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宿醉（一）
工作日很快就结束了，周五傍晚，钟醉里照常躺进游戏舱，犹如梦中坠落的奇妙失重感后，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人声鼎沸，咏叹城繁华的景象映入眼帘。
明明是看过无数次的画面，这个瞬间他却莫名恍惚不已。
今天和昨天、前天有什么不同？对了，今天是周五，祝玲说不定会上线……
“醉里。”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愣了半晌，回头一看，果然是他所想的那个人，黑发青年一身白衣，映衬得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更加莹润白皙，看着那张与现实中别无二致的脸，以及那双漂亮的蜜色眼眸，顿时生出一股诡异的错乱感。
“你怎么会……”钟醉里本想问祝玲为什么今天这么早上线，只是还未说完，祝玲便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抢先回答。
“永夜公馆的熟人刚好看到你了，就给我私聊了坐标。”
钟醉里顿时沉默，他们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不过他能感觉到祝玲只是为了回避问题。
他不明白祝玲为何特地提早上线，不选择邀请传送，而是托人帮忙监视他上线的位置，难道只是为了从背后出现吓他一跳？
就在这时，又有几道白光在身边闪过，凌空、黑水晶和椰奶冻相继出现，嬉笑打闹着聊起这几天的趣事，让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众人来到日常副本，钟醉里出乎意料的没什么兴致，落在后面划水，或许是黑水晶提前给他们说了什么，凌空和椰奶冻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椰奶冻甚至换上了一身输出装，再配合技术越发精进的祝玲倒也还算轻松。
钟醉里看着祝玲和凌空有说有笑，不禁陷入沉思。
说实话，他简直不敢相信祝玲既没有提分手的事，也没有提现实里的事，仿佛无论是他们的那次约会，还是这几天的“祝总”都只是他的幻觉。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祝玲转头看了过来。
目光接触的前一秒，他飞速歪过头假装无事发生过。
“所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就在这时，黑水晶走到他的身旁，抱着手臂浮夸地颤抖起来，“看得妾身后背发毛，太诡异啦~”
钟醉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未免出现更多超出控制的问题，他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只是分手了而已。”
“醉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啊~”黑水晶掩着嘴巴笑得诡异，钟醉里没有搭理她，只是面色更加冷峻，她又做了个害怕的表情，语气却依旧轻松自如，“人家也不是想指责什么，只是在人家看来，琳达可是恢复得比你这个提出分手的人快啊~”
钟醉里脚下一顿，黑水晶的话让他无法不失神。
是的，相比他的失魂落魄，祝玲除了被分手那天的情感爆发，之后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现在也是如此，平淡到让他怀疑那夜的泪水是否都只是做梦。
见此情形，黑水晶眯了眯眼睛，似乎察觉了什么：“别想太多，分了就分了吧，游戏还是开心最重要~”
整个周末都是如此，祝玲依旧没有提起现实，甚至连游戏里那些宝贵的回忆也一次都没有提过，仿佛他们真的回到了最初，只是虚拟世界中平平无奇的普通网友。
周日，祝玲直到晚上十二点、已经困到不行的时候才终于下线。
“醉里，我们下周再见。”青年依旧笑得犹如春风般和煦，月牙般的眼睛闪闪发光，让人心动。
钟醉里瞳孔微微收缩，明明这个笑容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无论是他们唯一的约会、和他约定“每周至少见一次”的祝玲，还是这些天来突然出现在他的公司、与他装作陌生人的祝玲，都是用这样的笑容与他对视，和他说话，本该是这样没错。
明明都是现实中的祝玲，可是不知为何，当他再度回忆的时候，前者已经悄然消失，只余下后者的笑容依旧清晰，平淡而又疏离。
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夜色下牵手、接吻、许下诺言，然而在现实面前，一切不过只是一场幻梦，即使相遇，也是毫不相干的平行线、陌生人。
他突然意识到，对于那些无人知晓的隐秘记忆，如果他们自愿否定，假装从未发生，那么那些记忆从某种意义上说就真的不存在了。
恍惚之中，他却又毫无办法，只能接受祝玲的善解人意，接受现实。
……
又是枯燥无味的一周，平淡到钟醉里都想不起什么特别的事。
祝玲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变着法子晃到他面前，整整五天，他只见过祝玲两次，一次是在每周例会，他们没有对话，更没有眼神交流；一次是在午间的餐厅里，那时祝玲身边挤满了年轻男女，似乎是为了犒劳努力工作了一周的员工，祝玲特地让厨师烘焙了一些独特的餐后甜点。
真是人人爱戴的好领导啊。
钟醉里一边感叹，一边拿着自己的午餐走到无人的角落。
至于祝玲准备的甜点，他也拿了一份，高脚杯里盛着半杯咖啡利口酒，中间浮着一团奶油冰淇淋，如同云朵。
就着酒液吃下一口，大概是为了符合大部分员工的口味，冰淇淋并没有想象中甜，反倒是奶味极其浓郁，不过浓郁之中，又带着几分奇异的清爽，完全不会腻味。
虽然他会做饭，但是本质上也就是把几种菜放在一起煮煮炒炒、加点盐和酱油就出锅的水平，并不能参透这道看似简单的甜品究竟用了多少道工序，不过回想起祝玲的“米其林三星自制花生酱”，不用说他也知道这杯冰淇淋绝对不一般。
