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pisode 13 中也，我抓住你啦
芽衣望着与自己对视的黑炎怪物, 一种奇异的直觉在她的心上萦绕不去。
银发少女手中的长刀一紧，在铳刃攻击以前，迟疑的话语先行到了嘴边,
“你……”
才刚刚开口，还没等她将话说完，数把宽刃的闸刀浮现在怪物的头顶。
伴随着一声饱含怒气的嘶吼，对峙中的黑炎怪物突然毫无预兆的长尾一甩，
巨大的尾翼在空气中激起巨浪，凭空而起的风压推得芽衣不住后退, 硬生生滑行五米之后，才在赭发青年的阻拦下，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 数把宽刃的闸刀尽数扎在了少女半息之前，站立的地方。
刀痕深刻见底，近乎洞穿了脚下的地面。
智上芽衣微微眯起双眼，敏锐的发现那些发黑的刀刃上沾满了赤色的晶体，它们遇实物则化，若是有谁不知道内情, 想要自恃一身武力接下——
很快他就会与这闸刀下的路面一样, 沦为被腐蚀成灰的下场。
“没事吧？”
赭发青年扶住芽衣的手臂, 打断了芽衣的思绪。
“没事。”
银发少女摇了摇头，借着拔刀出鞘的姿势, 状似无意地躲开了青年的动作。
“你小心一点，那些刀刃上有毒。”
智上芽衣提醒男人，她看上去像是在对赭发青年说话, 但那双眼睛, 却紧紧盯着前方的黑炎怪物, 始终未曾转头看后者一眼。
——倒不如说，自从那头丑陋的东西出现之后，银发少女就再没有正眼瞧过“中原中也”。
不悦的厉色在青年的眼底一闪而过，仅数秒就消失不见。
除了一直关注对方的重力使本尊，谁也没有发现赭发青年的不对劲。
“【】！！！”
满身獠牙的怪物暴戾地冲向赭发青年。
似乎是“中原中也”的仇恨值更高，怪物直接忽略了旁边的芽衣。
巨型的拳头夹杂着飓风的威势，磅礴的、如山岳般的杀意直指青年——！
仅仅是瞬间，杀人的拳风已到眼前。
怪物的速度迅如疾风，这一下，赭发青年避无可避！
然而面对如此一击，由怪异所幻化而成的青年却笑了起来。
“来得好！”
男人眼底极快闪过一丝讽意。
别搞错了，这可是谁的幻境啊。
只要在我的领域内，任凭你本事滔天，也只能乖乖跪下俯首帖耳！
在即将被击中的那一刻，赭色青年模仿着中原中也战斗的动作，周身亮起异能力的红光，看似重力操纵，实则是控制的幻境，迫使怪物脚下的地面皲裂出无数深渊般的裂痕。
建筑震动着发出可怕的哀鸣，本就不稳固的阶梯顿时尽数塌陷。
这时，一声惊呼响起。
催动幻境的怪异神色一僵，才想起来自己正扮演着“中原中也”这件事。
原本它对这个计划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束手束脚。
——毕竟中原中也，是不可能伤害智上芽衣的。
赭发青年暗暗嘁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减弱了幻境的操纵。
崩毁的楼层徒然一静，也就是这时候，躲过了地面塌陷的黑炎怪物稳住了重心。
他旋身腾起，以一种与巨大沉重的体型不相称的灵活，利落的后空翻抬起膝盖，狠狠撞向青年！
糟了！
一时大意的怪异脸色骤变，手忙脚乱地重新聚起幻境的力量，才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对面的攻击。
啧，不愧是非人的怪物，有够棘手的。
赭发青年烦躁地瞪着怪物。
它的胸膛起伏喘着气，一滴汗水沿着额头落下，再不复不久前的悠闲与得意。
而相比之下，呼吸沉稳的黑炎巨怪就显得游刃有余得多。
这一刻，战力天花板与幻境之间的体术差异，一览无遗。
即便失去了引人注目的外表，但有些东西，并非冒牌货可以轻易模仿的。
怪异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连番不错息的攻势与应对正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它的精神力。
更不要说，战斗的时候，它还必须维持着“中原中也”这层皮肤不出错。
……如果不是为了应付智上芽衣——
等等，智上芽衣呢？
赭发青年一愣，终于从对战中回过神来。
从那些回忆的片段来看，智上芽衣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安静的束手旁观！
