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悲喜剧（四）
听雨退出公会之后，依旧和往常一样日复一日地上线，只是身边不再有君临天下的同伴，她总是形单影只，然而也正是这种孤独，让她更加清楚这段游戏经历给她带来了什么。
两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她可以从刚毕业的大学生成为小有名气的绘本画师，也可以在游戏里找到真命天子，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刻下爱的誓言，可惜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场梦幻的爱情会在顷刻间化为泡影，就连胸口为那个男人纹的纹身都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无法承受新绿萌萌的存在，不过她却也清楚，更让她无法承受的是雷霆龙帝、也就是许雷对她的敷衍。
那个男人总是用精妙的话术迷惑她，让她以为他和新绿毫无关系，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改变。
正如同他说过无数次总有一天会娶她为妻，却连见面都鲜少有过一样，她和许雷的交际太少太少，少到连那个男人的家都没去过，少到她能见面的地方永远是那个男人的酒店中“专属”于她的套房。
天知道新绿出现之后她的生活有多痛苦，她依旧住在那间套房中，只是许雷不再来见她，她就像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样，只剩下嫉妒与怨恨。
至于游戏，那又是另一种绝望，在公会成员面前许雷依旧一副好男人的表象，即使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才是那个受害者，许雷的心早已不在她的身上，她的所有怀疑质问也还是变成无理取闹，歇斯底里。
这时新绿成为了会长秘书，说实话，她的第一反应是机会来了，老天果然还是向着她的，她阴暗地想着这个小姑娘肯定不行，肯定会惹出大麻烦成为众矢之的。
谁知新绿不仅没有惹出麻烦，甚至还做得相当不错，而她却被彻底打入深渊，被人嘲笑空有脸蛋没有才华，怪不得守不住男人。
其中不乏曾经和她关系不错的女生。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段游戏经历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爱情是假的，友情也是假的，只有被人抛弃、被人嘲笑的痛苦是真的。
最终她还是决定离开许雷、离开《曙光》、离开这个只剩下痛苦的地方。
然而两周过去，她也还是无法放下，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君临天下已经没有她的安身之地，她也不愿再和许雷、再和那些曾经的“朋友”逢场作戏，她只能在虚拟世界徘徊。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不是许雷，而是那个自始至终都不曾对她有过任何关心，更没有一句甜言蜜语，可是却让她无比安心的男人。
听雨一不做二不休地找人问了钟醉里的所在位置，立刻传送过去，心心念念的银白长发进入视线的瞬间，她控制不住地小跑到男人面前，却又在男人对她投来迷惑的目光时，不自觉地伪装成偶遇。
“又见面了。”她腼腆地笑了起来，一如曾经那般温婉动人，下一刻她又在心中唾弃自己真是个虚伪的女人。
“嗯。”钟醉里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若是以前，听雨一定会为了自己在钟醉里心中的形象而目送他离开，不过或许是因为她明白无论自己怎么惺惺作态，这个男人也不会有任何想法，亦或是她想要放下过去、放手一搏，这一次她没有罢休，反而主动跟了上去，关切地问：“最近过得怎么样？那些人还有在追杀你吗？”
钟醉里倒也不在意，就这么任由她跟在身后，随口答道：“还有，不过频率不高，而且每次来的人也不多，就当练练pvp技术了。”
“你还是和我印象中一样。”听雨忍不住轻笑一声，言语之间满是说不出口的忧郁，“真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无论何时都那么从容的。”
听出她的低落，钟醉里也不好置之不理，便礼节性地安慰了一句：“世界上总有解决不了的事，有时候比起烦恼，还不如干脆放下，船到桥头自然直。”
听雨只是安静地微笑着，过了良久，她才幽幽开口。
“你听说我和雷霆的事了吗？”
“略有耳闻。”
看着钟醉里淡薄的眼神，听雨就知道这个男人即使听说过，也不会留下太多印象，不过正是如此，才让她能够轻松自如、毫无顾虑地说出心中所想。
“其实我应该庆幸的，庆幸在那之后不再有人嘲笑我，所有人都同情我的遭遇，甚至还有很多女生想和我做朋友，说我甩掉渣男的样子很帅气，是她们的榜样，可是她们不知道，除此之外我本来就没有别的选择。
那次副本你也在吧？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自从我发现他对萌萌似乎有想法，我就失去了安全感，我害怕他爱上另一个女人，害怕他离我而去，因此即使萌萌没有任何过错，我却依旧忍不住针对她，这样的我很让人作呕吧？
