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万圣节（七）
舒伯特的小夜曲刚好和华尔兹契合，跳起来倒也方便，唯一的问题是，几个月过去钟醉里的舞技依旧没有任何长进——
即使祝玲教了无数遍，那只手也依旧搂在他的腰上。
两个人的身体挨得严丝合缝，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抱在一起转圈。
祝玲决定放弃思考，算了，就这样吧，好歹摩登舞确实靠得这么近，然而他倒是忍了，罪魁祸首却计较起来。
“果然还是好近。”钟醉里突然感叹起来，“两个人贴在一起难道不有伤风化吗？”
“淫者见淫，华尔兹就是这么跳的。”祝玲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钟醉里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把祝玲的腰搂得更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精致美丽的面容，说起来，即使变成这幅美少女的模样，祝玲也一直素面朝天，只是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莹莹如玉，明眸皓齿，不过此时却与记忆中略有不同，倒不是说浓妆艳抹，而是那双璀璨的杏眼下多了一些亮晶晶的闪粉，仿佛妖精一般勾人，如此细小的差别，若不是他们靠得这么近，他还真不会发现。
这一注意，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本就灼热的目光变得更加醒目，让祝玲瞬间紧绷起来。
祝玲强忍着内心的躁动，温柔地说：“跳舞的时候不要看舞伴，记住了吗？”
“嗯嗯。”钟醉里答应得快，却并未付诸行动。
他依旧痴迷地看着怀中的长发少年，少年执拗地遵守摩登舞的规矩，坚决不与他对视，转头的时候，可以看到天鹅一般纤细的脖颈，白皙柔滑，连接下颚和锁骨的肌肉线条也无比优美，更莫说点缀在上面、和现实中如出一辙的小痣；墨色的发丝随着他们的动作飘动着，落在他的手上，微微泛凉，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层层叠叠的裙摆仿佛云朵一般，每晃一下，就会泛起月光一般雪白的海浪，夹杂着珍珠的纯美，轻柔地扑在他的身上，甜美到让人心醉。
这就是他的公主殿下，一颦一笑都让他心神荡漾，让他想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想让这个人永远属于自己，可是事实上他无法对这个人做出任何伤害，反倒是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死而无悔。
当年的骑士是否也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情？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才让祝玲转头时不自觉地偷看了一眼。
祝玲吓了一跳，差点没踩到钟醉里的脚上，当即抱怨起来：“你怎么还看着我？不要看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钟醉里毫不反省，反倒朝他靠得更近，近在咫尺，“况且我不看你看谁？”
祝玲气到哑口无言，只能偏过头以示抗议，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即使看不见，他也可以想象出那道目光有多炽热，简直要将他灼伤。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猛地回过头来与之对视。
钟醉里也是一愣，不到一分钟就败下阵来，尴尬地移开视线，苍白的脸上泛着些许绯红。
祝玲在心里笑了一声，看来，对付这个男人只要比他更不要脸就赢了。
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夜曲，以及他们蹩脚的华尔兹，裙袂翻飞，白色的光点在他们周身闪烁，好似水晶，转瞬之后，万圣节的魔法也随之消失。
钟醉里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祝玲，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祝玲变回原来的模样，却是他第一次感到庆幸、庆幸真正的祝玲是这样真是太好了。
确实，少女般美丽的祝玲很可爱，不过果然还是真正的祝玲更能让他平静。
祝玲身上的礼服也变成了男款，虽然之前也有见过，但是以正常的成年男性的姿态穿着这身礼服，却更能显示出那种不可思议的美丽，虽然没有攻击性，但是沁人心脾的柔和却让人更加迷恋，皎洁的月光下，那双眼眸仿若昂贵的黄钻石，依旧安静地凝视着他，柔情似水。
如此完美、应当是所有女人儿时幻想中的白马王子，此时却被他当作“公主殿下”，搂着腰翩翩起舞，或许全世界的女人都会羡慕……不，怒斥他暴殄天物吧？
他的公主殿下歪了歪头，朝他露出太阳般璀璨的笑容，随即，比小夜曲还要动听的声音响起：“要和我再跳一曲吗？这次我会好好教你的。”
钟醉里本想拒绝，他对跳舞没有兴趣，再加上魔法已经解除，他们没必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可是为什么他却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祝玲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不由得看愣了，看来罪魁祸首就是这双过分迷人、高兴起来就会弯成月牙的眼睛啊。
