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王左父亲去世的真相
到了二楼，王左跟着大东叔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这里隔音效果很好，进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dj放的曲子了。
办公室很整洁，进门就是围着一张小桌子的三张黑皮沙发。大东叔示意王左坐下，他便坐在了一张单人坐的沙发上了。
程东叔从办公桌后面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精致的高脚杯，倒上半杯酒放在王左面前，他坐在王左左手边的皮沙发上，“仔仔，怎么了？很少看见你这样。”
王左满眼泪意的抬起头，他想起了方才雪地里韦靖宇那张逐渐失望的脸。一下子，他紧紧皱起眉头，却突然看见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个相框。
相框中有两个男人，一个是大东叔，他身穿黑色西服，带着墨镜。他搂着一个矮过他半个头的男人，那个男人身穿一件大号粉色毛衣，里面是蓝色牛仔衬衫，梳着八十年代流行的大背油头。
王左的眼泪顿时像一串珠子似的挂在脸上，他骂道：“都怪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仔仔。”大东叔说着看了一眼相框中的男人，那个他抱着的男人，“你爸爸也是一个可怜人。”
“可怜？”王左冷笑，“喜欢男人为什么还要和女人结婚？为什么还要生下我？为什么我还得承受他留下的耻辱？他算个几把？”
“仔仔！”程东喝到，“我曾经和你一样，为你爸结婚生气，还扇了他一耳光。可设身处地想想，你爸爸家里是陶瓷城的龙头，当时为了地位稳固，家里想让他娶政委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妈妈。”
说着，程东叔拿起王左的酒杯喝了一口，“郎才女貌啊，门当户对啊。你爸爸从小就优秀惯了，他渴望荣誉和夸奖带给他的光芒，他也渴望家族的人对他的肯定，换句话说，是一个有雄心的富二代。”
说着，程东叔笑了笑，王左看见他满眼的满足感，那是因为遇见了他爸爸这么‘优秀’的人而感到自豪的感情。
“可另一方面，你爸爸确实是一个可怜人，他有限的一生都追求别人对他的好评，活成了别人眼中模样。他自己想要什么，生活应该是怎样的，他都不知道。为了让企业稳固，为了让别人更羡慕他，而娶了你妈妈，一个官家出生的女孩。他两都是可怜人啊。”
“可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啊。”程东又喝了一口杯里的酒，“你姥爷涉嫌贪污落马，跟着影响了你爷爷的陶瓷生意。在两家都混乱不堪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在酒吧照常上班，当时还是跟班保安，然后你爸爸一脸的后悔，满眼泪水的站在门口。”
“他见到我就开始哭了。哭的好伤心。他说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笑话他，都在骂他，他快要崩溃了。”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纠结吗？你爸爸在结婚前决绝地和我说‘对不起，我们没有好未来，在一起不过是玩玩罢了。’可转眼，又哭的像个泪人一样站在我面前。”
“我扇了他一耳光，让他滚。他玩弄我的感情，我非得打他一下才能出气。可我看见你爸爸当时捂着脸，站在街头无助的样子就难受。那个曾经走路从来不看脚的傲慢男人，现在一脸憔悴，头发乱七八糟的就站在那儿，像个小孩似的委委屈屈的。我没忍住，上去抱住他，跟他说‘就算所有人都讨厌你，老子也会永远爱你，保护你。’”
“之后，他在我的小租屋里待着。虽然那个时候，我用少的可怜的薪水养活着自己和你爸爸，那个曾经的阔家少爷。”
说到这，王左又看见了程东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你爸爸每天喝的烂醉，喝的昏天黑地。有一天晚上，我回家，看见他没喝醉，却一脸愁容的坐在床边，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你妈妈怀孕了。”
“我当时就像，就像有人拿着刀往我心脏上捅了一刀。我觉得你的出现，像是再次提醒我，你爸爸曾经背叛我的这个事实。”
“我和你爸爸去医院看过你妈妈一次，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妈妈，她是一个一看就是从小家教很严的女人，那么知性，大气。她静静地吃着护士喂给她的饭。你爸爸和我在病房门口匆匆看过一眼，就走了。你爸爸当时已经没人样了，他说不想以这副鬼样子出现在你妈妈的面前。”
