬷嬷，在毓庆宫活得像半个老太君般的，对底下的宫女，嬷嬷，太监，侍卫都趾高气扬，既踹又骂的。
康熙虽在毓庆宫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但帝王整天操心天下大事，又怎会关心这种在康熙眼中微不足道的事。周围的眼线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太子毕竟是未来的皇帝。
所以顾氏可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她和她的夫君凌普暗地里做的那些破事，眼睛明亮些，耳目广些的宫人们哪个不知道
不过是碍于顾嬷嬷在储君心中的份量和凌普内务府总管的地位没人敢说罢了。
如今她俩倒霉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真希望太子妃娘娘不要蹚这趟浑水，这水可深了。
慕容钰端了杯水慢慢喝着，听着心腹来报顾嬷嬷求见，嗤笑了一下。现在怕了，她当初干的时候怎么不怕被胤礽发现，还是她觉得自己仗着养育过胤礽，胤礽可能会心软放过她。
慕容钰思索了下，胤礽说不定真会心软。不过这事闹得这么大，康熙那边一定收到消息了，康熙爷要是知道他的宝贝儿子被人骗了，估计得气得砍了她的九族。我得再加把火。
慕容钰轻轻吹着手里的水，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轻声对心腹吩咐道:“给顾氏带句话:嬷嬷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妾身也爱莫能助。但嬷嬷若能将功补过，万岁爷说不定能饶了嬷嬷一命”
顾氏听着太子妃的传话，面色灰暗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完了，全完了。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本来只是想着保成在深宫中没额娘照拂，每一次偷偷攒一点给保成娶媳妇用。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顾氏绝望地想着，是众宫女奴才一句句的阿谀奉承，是白花花的银子填满房间的膨胀满足，一步步腐蚀着她。
一步错，步步错啊。曾经她也是真心把保成当做自己的孩子啊。
几个健壮的拿着拂尘的御前太监面无表情地来到顾氏面前，阴柔道:“顾氏，走吧。万岁爷与太子爷都在养心殿等着你呢”
顾氏赖在地上抵死挣扎着，御前太监挥了挥手，周围侍卫齐刷刷亮着刀，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中闪着银光。顾氏知晓大势已去，想明白般点点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声音沙哑回道:“走吧”
詹士府的官员们齐心计算了许久，终于把毓庆宫的账本理顺了。
胤礽看到那计算出来的账目，涨红了脸，衣袖下的双拳紧握，咯咯作响。
他的奶娘和奶公竟然足足贪污了三十多万的银子。那不是一个小小的数目啊，是三十多万。
一个青壮年男子一年都难以赚到十二两银子，一个在京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开销都不足三十两银子啊。
他们怎敢就那么确信孤不会发现吗？
如今孤如今才二十一岁，两人就敢偷偷贪污了足足三十多万两银子，那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呢她们不得把孤的东宫，甚至是内务府全掏空了。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中带着股要把人撕碎的戾气，隐隐约约附上层薄雾。随着梁九功前往乾清宫。奶娘，你说过会永远站在孤这边的。
静谧的月夜中，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无忧无虑地闪烁着。然而养心殿中却灯火通明，充满着帝王的怒吼。
“一群欺上瞒下的狗奴才，一群夫唱妇随的奸夫淫妇，好大的胆子啊。简直贪赃枉法，罪大恶极。”
康熙如狮子般咆哮着，双手重重拍打着桌子，手掌一片通红。喷火般的眼眸直直瞪着前方，刚想教训一下御下不严的太子。
就见他一向耀眼骄傲的太子如今耷拉着脑袋，紧握着颤抖的双拳，既愤怒又难过。不由心里一痛，若是朕的元后，保成的额娘还在，保成又怎会被那两个贱奴所欺骗又怎会如此在意那个奶娘
康熙蠕动着嘴想安慰着他的太子，随后又泄了气。保成是太子，该长个教训了。
而后像是看不到垂头丧气如狗狗般的太子，冷声对梁九功道:“把那贱奴顾氏给朕押进来。”
康熙手中紧紧拽着那张东宫账单，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眼神锐利盯着门口。恨不得把她撕碎。
顾嬷嬷被扒得只剩一件素衣，平静地步步走到殿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下下重重地磕着地砖。空旷的殿上回响着声声清脆的撞击声。
顾氏瞬间在地上磕出了一摊血迹，顺着额头流满整脸。
太子原来愤怒的情绪渐渐转成了悲凉。眼神复杂地望着刺眼的红，喉咙里卡着股气不上不下，眼前这个鲜血淋漓的人哪有当时温柔和蔼的模样。胤礽不忍心般扭过头，盯着金碧辉煌的地板。
康熙阴沉着脸用手指敲打着扶手，等着另一个罪臣的到来。
不一会儿守门的小太监走进来俯身禀告道:“禀告万岁爷，罪臣凌普带到”
“给朕押进来”
一个身穿官服的老头被五花大绑地重重摔倒在地上，而后艰难地像肥虫般蠕动着身子向胤礽挪去，哭道:“太子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求太子爷留一条生路吧。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闭嘴”气成猪肝色的康熙“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怒地冲了下来，狠狠地一脚踹向凌普。
