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望
开往郊区的公交车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老头老太太，他们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垂眼发呆。几乎没人关注此刻扭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韦靖宇虽然不关心别人的眼光，只是一直王左零距离的接触让他有点不适。他几次想摇醒王左，可一直下不去手。
可能是因为之前放过放过王左的鸽子，让他一直很愧疚
他索性扭头看向窗外去，看不见就当不存在了。
车已经走在跨江大桥上了，江面绵延至视线的尽头。水面泛起涟漪，阳光碎在上面闪着耀眼的光斑。远瞰城市，不过也是一处密集高耸的楼罢了。近处视野开阔，可以看见的是荒地，废弃的池塘，以及偶然出现的几处矮房。
韦靖宇看得出神，他想起小时候没人看管，自己就喜欢一个人跑在无边无际的田野里
“咳快到了。”
一声低沉略微嘶哑的声音打断了韦靖宇的回忆，他转头，见王左表情有些不自然，右边的太阳穴一片红色，还有几道压痕。
“嗯”韦靖宇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看你挺喜欢郊外的景色。”王左说。
“还好。来这第三年了，除了学校和商场，感觉很多地方都没去过，有点可惜。”韦靖宇说。
“不要紧，有时间，我带你走走这座城。”王左说。
“嗯谢谢。”韦靖宇扭过头继续看着窗外，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脸已经开始微微发烫了。
突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他两拿出手机，是杨理发在群里的消息-
‘魏阿姨，早前参加支援大西北，在那工作之余结婚生子。后来丈夫去世，带着唯一的孩子东东回到东北。东东，先天性发育不全，面部畸形，智商低下，目前无业在家。由魏阿姨全责照顾。’
看完后，韦靖宇听见王左低声叹了一口气。
韦靖宇想了想，说：“这家人确实艰难，不过，国家有低保，而且像东东这样的孩子没准还能领到残疾人保障。所以，不至于活不下去。”
“嗯。”王左听出韦靖宇是在安慰他，“你知道的蛮多的。”
“家里刚好有做过这些工作的。所以知道一点。”韦靖宇道。
车子不一会儿就到了终点站，两人提着油，扛着米下了车。周围只有一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区，简单的对了对杨理给的地址信息，两人确定了是这里。
要进小区，得先下机动车主道，从旁边的一条窄路绕到正门。韦靖宇提着油跟在王左身后，王左也不时的回过头看韦靖宇有没有跟上。
韦靖宇走着走着，突然闻到了一阵腥臭味，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原来在小路前方有一条小渠，里面的水是蓝青色的，里面还能看见各种颜色的霉菌群。这应该是收集附近生活废水的。不过为什么是露天的，而且离民宿区隔得这么近？
进了小区，韦靖宇看见这里像是一个小城寨，水泥房都为四层，外面没有粉刷。五栋居民楼无空隙的连成一排。楼的最左边是铁皮钢板楼梯，扶手的绿色防锈漆已经脱落，里面的扶手已经锈成黑色。钢板梯台已经磨的光亮。
王左在前，他把杨理发到群里的材料给门口一个矮胖的老大娘看了。那大娘穿着臃肿的警卫服，微跛的在前带路。
两人到了方才看见的那一排楼下，大娘指着中间的路说：“这。”说完，又跛着脚走到门口的木椅子上坐下了。
韦靖宇指着铁皮楼梯说：“从这上去。”
王左微微皱着眉头，说：“一会儿抓紧扶手。我看楼梯很滑。”
楼梯下面对着很多发黑的木头，韦靖宇不知道是用来作什么的。他一手提着油，一手抓着扶手。慢悠悠的往上走。
楼梯看着很光滑，但踩在上面也没有想的那么难，只是扶手上的锈渍有些硌手。魏阿姨住在四楼，韦靖宇只能慢慢的往上爬。
楼梯很陡，韦靖宇发现手里的油桶一直在小腿和楼梯台面碰。这让他有几次差点失去重心滑到。他已经爬的很高了，韦靖宇基本可以看见小区门前的全貌了。他看了看那个缩成巴掌大小的门卫大娘，还有小区前那条发臭的小污水沟
王左已经完全看不见在哪了，自从上到二楼。他就已经消失在韦靖宇的视线了。
提着油桶的手臂有些酸痛，韦靖宇不得不停下换手。刚放下油桶，他便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王左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看他要下去，韦靖宇便侧过身，留出一个人刚好能过的位置。王左经过，一把提上油壶，转身又上去了。
“嗳！不用的”韦靖宇忙说，可王左再一次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了。
腿长就这么任性么？
韦靖宇赶到四楼的时候，王左正双手支着走廊的铁皮护栏，看着楼下脏乱的景致。他鼻头细细密密的排着小汗珠。
“别离护栏那么近，不安全。”
“小问题。”说完，王左往后退了两步，“你敲门吧。”
韦靖宇轻轻敲门，与此同时，王左扛起了两袋米顺便提着一桶油。
屋里响起了急促的硬塑料拖鞋打击地面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吱吾’一声的开了。
韦靖宇面带微笑，看见一个穿着红色秋衣的女人，她头发杂乱，双目无神，眼袋又黑又厚，挤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来。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生气的女人。
“你好，我们是医大的学生，我们代表学校来尽一点点心意，你们”
“小杨呢？”阿姨打断韦靖宇，问道。
“啊，杨理主席有事情来不了，所以我和王左两个人来看您。”