直到他吃得差不多，祝玲身旁的员工才终于散去。
祝玲抬起眼来，正巧与他四目相对，随即又看到他桌上的冰淇淋，不由得笑逐颜开。
看着黑发青年脸上的笑容，钟醉里不禁失神，只觉得比他口中的冰淇淋还要轻柔甜美，犹如空中的云朵一般如梦如幻。
然而，就在祝玲准备朝他走过来的时候，财务总监突然拦住了他。
远远看着，钟醉里都能看出那张脸上的无奈，不过无奈归无奈，祝玲并未回绝，顺其自然地和财务总监聊了起来。
钟醉里又吃了一勺冰淇淋，不知为何，刚才还香甜可口的冰淇淋此时却只剩下咖啡的苦涩。
是啊，对于“现实”中的祝玲来说，他们不过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无论对他，还是对别人都是同样的笑容；无论是谁找他说话，他都会欣然同意；这份冰淇淋也人人有份，不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他就这么盯了半晌，却见祝玲趁着财务总监点菜的时候，突然转过头来，似乎有些惊讶他也在看着自己，随即突然绽放出更加绚烂的笑容，做了个嘴型。
钟醉里微微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祝玲在干什么。
好吃吗？
祝玲的嘴型做得很清楚，很标准，让他轻松就能理解祝玲传达的信息。
不知怎的，他的心跳变得快了几分，却并未回答，只是转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这个家伙是白痴吗？嘴型那么夸张，就为了“好吃吗”这三个字？！
即使不久之前，祝玲很可能问过无数个人这句话，口中的冰淇淋也还是甜到醉人。
回家之后，面对冷清的房间，墙边的游戏舱尤其醒目，让他瞬间从冰淇淋的甜美中回到现实。
他设置好营养液，躺进冰冷的游戏舱里，刚进游戏就直奔试炼塔疯狂杀怪，直到凌晨三点他下线的时候，祝玲的头像也依旧灰黑一片。
他并非是在等祝玲上线，或者说，他早就知道祝玲今晚大概率不会出现。
下班之前他的助理小周特地提起过——他们的新任总裁在公司的微信群发起了聚餐活动，问他要不要参加，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显然，作为发起人的祝玲今晚之所以没上线，就是在和公司里的同龄人一起聚餐、交流感情，真是丰富又愉快的生活啊。
不知为何，明明是他自己拒绝的，他却整个晚上都很难受。
……
周六下午，祝玲才姗姗来迟，钟醉里明明知道他上了线，却假装没看见，他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祝玲自然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他刚一上线就被雷霆龙帝找上门，看着那个满脸堆笑的金发男人，刹那间兴致全无。
“林德，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好准备去做动物日的活动，奖励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头饰，女生们特别喜欢。”雷霆依旧一身金光灿灿的极品装备，听雨站在他的身旁，亭亭玉立，举手投足无不高贵优雅，俨然一副正宫的派头。
“我想要小狗耳朵！”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
祝玲这才发现雷霆旁边除了听雨，还有一个身着异域风绿衣的娇小少女，少女留着水绿色的短发，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或许是因为面无表情，看上去有点呆，异常可爱。
他记得这是前段时间雷霆新收的徒弟新绿萌萌，是个新人萨满，比当年的他还要小白，不过脸蛋特别幼齿可爱，不用想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思。
还好之前新绿萌萌提起过自己已经成年，不然他绝对会警告雷霆不要乱来，现在的话，就只能寄希望于听雨看好自己的男人了。
“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祝玲移回视线，突然灵光一闪，“说到动物头饰，我也有一个。”
只见他在背包面板上划了两下，白光之后，黑发青年头上出现了一对雪白的兔耳，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不仅雷霆，听雨和新绿也都愣在原地。
祝玲在心里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清纯美少女”，更不是钟醉里那样什么都敢顶在头上的奇人，他之所以突发奇想，不过只是想炫耀一下钟醉里送他的礼物罢了。
“我也知道和我不太相配，可是这是我唯一一个动物元素的头饰。”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却带着几分轻快。
听雨忍不住安慰道：“不要这么说，其实挺好看的。”
雷霆也点了点头，阿谀奉承起来：“别担心，这次保证能让你集齐所有的动物头饰。”
祝玲兴致寥寥地挑了挑眉，把兔耳收了回来，心中莫名有些不爽——反正又不能说这是钟醉里送的，就算戴在头上又有什么意义？
雷霆讪讪地笑了两声，转移话题：“对了，林德，明天你有时间上线吗？”
祝玲笑了笑：“有啊。”
雷霆顿时大喜，连忙谄媚地邀请道：“明天我们准备参加丰收祭，就在咏叹城附近的黄金农场，你有兴趣吗？”
“丰收祭？”祝玲好奇。
“和现实里的集市差不多。”雷霆不厌其烦地解释起来，“玩家可以租赁摊位出售任何东西，当然，租下来什么都不卖也是可以的。”
“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啊。”祝玲恍然大悟，似乎颇有兴趣。
见此情形，雷霆更是欣喜不已，正当他想乘胜追击，借此机会让祝玲对他的印象更好的时候，祝玲的私聊频道突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