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pisode 20 神明的身份
芽衣的话令数据空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沉默。
中原中也自下而上的望着这个少女, 某个早有答案的猜想在这一刻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是啊，其实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当他们这些成年人在迟疑智上芽衣对“自己不是人类”这个结果是否接纳得过于良好, 会不会埋下隐患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想得却是怎么打出好结局。
是人还是城市，对她来说根本就无光紧要。
让“智上芽衣”这个存在，能够笔直往前走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肤浅的东西。
所以中原中也才会觉得，那些话没有问出口的意义了。
“什么不懂了不起的东西，你这不是都说出来了嘛。”
橘色幼猫叹了口, 顺理成章的接过话头，代替芽衣与某个疑似青花鱼的人工智能对话,
“喂，闲聊就到此为止, 大费周章的来这一出，想必你们已经有方案了吧。”
鸢眼青年不作声的盯着中也猫看了一会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正在酝酿某种惊天计划的时候，他突然露出了看到怪东西的表情，看向芽衣语气诚恳,
“芽衣小姐, 你有考虑换一只宠物吗？”
中原中也目露凶光：“哈？”
ai亚伯没管脸上快烧起来的视线, 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告，
“小姐可不要被骗了啊, 某些猫啊，看着又矮又秃人畜无害, 其实内里是个占有欲爆棚的小心眼凶兽哦。”
“喂！说谁矮呢青花鱼！送你下地狱啊！”
智上芽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我怀疑你在驴我。
“亚伯先生, 请不要用欺负的方式和中也交朋友，很容易被骂的。”
芽衣认真的对青年说完，而后啪叽一下，捂住了橘色幼猫骂骂咧咧的嘴巴，
“还有中也，都说了小猫咪不能说脏话，来，再吃一颗猫饼干。”
ai亚伯脸色铁青地扶树，看上去受了不小的精神打击：“交、交朋友……恶&y(y”
中原中也：“哈哈哈活该……呸、呸！不准再把饼干塞过来唔！”
两句话，一场即将爆发的小学鸡争吵瞬间消弭无形。
了不起，不愧是“横滨”。
一旁安静吃零食的小乱步，发出了称赞的声音。
眼见场面又要走偏，一个令人牙酸的弯折声在众人的头顶响起。
四个非人的家伙顿时一愣，不约而同抬起头，朝着声源传来的方向看去——
庞大的光树顶端，一根繁茂的枝条正以不可思议地速度迅速枯萎。
象征着生命的叶子尽数褪去，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在众人的眼中干瘪成灰，消失不见。
“……”
“……”
“又一个。”
ai乱步仰望着光树，话语间带出一丝凝重。
“这棵树……它在消散？”
芽衣注视着围绕在巨树周围的荧蓝光点，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
那些梦幻似的光点并非是氛围塑造的产物，它就是光树本身，只不过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这棵巨树已经要撑不住消散的趋势，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啊，你说对了。”
ai亚伯上前一步，小心触碰了下光树的主干，收回来的指腹上沾满了光芒的碎屑，
“看起来，我们的‘灵基’快要到极限了。”
“灵基？”
智上芽衣脑中下意识响起，她的父亲在回忆光轴中说过的某句话——
【不过短短半年，城市灵基就出现了五次裂痕……】
“这个光树，它就是这座城市的灵基？！”银发少女恍然回神。
“答——对了！”
亚伯拍了拍手，如同一位答题主持人般提问道，
“那么，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还先听哪一个？
众人的视线落在鸢眼青年的脸上，眼神逐渐危险起来。
“恩？没人想选吗？那我只好直接公布答案了！”
一点也不怕挨揍的亚伯先生，高昂着语调继续说道，
“好消息是，支撑着我们城市的灵基，内里已经破得只剩下一根细枝在苦苦支撑，坏消息是——”
“放着不管的话，大家很快就能在天堂相聚了。”
“这不是完全没有区别吗！”中原中也嫌弃地大声说道。
“不对，”中也猫心中一动，突然反应过来，
“这小鬼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吗，没道理城市灵基危及到这地步才对。”
智上芽衣第一时间发现疑点，认真纠正：“中也，不是小鬼，是芽衣。”
中也猫：“……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ai亚伯自动略过一人一猫不合时宜的相声表演，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啊，她还站在这里，不然你以为，仅凭一根细枝，灵基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鸢眼ai的话像个轻巧的小锤子，敲在了芽衣一度不得其解的困惑点上。
诱饵、ai总部的围攻、横滨综合医院的双重陷阱……
过去遭遇幻灯片般在银发少女的眼前一帧帧回放，某个答案自然而然的浮出了水面。
“所以……祂一直想要除掉我。”
芽衣恍然大悟，少女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像是终于重新审视起自己的作用，
“因为只要我还活着，这座城市就还有希望，就不会完全死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直以来的杀机与巧合也就能说得通了。
