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宿醉（七）
不知不觉，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了一个月，距离他们在现实中相遇、身处同一座大楼也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长到钟醉里已经习惯了祝玲若即若离，接受了他们不会再有任何未来，永远只是游戏里的“朋友”的事实；短到那些记忆依旧清晰，无论是七夕的烟火、秋日的星空、还是游乐园的街道上他一时兴起拍下的照片都还历历在目。
他知道如果不强迫自己忘记、强迫自己删掉那些照片，他就永远不可能从这段感情里走出来，可是看着照片上祝玲清澈的笑容，他又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奇妙的是，祝玲似乎察觉了他的烦恼，交往期限结束之后，祝玲就像是突然想通了似的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中，明明身处同一家公司，他却鲜少碰上祝玲，寥寥无几的巧遇也只是一个遥远的身影，没有分给他半分注意。
至于游戏，那更是毫无疑问，祝玲几乎不曾上线，好不容易出现一次，也是最多两小时就再次消失。
更让他无力承受的是，即使祝玲上线如此之少、时间如此之短，对他的态度却还是与之前毫无差别——当然，肯定不比热恋时的亲密，可是祝玲对他笑得清丽，言语之间尽是温柔，和他的相处也非常自然，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罅隙。
这种反差，反而让他更加混乱，犹如置身于无法逃脱的深渊。
钟醉里刚选好今天的午餐，就被他的顶头上司法务总监贾成建拦住，贾总监拉着他坐下，笑眯眯地说道：“小钟，之前说好的庆功宴，你别忘了。”
钟醉里顿时沉默，他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以不去吗？”
“你当时怎么答应的？”这一拒绝，贾总监瞬间变了脸色，声色俱厉，“我们公司管理层的年轻人本来就少，你来了就算什么也不做也可以撑撑场子，不然我们一群中年人多不好看？”
钟醉里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位贾总监平时总是说着什么男人四十一枝花，现在却突然有了自知之明，显然是在讨好祝玲时被巨大的代沟打击，以至于庆功宴都要捎上他这个没有任何交际能力的下属撑场面。
过了这么久，他对祝玲的感情依旧没有消失，不过想来即使共处一室，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任何交集，既然如此，那他参加一次又何妨？
“行吧。”他平淡地应了一声。
贾总监瞬间喜笑颜开，握着他的手叮嘱道：“下班跟着我走就行，你可千万不要言而无信、临阵脱逃啊！”
钟醉里一边点头，一边看向公司餐厅中四处张贴的广告海报。
海报设计简洁、色彩明艳，上面是他们公司的四款新口味薯片，分别是他曾经吃过的奶油肉松，以及奶油海苔、奶油蟹黄、奶油明太子，都是以奶油为基调的咸鲜口，代言人也是走青春活力路线的当红偶像女团，突出的就是一个年轻化。
不知道是口味真的很符合年轻人的口味，还是营销太成功，这四款薯片一经上市就成为了网红零食，刚开始的时候，进货量少的超市甚至出现了一包难求的场面，绝对是今年最受欢迎的产品之一。
当然，这些薯片和新官上任的祝玲几乎没有关系，毕竟祝玲初来乍到，产品就已经全部出炉，连包装都已经设计好了，祝玲所做的也就是稍微修改了销售方案，以及把原本计划中的代言人换成了这个女团。
除此之外，祝玲很严肃地表示不希望包装袋上出现代言人，而是选择让代言人拍摄了好几支广告片。
咋一看将代言人效应降到了最低，毕竟大多数粉丝只愿意购买有自家偶像照片的商品，不过这几位女偶像青春活力，再加上极富感染力的笑容，海报和广告片都得到了极高的好评，既达到了宣传效果，又不会让普通人在购买时对不认识的明星产生抗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不错的决定，只是很难判断对产品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不过他在管理方面做得相当不错，明明刚刚上手，却对整个公司上下非常了解，显然做足了准备工作，并且他在社交方面也出人意料，无论高管还是普通员工都对他赞赏有加。
想来倒也正常，对于普通员工来说，一个年龄相仿、长相英俊的男性本就会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祝玲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并不会给人攻击性，也就很难让其他男性嫉妒，而他彬彬有礼、泰而不骄的姿态更是减少了距离感，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对于高管来说，那就更是简单粗暴——祝氏集团的大少爷好端端地不待在自家总部，偏要跑来他们这“小公司”，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老天逼着他们去抱大腿、平步青云的大好事吗？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特地开个庆功宴都不算奇怪。
通常除了年会，其他非节假日的节日、或者类似于庆功的场合都直接在食堂里举行，最后早点下班就算庆祝，员工们倒也接受良好，毕竟外面的酒店说不定还没他们食堂好吃。
不过这次庆功宴却没这么随便，从贾总监提前通知就能看出管理层已经计划多时，聚餐肯定是要精挑细选、而且符合祝玲口味的，还要彰显出公司上下的良好氛围，所以全体员工、甚至保洁小妹都得参与。
负责庆功宴的策划总监包下了整个酒店餐厅，甚至还和其他几个总监提前试菜，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情报，每一道菜祝玲都赞不绝口。