在哪里？？那个女人在哪里？？？！！！
幻境怪异侧身，略显狼狈的跃起躲过对面的又一次攻击。
也正是这一下腾空的高度，让它顺利找到了智上芽衣的踪迹。
银发少女当然没有袖手旁观，她趁着两方交手的时间，选择了更釜底抽薪的办法！
【“听好了，七大不可思议虽说在境界之中几乎无敌，但也并非不可战胜。”】
被吸入镜子以前，脸上贴着白色胶布的不可思议首领对芽衣说道，
【“打败他们的办法有两个，一种，是直接掏出他们的心脏吃下，取代他们管理者的地位，而另一种——”】
花子君说着，抬起第二根手指，
【“揭下境界中的黑色封印符，破坏它们的依附物，迫使它们失去操控境界的能力。”】
——“揭下封印符，破坏依附物——”
没错，这就是智上芽衣少女，想出的方法。
虽说在小伙伴战斗的时候，她悄咪咪地绕到后方，偷敌是有点不道德，但是在某种不可言说的感觉的驱动下，芽衣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要她速度够快，回来还来得及补一刀！
银发少女灵活地躲过了时不时砸落的石块，朝着穹顶的方向拔腿就跑。
在那里，建筑的最高处，正有一张写着“封”的黑色纸片，贴在巴洛克穹顶的中心。
芽衣甚至不需要动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就是她要找的依附物。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么重要的依附物，竟然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贴在天花板上，这个【镜中地狱】可有够心大的。
芽衣暗暗吐槽，突然她感到一个森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银发少女保持着疾跑的速度转过头，正好对上空中赭发青年的目光。
“哦！”
仿佛才想起来需要跟小伙伴喊一句。
奔跑的芽衣恍然大悟的伸出手，一边嘿咻嘿咻的冲刺跑，一边对着赭发青年遥遥竖起大拇指，鼓励地喊道，
“加油啊中也——敌人交给你了！我去撕了符咒就来帮忙~”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冒牌货：“……”
【“噗。”】
黑炎怪物愣了片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真不愧是你啊，笨蛋芽衣。
重力使本尊这边笑得心情舒畅，而冒牌货那边，就差跳脚破口大骂。
撕符咒？撕你哔——的符咒啊！
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过来搭把手吗！
说好的与敌人携手，亲手干掉同伴的剧本呢！！！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按照常理出牌，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幻化为赭发青年的冒牌货目眦欲裂，一个不小心被波及掉到地上，差点呕出一口血。
被拍到地面的青年第一时间转头去看芽衣的反应。
然而等他转头时，只来得及看到银发少女一骑绝尘的背影，以及浑身上下写着“加油啊中也我相信你”几个大字的悲壮气势。
给我住手啊，混账！
冒牌货气急败坏，气得整个人快要裂开。
这就好像你辛辛苦苦化成别人的样子去骗人，结果表面上计划一切顺利，实际上被骗的那个憨逼一边高喊着我支持你，一边挥着锄头疯狂挖你坟。
而最虐的是，你还得为了人设，配合那个傻子挖自己坟！
他看着是脑子有病吗！
赭发青年阴沉下脸，在黑炎怪物愈发密集的攻击中直接咬下右手的手套。
它抬起脸，冲着怪物嘿然一笑：“你以为你赢了？想也别想！”
幻境怪异扭曲着脸，脱下手套的右手一瞬间显露出狰狞的鸟爪，它抬爪，狠狠按在地面。
呜——
哀戚的呜呜声四面八方响起，朝着穹顶奔跑的芽衣与中原中也本人同时朝着声源处望去——
声音的源头是周遭的镜框。
那些被芽衣暴力地打碎的镜框里，源源不断地跳出一个个没有五官的白色使魔。
它们就像是商场中劣质的塑料人偶，光秃秃的脸上却咧着与黑炎怪物如出一辙的獠牙。
乍看之下，就像是黑炎怪物有意阻止芽衣，所召唤来的扈从。
“嚓嚓嚓，小可爱在哪里，在哪里嘻嘻。”