但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那祂，又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才对。”
一直保持安静的小乱步突然开口说道。
黑发男孩状似无意地，打断了ai亚伯的叙述节奏，他睁开了习惯性眯起的双眼，翡翠色的瞳孔解剖刀般落在芽衣的脸上，
“芽衣，为什么你从没想过去其他城市避难？”
智上芽衣怔住。
ai乱步的声音仿佛一把钥匙，插进了尘封许久的门锁中，咔擦一声——
银发少女似乎听见了，锁舌被打开了的声音。
整个数据空间刹那沉寂了下来，一片空茫之中，ai乱步的声音似乎变得很遥远，它如同拍打着翅膀的白鸽，穿过了阻碍的迷雾，准确无误地落在她的耳边——
“你该醒了，横滨。”
是啊，为什么她从来没想过离开横滨，去另一个城市避难呢？
在搜救出幸存者后，送他们去更安全的地方，这难道不是最优解的方案吗？
为什么她从未想过，惜命如大壮，松北大叔他们也从未提过？
答案很简单——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横滨，是唯一存活的城市。
一念起，无数信息如奔涌的江河冲入芽衣的脑中——
【我或许会上战场，在战斗中死去】
【小心翼翼保护着这群底层人的可是我们！】
【那是因为，唯独我们找到了‘城市意志’】
……
封锁的记忆被打开了一条缝，喧闹、尖叫、怒吼一并涌来，混杂着火焰与焦土的气息，在芽衣的脑中渲染出无比残酷的地狱之景。
没错，这世上，已经没有安全之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国际上，本该朝着未来顶尖科技不断飞奔的国家陆续出现了“枯萎”的现象。
一开始只是鸟类昆虫，但它们实在是太普通常见了，加之不断降低的气温，除了那个神秘的东方之国，根本没人在意这一点。
直到世上最长的河流干涸了。
以此为契机，就像是终于扣下了扳机，水源、植物、动物，所有人类赖以生存的资源开始逐步枯竭，曾经备受科技宠爱的人类染上了未知疾病——
附着在体表的毛发掉光，皮肤沙化般皲裂消失，恶露一样的黑色蔓延至体表。
瘟疫降临了，他们变成了黑色的怪物。
灾难滋生危机，危机带来战争。
战火迅速在国与国之间蔓延开来，最初只是一些小国，然后越来越多的国家被卷入其中。
等到芽衣这一代出生的时候，除了那个已经如同传说般的夏国，世上已经没有“国家”的概念了——
没有了人，又哪来的国家？
到处都是焦土，而横滨，却奇迹般，成为了最后的伊甸园。
他们拥有奇迹一样的科技，每一个降生的婴儿，都被训练成战士，水源、粮食……所有资源，这个城市似乎都找到了独特的解决方式。
少量的幸存者向这里长途跋涉而来，渴望着得到一个植入手腕的生物芯片。
因为有了这个，就说明你是这个城市的合法公民。
那些挣扎着的人们，称这座城市为“最接近天堂的上帝之城”。
然而奇迹并不会永远延续下去。
很快这座城市的灵基也出现了问题，“枯萎”的症状开始初步显现，恐慌的众人祈祷着“奇迹”再次降临——
奇迹当然降临了。
一夜之间，这个城市的人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徘徊于黑暗之中的，毫无理智的黑色怪物。
而作为交换，这座城市的枯萎停止了。
一切，都被粗暴的维持在了诡异的平衡点上。
……
——“喂！芽衣！智上芽衣，你没事吧？醒醒！”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智上芽衣醒过神来，发现自己依然站在ai乱步的数据空间之中，而他家的猫先生，正大惊失色用猫猫肉垫，狂踩自己的脸。
有、有点幸福……
银发少女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浮起一点红晕。
下一刻，耳边的呼唤声停止了，猫猫踩奶的待遇也没了。
智上芽衣失落的睁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家猫先生仿佛在看傻子的眼神，以及两个ai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目光含义深刻又不复杂，翻译成日语念出来就是——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芽衣：“……”
“咳，好、好久不见啊，大家。”
没有人说话。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最后打破这份沉默魔咒的，依然是全村最靠谱的中原中也先生。
中也猫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问道：“咳！小鬼、芽衣，想起了什么？”
智上芽衣沉默了片刻，她闭上眼叹息一般缓缓说道，
“我看到了——真实。”
祂不是别人，同样是横滨。
祂想要杀死她。
因为只要她还活着一天，那么变动就存在一天。
抹去了所有人类，就等于抹去了“枯萎”的起源，那么即将崩毁的城市，就得以永远停滞下来，维持在最平衡安全的一刻。
这就是祂守护横滨的方式。
“……那些黑色的怪物，是死去的异能力者的怨恨，而祂回应了这份怨恨。”
智上芽衣面色平静的说道。
她望着注视着自己的众人，内心复杂奔涌的思绪让她不知道该做出何种表情。
ai亚伯看着银发少女，终于图穷匕见，问出了真正的那一句话——
“那么你的选择呢？”
与此同时
数据空间之外的战场上
一个黑色的裂缝出现在了ai们的头顶。
金发ai抬起头，一个修长的人影出现在天上。
纷飞的弹火与亮如白昼的日光屏障照亮了祂肩侧的银发，祂转过视线，露出了一张与智上芽衣相似的面容。
“一群蝼蚁。”
银发的神明自天上踏空而来，冷酷的鎏金色双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ai，祂抬起手，越拉越多的黑色怪物从避光处涌出。
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银发的神明俯视着地面，平静地宣判——
“蝼蚁，你们的时间，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