韦靖宇说完，阿姨微微一愣，之后她将门往外继续推开，自己探出脑袋，果然见门外还有一个男学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韦靖宇见阿姨看到王左的一瞬间，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些。
阿姨笑道：“快进来坐吧，站着做什么。”
进了屋，魏阿姨拉开客厅的窗帘，笑道：“刚才睡了会儿，这会儿把窗户开点透透气。”
她笑呵呵的看着王左，眼里满是喜爱，见王左还站着，忙说：“快坐下吧，好孩子。拿那么多东西一定累坏了吧。快坐，阿姨给你倒水。”
韦靖宇无语，默默地靠着王左坐下。
阿姨倒好茶，又特别热心的问王左：“饿不饿？”
见王左摇头，她说：“我去切点水果，你等等”
阿姨进厨房后，韦靖宇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王左，他脸上还有得意的笑意。看样子，他很喜欢别人欣赏他的样子。
也是，被人额外关注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嘛。
屋子很小，韦靖宇坐在沙发边上，旁边是一个房间，房门紧闭。他想着杨理的消息说还有一个先天不足的小孩东东。只是从进门到现在，他从来没看见过这个小孩。
突然，他旁边的屋子传来一声响，听上去像是椅子倒了
韦靖宇立刻坐起来，看着身边同样警惕起来的王左，做着口型不发声的说：“东东？”
王左点点头，表示可能是。
突然，魏阿姨从厨房冲出来，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刀。刀面还泛着冷光。她直直的冲向两人，王左立刻坐起，挡着韦靖宇。可魏阿姨经过，急匆匆地到韦靖宇旁边那个屋子里去了。
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温柔的声音，说：“东东，你先出去陪哥哥玩，妈妈在切水果，有你最爱吃的苹果。”
不一会儿，只见魏阿姨拉出一个不高的孩子，她将东东留在客厅，自己又回到厨房去了。
东东站在客厅，傻傻的望着沙发上的两人。
韦靖宇这才看清，东东的脑袋有点不对称，左脑比右脑小了很多。不仅如此，他的眼睛也有点畸形，右边的眼睛，眼角都快扯到鼻翼了。
这是一个智商和样貌都被诅咒过的孩子。韦靖宇一时有些震惊，双眼闪着着泪光。
忽然，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能会让孩子难堪，于是赶忙勉强的做出一个温柔的笑脸。
对了，王左！韦靖宇想起王左最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如果此刻他表现得震惊或是厌弃，那也是不好的。
可当他看着王左的时候，他正在温柔的笑着。这个笑容连韦靖宇自己都怔住了，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生笑起来可以这么好看和温柔
孩子还站着，韦靖宇起身，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沙发处，坐在他和王左之间。
从坐下之后，孩子就一直看着身边韦靖宇。王左逗道：“你怎么一直盯着这个哥哥的脸上看。”
东东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左，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便说：“我觉得这个哥哥好漂亮。”
漂亮！
“哈哈哈”王左大笑。有人夸韦靖宇漂亮居然是件这么搞笑的事，“你说说，这个哥哥怎么就漂亮了？”
东东听不出王左是在故意逗他，急的双手挥舞，“就就是漂亮。”
韦靖宇一把拉过东东，温柔的说：“咱不理那个哥哥哦，你告诉我，平时都玩什么呀？”
一听到玩，东东立刻表现的格外兴奋。他起身跑回刚才进来的小屋，不一会儿便慌慌张张的端出一盒子玩具出来。他跪在沙发前的茶几旁，将盒子里的东西倒在茶几上，“这个。”
韦靖宇一看，是大大小小的积木，“东东，给哥哥摆个建筑好不好。”
“嗯。”东东答应着。
他还是跪在茶几旁，捡起一块块积木一个一个叠起来。
东东只是一个又一个的不断叠出高度来，并不是用积木拼出一个建筑。
韦靖宇看了一眼身边的王左。王左摇摇头，示意他先不要打扰这孩子。
很快，积木越累越高，最终，哗啦一声倒了。东东“哎呦”一声，又开始专心致志的垒起来了。
这时，魏阿姨端着一大盘切好的水果出来了，她见自己的儿子和两个陌生男生玩的很好，也不怕他们，心里自然开心，便随手捡起一块苹果肉喂到东东嘴里。
她看着沙发上两个人也十分耐心的守在东东旁边看着，也没有顾虑的告诉他们，“医生说这孩子的大脑发育不全，所以一些基本的动作做不了，现在让孩子累积木，可以锻炼他的左右脑平衡。这孩子还有判断力，来来回回多做几遍也能学会一些稍微复杂的动作。”
“我看东东的注意力也非常好。”韦靖宇笑着说，“我觉得这孩子肯定可以学一些简单的生存技能，以后绝对可以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说道魏阿姨的心里去了。她不知道自己和孩子谁先离开这个世界，万一自己先去了，那这个孩子怎么照顾自己？现在听韦靖宇的一番话，心中像是看到了一丝丝希望。她昏暗肿胀的眼睛也闪出了点点泪光。
魏阿姨俯身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说：“东东，你先和两个大哥哥玩，妈妈去买点盐。”说着，她看着沙发上两个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去吧，阿姨。这没事！”王左说。
“嗯，阿姨，放心就好。”韦靖宇也忙着附和。
两人送魏阿姨离开房间后，听到客厅又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两人又急匆匆地回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