使魔如剪刀般，上下咬合着獠牙，寻找猎物的头颅在一百八十度转动后，直直对上了芽衣的方向。
“找——到啦找到啦找到啦找到啦找到啦——”
白色的使魔潮水般，向着银发少女涌去，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把巨大的剪刀，尖利的喀嚓声不绝于耳。
智上芽衣：“艹啊！是剪刀手爱德华？！！！”
【“什么爱德华！现在是吐槽这个的时候吗笨蛋芽衣！”】
揍人的黑炎怪物闻言脚底一滑，差点斜着飞出去，以三米高的巨大体型，表演一个凌空劈叉。
“你在看哪儿？战斗可不能——”
“走神啊！”
重新散去妖化形态的赭发青年，抓住一瞬间的空挡，袭向黑炎怪物，被后者轻描淡写的躲开。
局面似乎明朗了起来。
然而与怪异处于颓势的表象相反，被一干使魔缠斗的芽衣被迫一点点退了回来。
使魔的战斗力不高，但胜在数量庞大。
一群倒下了另外一群又源源不断地从镜框里爬出来，根本看不到尽头。
智上芽衣边战边退，距离天穹越来越远。
然后在某一时刻，她的背后一热，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芽衣默默转过头，对上赭发青年意味不明的双眼。
智上芽衣：“……哈哈，真巧又见面了，看来釜底抽薪的计划失败了呢哈哈。”
望着银发少女尴尬的笑脸，伪装的赭发青年好心情的扬起嘴角，笑着说道，
“是呢，失败了呢。”
青年这一句话说得平心静气，一点也没有被小伙伴抛出去当前锋的气愤感。
简直与上一刻，气急败坏无能狂怒的样子判若两妖。
芽衣默默抓头，总觉得对方的语气说不出的奇怪。
与此同时，白色的使魔追了上来，一层又一层地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看上去是在支援黑炎的怪物，但芽衣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智上芽衣皱起了眉。
这时，一声很轻的“喀拉”声，从脚底响起。
银发少女下意识低头看去，表情顿时一变：“不好！这里也要塌了！”
“快跑！”
智上芽衣大声喊道。
她挥刀想要将不断涌上阶梯的白色使魔驱逐下去，一只手骤然抓过来，死死的钳住了少女手腕。
“你干什么？！”
芽衣厉声看向赭发青年。
“带你跑。”
男人抓着芽衣浮空而起，语气平静的说道，“别动，我的异能力快支撑不住了。”
对方的话让银发少女一怔，她低头看去，发现此前站立的平台已经因为使魔的关系尽数崩毁，只剩下小小的一块，由赭发青年控制着，勉强支撑着他们。
——黑炎怪物，智上芽衣、“中原中也”
现在他们就像一条绳上的蚂蚱，被吊在半空中。
而他们的脚下，是泛着热气，沸腾的岩浆深渊。
若是掉下去，就真的如童话故事里的小人鱼一般，变成热汤的泡沫消失不见。
芽衣被赭发青年护着。
而那头黑炎的怪物——
银发少女转头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三米高的巨大怪物此时正吊在平台的边缘，他的整个半身已经滑出了石台的边界，那些坠落的白色使魔死死地抓着黑炎怪物的后腿。
一个接着一个，如同沉重的锁链，拖着怪物往下掉。
“芽衣，快！斩了那头怪物，否则石台碎了，我们都得死！”
单手摁在石面上的青年在少女耳边焦急地大声喊道。
内心却缓缓的露出了笑意。
即将崩毁的石台、身上抓着一堆累赘的怪物、能够派上用场的“伙伴”。
这样的选择，根本毫无悬念是不是？
赭发青年紧紧地盯着银发少女，额角的汗水不堪重负地滴落下来，砸在少女持刀的手背上。
怪异专注而信任地注视着芽衣，余光却始终注意着黑炎怪物的动静。
【中原中也，你以为你赢了吗？】
【就算被认出又如何，比起能够救人的我，现在的你只是个累赘啊。】
【你以为，她会选择谁呢？】
黑炎怪物没有说话，他的后腿已经被使魔扎成了千疮百孔，黑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流下，一滴滴坠入底下的岩浆深渊。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说话。
只是很平静的，用那双只有白睛的鬼瞳，一眨不眨的望着智上芽衣。
两道目光同时落在银发少女的身上，重量仿若千钧。
芽衣抬起眼，鎏金色的双眸静静地盯着赭发青年。
过了一秒，又像是过了许久，她缓慢地眨了下双眼，眼中流露出清淡的笑意。