“本来想说这次你跳女步，不过我跳女步就我跳吧，教起来也方便一点。”祝玲一边说着，一边将银发男人的手臂摆对位置，“我不教太难的，普通的华尔兹就好，首先……”
钟醉里难得乖乖听话，按照祝玲的每个要求慢慢学习起来，不知是他本就很有天分，还是学得认真，没过多久，他就已经跳得像模像样，就连祝玲也惊叹不已。
暧昧在二人之间悄然蔓延，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祝玲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脸颊，带来丝绸般的触感和奇异的热度，不知不觉间，钢琴声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耳边只剩下缓慢却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仿佛时间都随之静止。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没有人会拒绝甜蜜的征兆。
祝玲笼罩在圣洁的月光之中，毫不犹豫地在钟醉里的唇角印下一吻，浅尝即止，唇齿之间弥漫着树木与阳光的芬芳。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退开，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旖旎。
可惜，无论这个吻多么美好，他也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游戏里的关系，而是在现实里、真真正正地拥有这个人。
“我理解你的愧疚，也理解你想要补偿的心愿，可是即使如此，痛苦也依旧存在，我们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悲剧。”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借此机会偷看钟醉里的反应，如他所料，这个男人对他的旧事重提相当惊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抗拒，可是他却不能由着这个男人继续逃避下去。
他一把收拢扶在钟醉里肩上的那只手，相当用力，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认真，随即在他呆愣的片刻继续说道：“我不会假装为那些事痛苦，毕竟那些事和我无关，而人永远无法为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感同身受，我只是在为你的痛苦而痛苦罢了。”
分手之后，或许是打击过大，他决定彻底剖析自己、想搞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过于冷酷，才无法与钟醉里共情、才让钟醉里那么难过。
可是所谓的“共情”，并非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可以说清。
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共情能力因人而异，问题在于，难道共情能力优秀到可以为不曾经历过的事哭、为不曾经历过的事笑，就可以对真正经历过的人说出“我理解你”，然后要求对方该怎么做了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没有经历过就是没有经历过，他没有资格对钟醉里提任何要求。
他之所以会说“他的痛苦只是不愿看到喜欢的人痛苦”，是因为这才是他真正经历过，是他有资格说出来的真实感受。
他凝视着那双橙红色的眼眸，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起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遥远啊，不过那双眼睛里小小的、自己的倒影却又让他心头一软，无论如何，只要这个人眼里还有自己的存在，再远的距离总有一天也会消失不见。
感情本来就是互相扶持，如果钟醉里找不到解脱的方法，那就让他来找，如果钟醉里止步不前，那就让他多走几步。
很简单的，他想，真的再简单不过了。
祝玲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那双眼睛，不容拒绝地将自己的全部娓娓道来：“我不是在怪你，也不是想帮你承担什么，我也不会逼迫你，我知道有些事只能靠时间来抚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关心着你，希望你变得开心，希望和你一起品尝人生的苦涩，若是这样的话，苦涩之中，也能渐渐品尝出一丝甜蜜吧？”
钟醉里依旧呆愣在那里，祝玲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却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无论多少刻意的冷落和胡思乱想，都被这一刻的情迷意乱焚烧殆尽，留下沉重的爱意，犹如玫瑰花一般只要存在就会散发出芬芳，让人无法自欺欺人，只能承认相爱的事实。
是的，他知道祝玲还喜欢他，就像他也还喜欢祝玲一样。
耳畔依旧是那首祝玲最爱的小夜曲，与祝玲眼眸的光彩融为一体，让人不自觉地呼吸急促起来，果然，这双眼睛真的无比甜蜜，甜蜜到无法抑制内心的苦涩。
甜蜜到让他突然明白，或许这就是所谓苦涩之中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