大概是更喜欢和祝玲私下交流，董事会的成员几乎没来，再加上高管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其中几个高管主动退到副桌，反倒是钟醉里和另外两三个普通经理上了主桌。
钟醉里表面毫无波动，内心无比后悔，他现在知道贾总监的“撑场面”是什么意思了。
他趁着在座众人不注意，拉着贾总监的袖子小声说道：“总监，我不会和他聊天的，你别指望……”
“没事。”还没说完，便被贾总监打断，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叫他更是迷惑，“本来也就不指望你能突然转性，你坐在这里老实吃饭就行。”
钟醉里自我吐槽道：“一根木头放在这儿不碍眼吗？”
贾总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声骂了一句“你也知道你是木头”，随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中带着几分笑意：“放心好了，你长得好看，养眼。”
钟醉里微微一愣，这大概是进入公司这么久以来贾总监第一次夸他长得好看，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位一直看他不顺眼的上司是不是吃错了药。
贾总监十分殷勤地给祝玲倒上酒，随即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其他几个总监，其中高傲肉眼可见，那几个总监猛地一震，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得空闲就开始小声数落自己带来的下属，不时还朝他投来欣赏和嫉妒掺杂的目光。
说起来，除他之外的那几个经理也都是不到三十岁的男性，相貌都还不错，也算是公司里不少女同事的梦中情人……
他差点把口中的白葡萄酒喷出来，原来这群总监是在比谁家下属最好看啊！怪不得说什么“老实吃饭就行”，原来他还真就是贾总监用来“撑场面”的花瓶。
不过这也让他更加疑惑，他记得财务总监手下有个二十出头、业务能力极强、而且比女明星还漂亮的经理，怎么不带她过来？
如果说这位经理讨厌酒席上的规矩，对讨好总裁不感兴趣，那他记得策划总监手下也有一个二十出头、业务能力极强、虽然比上一个经理稍差，但也绝对能称得上大美女的经理，那位经理最喜欢各种社交场合，酒量相当不错，还经常开玩笑说自己喜欢祝总这款，怎么策划总监不带她出席，反而选了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一个诡异的猜想——
他忙不迭地打开手机，给他的助理小周发了一条微信。
钟醉里：祝玲喜欢男人？
小周：？？？
小周：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小周：难道？难道他对经理您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钟醉里：没有。
钟醉里：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只带男下属上主桌，本来正常的性别比例一下就变得不太平衡了。
钟醉里：所以我就问问，祝玲喜欢男人？我是被骗去陪酒了吗？
小周：……
小周：……钟经理！钟大哥！您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
钟醉里：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小周：哪里都不对啊！第一，人家祝总不喜欢男人，第二，之所以都带男下属，据说是因为之前李总监让自己手下的一个漂亮小妹去试试祝总，结果人家祝总当场翻脸……不对，倒也没有当场翻脸，只是比较严肃地说了他不搞这套，你们不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所以这次为了讨好人家祝总，就换成带男下属上桌了，好歹有点共同语言对吧？
钟醉里：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男人？万一那些都是他想让我陪酒的阴谋？
小周：……钟大哥！不钟大爷！您到底对陪酒有什么执念啊！
小周：虽然您长得好看，是我们全法务部的梦中情人，但是真的没有人会让您陪酒！我们公司又不是夜总会！
钟醉里：哦，我知道了。
小周：您可千万不要在祝总面前说什么陪酒啊！
钟醉里在心里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谁知道祝玲到底是什么想法呢？毕竟他就是男人，而祝玲确实喜欢过他，说不定就像他曾做过的那样，祝玲对他的冷漠不过只是一种策略、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的欲擒故纵。
就在这时，身旁的贾总监冲他“嘿”了一声，唤回他的注意力，他转过头，只见贾总监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语中半是懊恼，半是恨铁不成钢：“你搞什么鬼？让你当根木头，不代表你就可以当着祝总的面玩手机啊！老实吃饭！”
钟醉里听话地关上手机，旁若无人地夹菜吃饭，仿佛依旧待在空旷的公寓里，周遭的一切碰杯声、聊天声、笑闹声都只是电视里的背景音，口中美味的海鲜也只是营养液。
直到最后，祝玲也没有关注过他，证明了助理小周的话并非作假，祝玲确实对他没有兴趣，或许也和他一样惊讶为何会坐在同一桌。
当然，也可能连惊讶都没有，毕竟祝玲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他还不愿接受现实。
而现在他已经不想继续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