“是啊，你说得对，是时候该做出选择了。”
智上芽衣说着，朝着黑炎怪物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刀。
为怪异所化的赭发青年放开了抓着芽衣的手，在少女的身后，对着黑炎怪物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容。
它张开嘴，无声的做了个口型——
【是、我、赢、了】
中原中也依旧没有出声。
没有挣扎也没有愤怒不甘的情绪。
他只是睁着鬼瞳，平静地注视着提着刀，朝着他一步步走来的银发少女。
这一刻，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中原中也眼中只剩下面无表情的智上芽衣，以及她的身后，笑容不断拉大的“中原中也”。
智上芽衣举起了刀——
斩击，如雷光落下！
银发少女背后的怪异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它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两个人类，溅起的鲜血和悔恨的表情！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人类，是我赢了！是我……呃！”
笑声才冲出咽喉，还没来得及扩散，怪异突然感到胸口一凉。
它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胸口被剑气划开，连带着心脏也裂成了两半。
“怎么、可能——这怎么……”
幻境的怪异目眦欲裂，黑色的鲜血喷泉一样，从他的口鼻哗啦啦溢出。
智上芽衣没有回头去看怪异，
她举刀，再斩第二刀。
这一刀雷斩，如电光划过了黑炎怪物的头顶，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白色使魔的身上。
使魔尖叫着，落入岩浆的深渊，化成泡沫散去。
而与此同时，中原中也的手下的石阶一空，跟着掉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去死吧！你也去死吧！”
身后传来怪异癫狂的笑声。
【“喂！智上芽衣你——？！！！”】
掉下石台的黑炎怪物正想说话，然而下一刻，他惊异地瞪大了眼眶——
“别怕。”
芽衣说道。
中原中也看见，那个持刀的银发少女随着他轻轻一跃，一丝犹豫也没有的跟着跳下了石阶。
头顶刺耳的狂笑消失了，这一刻，中原中也发现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
他的眼中，只剩下银发少女纷飞的发丝，以及不断靠近的身影。
在两人即将靠近的瞬间，智上芽衣伸出双臂，如同守护宝藏的巨龙一般，她用力地、紧紧抱住了不断下坠的丑陋怪物。
伴随着少女温暖的体温，轻快的低语也一同被风送到了中原中也的耳边——
芽衣微笑着仰起头，看着中也，鎏金色的双眸倒映出后者怪物的模样。
她说：“别怕，中也，我抓住你啦。”
……
…………
噗通。
噗通。
中原中也又一次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的鲜血在血脉中流淌，心脏发出了喜悦的高鸣。
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急促，都要清晰。
哔啵。
一声很轻很轻的种子破土传来。
沉睡在怪物胸口的梦想之种微微一跳。
它在持有者的心跳中苏醒，伴随着主人高昂的喜悦，高歌着，欢畅着，抽条成枝，茂密成树。
黑色的枝条低吼着狂放生长，在芽衣惊讶的目光中，缠上少女的腰间、四肢、后背，又遵循着主人的意愿，将人温柔而霸道的固定在怀中。
最后它亲昵地停在了芽衣的脸颊边，啵的一声，枝头绽放出一朵鲜艳的山椿花。
……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繁茂的枝叶之中，黑炎的凶兽低低的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抱住自投罗网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