“可等待你爸爸的不是雨过天晴的好消息，而是铺天盖地的新闻，‘陶瓷城未来的接班人疑似和同性恋人同居’。”
“此后，你爸爸再也没有出过门了，每天回家，我都看见他捂着肚子，在床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哎呦哎呦的。”
“我当时没注意，直到你出生的那天。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你爸爸，他先是看着我努力地笑了笑，接着他捂着肚子大喊疼，疼的汗水不住的往下流。”
“我当时吓坏了，抱着他就往医院赶。”说着，程东急的泪水夺眶而出，好像此刻他正抱着他的爱人往医院赶似的。
“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结肠癌晚期。医院拒绝接收，开了些止痛药说带回家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我跪下求大夫，说‘愿意一命换一命。’可大夫只是摇头，我不让医生走，可闹到最后，闹得保安都来了。说我在这样，就要暴力解决问题了。哈哈，现在想想啊，我当时也不是想为难医生，就只是不愿意接受你爸爸即将离开的事实。”
“我背着你爸爸往回走，我骗他说‘医生说只是肠炎，吃了药马上就好了。’你爸爸却一脸平静的说‘程东哥，我为别人活了一辈子了。现在虽然没几天了，可这会儿突然觉得很自由，我好喜欢你背着我，慢慢地走着。’”
“那天，我们没有打车回家，我背着你爸爸在城市里，去那些我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挨着转了一圈。”
“你爸爸快不行的时候，他当时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两家已经没有共同利益了，我担心我的孩子，他的下场会怎样呢？东哥，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求你了，把他当成我们的孩子去保护他。’”
“我当时还不信两家人对无辜的孩子会怎样。可是在后面，在你爸爸的葬礼上，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来的时候，我才明白，你爸爸是在一个名声大过一切的家族里长大的。因为家族一时的衰落，因为你爸爸喜欢男人，到死时，好像没人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过，即使是亲人，也没有一个人来啊。”
王左看着墙上的照片，看着他爸爸时尚自信的样子，看着他脸上的不屑与傲慢，看着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程东的腰
他很难想象这个人在死前是那么凄凉，不过，他死前至少是有程东叔陪着的
“我处理好你爸爸的后事后，就立刻去你妈妈家里了，当时你妈妈正从别墅里出来，她穿了一件日系的学生样的水手服，你妈妈真的好漂亮，可是即便外表光彩夺目，也依旧能看出她眼中的绝望。”
“她认出了我，主动和我打招呼，她说经常能透过病房的窗户看见我。我说我帮强军去看看她，她就浅浅地笑了笑。我和你妈妈没提过你爸爸，因为毕竟很尴尬。但你妈妈却主动提到了你，她说‘家里坚决不承认这个孩子，而且现在准备送我去日本留学。’说着，你妈妈拉着我的手，说‘拜托，打听到孩子以后的下落，拜托，一定帮忙照顾一下，拜托！就当看在强军的面子上’。”
“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车子里的人咳了两声，你妈妈只好上车离开了。”
“从你妈妈那回来，我辗转打听，找到了你爷爷的地址，我去的时候，看见门口停了一辆写有‘济宏福利院’的车。当时一个阿姨，抱着一个孩子正往外走。我当时疯了一样的冲了上去，拼命的喊‘这是不是强军的孩子，这是不是强军的孩子’。”
“你爷爷当时也在，他听到动静后，叫大家进了屋。他知道我就是他儿子的同性恋人后很气愤，但是考虑到我出去乱说，他问我有什么目的。我说‘只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对这个孩子。’，你爷爷说，你是家族的耻辱，说要把你送走再也不见，”
“我当时说‘我想要这个孩子，而且我对外绝对不提你们家，只说这孩子是我的。’你爷爷考虑了一会儿，同意了。他说只有一个条件，‘离开这座城市，永远离开这里。’”
“我同意了，我拿着你爷爷的封口费，来到了现在这座城市。在这里安了家。给你取名‘王左’。是因为，当时你爸爸说想结婚的时候，我看着他离开往右边走了。我多么希望他当时是往左走，走到属于我们的小家”
