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线的牵引
从ktv到小区的路只有十分钟,但有一段路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
黑黢黢的路上,灰色的凉风吹拂着草丛和树木,路边的绿化带里闪烁着诡异的荧光绿,身后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宁垣越走越觉得后颈发凉,脑海里各种恐怖片的画面横冲直撞,她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从快走变成了一路小跑。
终于跑到有路灯的小区门口,宁垣才停了下来脚步,她擦了擦额头因为紧张和害怕流出的薄汗,弯着腰喘粗气。
“宁垣!”身后的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喊。
宁垣一听是程知屿的声音,头也不回立刻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身后的人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有完没完?”憋了一晚上的宁垣被程知屿这个拉扯的动作彻底点燃,声音颤抖着嘶吼道。
程知屿嗫嚅道:“对不起,抓疼你了么?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我说几句话就走。”
宁垣转过头,视线刚好碰到程知屿布满血丝的眼眸上,他的眼尾泛着薄薄的红,昏暗的路灯下,氤氲着淡淡的晶莹。
目光往下,嘴唇四周都是新冒出的青色胡茬。
只是两天没见面,程知屿肉眼可见的苍老了好几岁。
宁垣终是动了恻隐之心,嘴巴一张一翕,赌气般开了口:“两分钟。”
程知屿深呼吸一口后开了口:“宁垣,首先我要向你道歉,为我那晚的犹豫和之前的不主动,我知道我这种行为深深伤害了你,怎么解释都像借口。这两天我想了很久,我一直以来不敢把对你的感情宣之于口,究竟是担心自己家里的情况会影响你,还是内心太自卑。你在我无数次感觉自己快要熬不下去的低谷,都像一束光一样照亮了我灰扑扑的心,我也想回馈你同样的光亮,可是虽然努力了这么久,我还是不能完全做到。我妈妈的病花费很高,妹妹还在上大学,我自己又从零开始创业,说实话,风险非常大,我不想让你陪我承担这些。”
“程知屿,你想了两天,就编了这么一通话来忽悠我么?”宁垣讥诮地笑出了声,“真心喜欢一个人,会不顾一切只想和这个人在一起,而不是瞻前顾后想一堆理由。”
程知屿像是在认真思考,随后点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那晚沉默后立刻后悔了。我恨不能让时间倒流回去。”
“给你讲个故事吧。作家三毛的丈夫荷西曾经问她:‘你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她说:‘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亿万富翁也嫁。’小时候看这本书时,我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刻,但是心里一直有疑问,三毛表达的是自己想要的有钱的丈夫,还是看得中意的丈夫?直到后来我重新翻开这本书,发现后面的对话其实就是答案。荷西说:‘说来说去,你总想嫁有钱的。’‘也有例外的时候。’三毛叹了口气。‘如果跟我呢?’荷西问。‘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荷西思索了一下,又问:‘你吃得多吗?’三毛小心地回答:‘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就这几句对话,三毛就成了大胡子荷西的太太。”宁垣在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上坐下,讲完了这个不长的故事。
程知屿也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会做和三毛一样的选择么?
宁垣歪头看着程知屿:“你先说说,和我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别只说喜欢,这个词太抽象了。”
程知屿抱着自己屈膝的长腿,慢慢开了口:“我妈这些年进过好几次icu,每次我都装作很镇定,和医生沟通治疗方案,安抚知悦的情绪,我淡定地应对这一切,麻木到心里没有任何波澜。但是今年,你来医院看我的时候,包括去你家,梁老师和宁叔叔对我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我的心里好像变暖了。我爸去世以后,我都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漫无目的的、在天空中飞了很久却不知道家在何处的风筝,直到遇到你,我终于感受到了线的牵引,知道了回家的路。”
宁垣感觉心脏被什么锐利的东西扎了一下,痛的想流泪。
“这些年,我早已经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可我总怕溅到我身上的脏水,也弄脏你的衣服。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说,宁垣,别松手好不好?”说完,程知屿伸手捏住宁垣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宁垣缓缓点了点头:“那……我们得约法三章。”
程知屿使劲点头:“好,十章也没问题。”
“那倒也不用,三章足够了,”宁垣的手背上都是程知屿手心的温热,突然觉得空气有点燥热,脸颊骤然升起红晕:“第一,要对彼此坦诚;第二,可以吵架,但不能冷战;第三,不能触碰法律底线,黄赌毒坚决不能碰。”
程知屿把一只手塞进宁垣的手心,握住她柔软的手指拉她起来:“没问题,无条件执行!越来越冷了,回家吧。”
宁垣站起身,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两个人并肩走着,都没有放开拉在一起的手。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拉在一起的手看起来亲密又缱绻。
宁垣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站住,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等等,拍个照纪念一下。”
说完,拍下了两个人在路灯下牵手的影子。
程知屿一脸歉意:“今晚的表白太草率了,我做做功课改天再来一次。”
“是有点哈,没有鲜花也没有惊喜表白,两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互诉衷肠’,想想都很逗,”宁垣一脸笑意的摇晃着程知屿的手,带一点稚气,却很可爱,“但我完全不觉得草率,一切都刚刚好。”
第一次正式牵手,两个人都有点不自在,但都不愿意松开。一直走到宁垣家楼下,两人才依依不舍挥手再见。
程知屿一步三回头,差点撞到花园的围墙上去。
完全不是重逢初见时妥帖成熟的精英模样。
宁垣被逗得捂嘴偷笑。
一进家门,宁垣就开始转着圈儿开怀大笑,直到跌坐在沙发上。
兜兜转转,终于和十八岁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这种幸福的感觉,可以比肩中了一千万彩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