在那之后，我无法控制自己对雷霆的疑心，开始调查他现实中的人际交往，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他的身边从来就不止我一个，和他有那种关系的女孩太多了，多到我都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分不清她们的脸，多到我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我知道我必须离开，我知道的，可是直到现在我也还是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即使知道他不可能和我结婚，他许诺的一切也都只是谎言，我也还是会做梦，梦想着有一天我会穿上婚纱，而他会为我戴上戒指……我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永远也要不回来……”
说到这里，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无助地抓着钟醉里的衣袖，甚至连血管都清晰可见，那双秀丽妩媚的眼睛浓雾弥漫，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你觉得，这样也可以顺其自然吗？”
钟醉里顿时不知所措，虽然听雨自顾自地说了很多，但是对于他这个局外人来说依旧只是雾里看花，即使有心安慰，也不知道该从何安慰。
“……只要你想就可以。”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敷衍，只好窘迫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现实里是做什么的？”
听雨抽泣了半晌，才缓过起来柔柔地回答道：“我是个绘本画师，算是小有名气，出道时的那本《爱与回忆的山谷》还上了当时的畅销书排行榜前十，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话虽如此，她却并不觉得钟醉里会知道，毕竟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看绘本的类型，就像许雷也曾说过就连现在的小孩都不会喜欢这么无聊的东西。
“难道是一个小女孩无意中找到了去世的母亲留下的日记本，得知母亲老家有个山谷里埋着宝藏的传说，而她的母亲一直遗憾没能找到，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她踏上寻找宝藏的旅途，在过程中母亲的形象越来越清晰，而她也渐渐明白什么是爱的绘本？”
“你竟然知道！”听雨瞪大眼睛，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见她如此惊讶，钟醉里反倒有些别扭：“我上司给他女儿买过，说是剧情特别精彩，特别感动，让我们部门人手一本。”
“那你觉得怎么样？”听雨一脸期待。
钟醉里纵使尴尬，也不好为了面子伤害她说“不是自己的口味”，只能拐弯抹角地反问道：“从我能讲出大概剧情就知道了吧？”
听雨这才破涕为笑，眼中尽是被人认可了的满足。
不过她眼中的笑意并未持续多久，便又染上了一丝苦涩，怅然若失：“可惜和他在一起之后，我好像就没再画过什么了。”
“试着回忆一下当初画画的感觉吧。”钟醉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些许鼓励。
听雨颤动了一下，强忍着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轻地“嗯”了一声。
二人就这么伫立在街头，等待听雨恢复，不知从何时开始，街道上的玩家突然多了不少，人声鼎沸之中，隐约传来阵阵欢快的乐声。
钟醉里微微一愣，朝远处望去，伴随着卖艺的npc，无数精致花车在道路中央缓缓前进，原来是他们所在的“水之都”贡多拉的特色花车游行开始了。
他为难地看了听雨一眼，这个温婉柔弱的女子依旧时不时地啜泣一声，还未平复情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出来，年轻女子当街痛哭本就引人注目，更不用说她和许雷的事至今津津乐道，怎么可能让人不想八卦？
钟醉里站在原地思索一番，带着听雨走进身后无人的小巷中。
对于他的体贴，听雨不禁羞红了脸。
“那个，我们有可能在一起吗？”沉默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你和琳达……”
钟醉里没有看她，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听雨对他有情？
他莫名想起祝玲还没满级、变回原本模样的时候，曾对他说“听雨好像对他有意思”，当时他只是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还把祝玲的耿耿于怀误解为了喜欢听雨，现在看来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虽然他不明白听雨为何会喜欢他，但是既然听雨已经对他告白，他就必须得给个回应。
钟醉里沉默良久，突然平淡地说：“我已经和他分手了。”
闻言，听雨顿时心跳如鼓，即使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表情，却也忍不住浮想联翩，难道她真的要美梦成真了吗……
还没来得及开口，钟醉里便像是看透了她的幻想一般，转过头来与她对视，目光灼灼，犹如火焰。
听雨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只觉得脸上烧得滚烫，一直蔓延到胸口，连心脏都快要被灼伤，然而得到的却只有又一次失望。
“但是我依旧喜欢他，也只会喜欢他，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