凌普顿时疼得冷汗直流，而又不放弃般向那明黄色的裤角蠕动着。
“朕之前担心保成没了亲娘，年纪又小，怕那些内务府的奴才欺上瞒下，怠慢了保成，这才把你凌普放在了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上”
“结果你这狗奴才是怎么做的？打着太子的旗号，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狐假虎威，作恶多端。还让朕的太子背负了这些骂名。”
“你们真的是好大的胆子啊，朕恨不得灭了你们九族，把你们五马分尸，让你们死不瞑目。”康熙暴戾地吼道，看着他们宛如一团烂肉。
顾氏和凌普像被从水里捞出来般浑身湿透了，僵住不敢动。
“你们贪污的数目太大了，朕恨不得灭了你们九族。但看在朕的元后和太子的面子上饶你们两条狗命。”
“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梁九功，传朕的旨意，抄了这狗奴才的家，家产尽数冲入国库。其九族无论男女老少一路流放至福建，永世为奴。”
胤礽听到两人还能得以保全性命，悄悄松了口气。虽然被他们插刀犹如被亲人背叛，但他终究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凌普听到判决也松了口气，至少他和顾氏的项上人头能够保全，这结果已是最好的了。他已别无所求，忙谄媚笑着谢恩，高呼道:“万岁爷圣明，万岁爷圣明啊”
顾氏平静地听着判决，任由那鲜血染红那洁白的衣裳，看着太子俊俏的模样，抿紧的嘴唇，温柔一笑。
保成虽看似易怒暴戾，但心最是柔软了。让奶娘送你一程吧。
胤礽顿时愣住了，仿佛回到了从前，每当自己受委屈时，奶娘总会和蔼地安慰他。
顾氏端正地对康熙行了一礼，声音沙哑道:“罪奴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仁孝皇后与太子殿下，也未敢奢求其原谅。但罪奴愿意将功补过。将其他蛀虫交代出来。减轻一些罪孽。”
凌普听闻顿时双眼瞪大，脸色苍白，颤抖地吼道:“不可”
康熙眼一眯，重重飞起一脚打断他的话。两个御前太监忙将凌普往前爬的身子死死按住，从怀里掏出一条白布塞进凌普的嘴里。
凌普呜呜咽咽死命想说着话，扭着身子挣扎着，但终究难以动弹，如烂泥般趴在地砖上。
顾氏舔了舔嘴巴上的血迹，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太子殿下，沙哑地对着康熙爷说:“不仅东宫的账本有问题，整个内务府的账本都有问题啊，罪奴贪下来的财产与那些包衣世家贪下来的财产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啊”
康熙和胤礽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整个大厅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什么他比保成还惨东宫的账目有问题他整个皇宫的问题还更大他被人坑了那么多银子一点都没觉察
有这个更为劲爆的消息爆出来，顾氏和凌普的贪污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包衣是什么专门为爱新觉罗一族服务的奴才，要是这些关系交错复杂的包衣奴才胆敢贪赃枉法，那岂将他爱新觉罗一族放在眼里。
康熙仔细一想，顿时觉得细思极恐，一股冷气席卷全身。他后宫中有不少包衣身份的妃子，包衣奴才的身影所处可见。
远的不说，就说几位阿哥的生母。三阿哥胤祉的生母荣妃，四阿哥胤禛、十四阿哥胤禵的生母德妃，八阿哥胤禩的生母良妃都是包衣奴才，她们是否牵连其中
还有他的那些好儿子们是不是享受着这份贪污包衣世家们是否已经在阿哥身上下了赌注
这些包衣奴才的野心太大了，若是再过几代，这江山岂姓爱新觉罗
康熙心中怦怦地上下直跳，急忙吩咐道:“梁九功，马上带着精于算数的人把内务府的账本连夜算出来”
“把这俩罪奴带回慎刑司仔细拷问”康熙心乱如麻吩咐着。一群群人快速动了起来
“保成先回东宫休息吧”
“是”胤礽收起张大的嘴巴，听话地速回东宫。紫禁城中的势力又要一翻血洗了，这已经不是他能掺和的了。
胤礽回到毓庆宫，来到书房，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愣愣望着跳动的烛光。如狼般孤傲舔着伤口。
慕容钰得知太子爷一人待在书房半个时辰未出来，叹了口气，伴着月色慢慢前往。
她抬头望着那星光氤氲，夜幕缥缈如纱。保成，额娘定在暗地里保佑着你。
轻轻推门而入，皎洁的月光照在她恬淡又充满母性光辉的脸上。胤礽迟缓地眨了眨眼睛，一片朦胧中女子宛如神灵般降临。
她缓缓走近，轻轻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颊。黝黑的眼眸闪现着心疼和爱意，就这样直直望着他。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胤礽先前极力压制的痛苦与愤怒等情绪全部化作了委屈，心像是被人掐了把又酸又疼，他重重地把她拥入怀中。
他阖了阖眼，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浑身颤抖着忍住眼中的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道:“钰儿，我只有你和孩子了。你们会永远陪着我，对吗？”
慕容钰温柔轻拍着他的背，柔美的嗓音宛若深海中神秘的海妖般似蛊惑似安慰道:“保成，钰儿与孩子会永远陪着你的”
胤礽，今夜以后我与孩子将深深刻进你的灵魂里，今生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