说到这儿，程东叔才发现原本给王左倒的酒被自己喝的一滴不剩。他看着窝在沙发上沉默的王左，说：“很多事情要是知道未来，那么就不会发生。从结果来看，你爸爸是没承担起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可是我觉得很多事情不仅仅只是是非问题。如果当时，你爸和你妈的家里没有发生问题，如果当时社会的舆论没有针对你爸爸，也许他可以继续活成别人眼中的榜样，和你妈妈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只可惜，什么都发生了”
他看着王左，说：“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爸爸，包括你怎么看，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好喜欢他，我好想他，想了二十年了”
说着，程东起身，走到王左身边，抱着他，“对不起，仔仔，让叔叔抱一下，你的眼睛，你的鼻子真的很像你爸爸。”
在程东叔的怀里，王左觉得很温暖。虽然刚才听了一个关于爸爸和妈妈的故事，但是他总觉得这两个人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眼中的亲人只有抱着他的程东叔。
只是他爸爸的故事让他想到了自己，他也是一个一直活在别人的评价里的人。他喜欢什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家喜欢的就是他要争取到的，大家不喜欢的就是他要尽力摒弃的。
“大东叔，刚才有个男生问我是不是喜欢他。”王左溺在程东的怀里说。
“啊，哪个男孩子这么有自信啊？”程东叔此刻也不再哭了，王左爸爸的故事早已是过去式了，而照顾好王左才是他现在的首要任务。
“是我大家都觉得我对他太好了，所以那个男生才问我是不是喜欢他。”王左说。
程东叔笑了笑，他看着王左，“那你为什么想对那个男孩子好呢？”
“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想什么，我就是做了当时想做的事，根本没有想过要刻意对他好怎样的。”王左说着，拿起酒瓶子喝了一口。
程东叔起身，又拿出一个酒杯，他给两个酒杯倒上酒，“你觉得那个男孩是怎样一个人？”
王左拿起杯子，想了想，“他是一个长得很乖的男生，小小的，也不小，应该有一米七多了吧。他就是那种明着暗着都在努力的人，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不在乎太多的利益得失。他小的时候，家庭教育很严，严到畸形。所以他不会表达，不会去爱别人，但即使如此，他一直都在努力摆脱这一切”
“啊，这样啊”程东叹了一口气，“童年的阴影会用一辈子去抹除的。”
“我曾经想给他找个女朋友，但他没接受。”王左说，“今天我又和他吵了，因为我看见他和别的男人很暧昧，我我是觉得他就算想摆脱孤独，也不能见一个男人就喜欢一个男人吧。”
程东喝了一口酒，笑道：“仔仔，你如果真的想对这个男生好，想去关心他，提点他。你就应该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思考他想要什么，而不是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上去思考他想要什么，你明白吗？”
站在他的立场思考他想要什么，王左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仔仔，你是和他吵架了？”程东叔问，“你该没有动手打人家吧？”
见王左摇了摇头，程东叹了一口气，“还好。我还记得你初中把那个说你的同学大门牙都打掉了，就那个叫什么小黑的。”
他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说：“仔仔，我再多说一句。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没有太多意义，好好想想你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不要到头来，伤害了那些真正对你抱有期待的人，也伤害了你自己。”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突然间，王左想起从学生会面试开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一个人，那就是韦靖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