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归去
南方虽然比不上北方的干冷,但到底是又湿又冷的,夜深之时,更是寒气深重。
张澄伸手轻轻摸了摸宋漫的脸和小手,还带着些许温热,他看着眼前的人,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关上窗户,合上电脑,他弯腰轻轻抱起宋漫,将她抱回了床上,又替她盖好了被子,直到一切都做好时,他才恋恋不舍地从宋漫脸上移开了目光。
回到书桌前,摁灭了台灯。
大年初一时候,宋家大大小小的亲戚都来了,难得热闹了一回。
宋之成早早地就在外面定好了包间请客吃饭。
宋漫跟家里的小辈关系都很好,一是因为宋漫聊得开,知道得多,也不像家里的长辈,张口闭口都是一番说教;二是因为宋漫出手大方,小辈们想要什么礼物,只要他们开口,宋漫都会想办法给他们实现。
宋漫和张澄到的时候,小辈们都在,长辈们在旁边包间里打着麻将。
几个弟弟妹妹见着宋漫和张澄,都围了上去。
“姐姐新年好”
“叔叔新年好”
宋家和方家的孩子从小都被教育得很好,虽说比不了江南的书香世家,但到底也是知礼懂礼的。
小辈们虽然不知道宋漫身旁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估摸着看样子比宋漫大了一些,按照辈分,叫叔叔应该不会有错。
只是小辈们话音刚刚落下,张澄愣了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
其实也不止这一次了,两个人在帝都时,也常常被人误以为是差了辈分的。
有时候张澄也会忍不住问宋漫,真的有那么老吗?
宋漫笑得不行,但是在小辈面前,她这个大姐姐也不能乱了分寸,只是强忍着笑意,在张澄耳边轻声说道,“叔叔新年好!”
张澄回头,瞥了一眼宋漫,愣是又气又笑。
当年,他们第一次在见面时,那时候还在藏区,就连宋漫也以为,他们之间隔着辈分。
没想到,如今无论走到哪,都愣是叫人误会。
张澄伸手轻轻的捏了捏宋漫的脸,意思是,有本事你再喊一句试试看!
张澄是有各种各样的法子治她的,宋漫也是领教过的。
她也是学乖了,立刻闭上了嘴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张澄的心思永远比宋漫细,平日里,宋漫想到的,张澄也能想到,宋漫想不到的,张澄还是能想到。
张澄是提前准备好了红包,顺手就发给了小辈们。
“谢谢哥哥!”小孩子们天真可爱,也古灵精怪,收了压岁钱后,一个个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格外的甜。
那天宋漫带着张澄见过了宋家和方家的亲人。
虽然比不了张家家大业大,但图得是一份团结和温暖。
他们都是常年生活在小镇的居民,有着朴素而淳朴的品格。
约莫着都是听说了张澄和张家,却没有一个紧赶着上前巴结、阿谀奉承的。
只是希望张澄能够好好对待宋漫,他们倒也不奢求其他的。
张澄受尽了帝都城里的惺惺作态,恍惚之间,竟也觉得宋漫说得不错,定居在江城,也许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那顿饭难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开心满意。
如果换作在帝都,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澄始终记得,无论办得如何尽心尽力、用尽心思,在帝都的宴席上,总会有一家欢喜一家愁。
好好的一顿饭,总得夹杂着人情与利益。
他是厌倦极了。
那天宋漫和张澄的心情都很好,就像是冬日里偶尔的天晴,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又像是夏天碧蓝的天空下万里无云,只叫人身心舒畅。
张澄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轻松而自在的感觉了,大抵只有在宋漫身边,他才总算有了家的感觉。
初一夜里,吃完了晚饭,宋漫正在房里的书桌前处理开年要用的文件,张澄就静静的陪在宋漫的身边,替她检查明细。
还没温存多久,院子里就传来宋以寒的声音,他是真拿小孩子们没法子了,此刻就差暴跳如雷,拎着棍子打人了。
走投无路,也是没了法子,只好扯着嗓子求助宋漫,让她下楼给小辈们在院子里放烟火。
长辈们一部分在看电视,一部分聚在书房的麻将桌上搓麻将,一部分又架起了桌子打起了扑克。
火红的灯笼挂在大门两侧,是今年最新款,插上了点,还能一边旋转,一边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小辈们手里拿着冲进冲出,围着烟火你追我赶,欢闹的笑声在新年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喜庆。
宋漫性子急,听了宋以寒的声音,就着急下去。
张澄原本也是紧跟在宋漫身后的,只是突然手机上打来了电话,他才慢了一会儿。
宋漫和宋以寒陪着那几个小鬼玩了许久,才总算是得了空。
宋漫是估摸着时间的,但许久都不见张澄出来。
她进屋时,正瞧着屋里的几个长辈连春晚都不看了,扑克也不打了,一个个紧紧围着麻将桌,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漫姐,张澄哥哥是不是人傻钱多,没处使?”宋漫一来,一直跟在小姑身后的妹妹,好奇的问道。
宋漫还没琢磨出些什么,眼见着,坐在西面的二叔叔,已经大喊一声:“胡了!”
张澄从来都不是吝啬的人,出手极为阔绰大方。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倒也不扭捏,爽快地从钱包里拿出了十几张毛爷爷,亲手放到二叔叔的面前。
“张澄,你可别说,二叔叔欺负你了哦!”
“怎么会,是张澄学艺不精!”张澄回答得谦虚而有礼。
细细想来,宋漫认识张澄这么久了,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张澄会打麻将这件事,更何况老家的麻将,地域特色明显,学起来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宋家和方家那几位长辈都是出了名的厉害角儿,看了自己的牌,再看看打出去的牌,就能估摸着对手手上的牌
到底如何。
宋漫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张澄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雅致,突然愿意打牌了。
只是看了几轮下来,她倒是瞧出了破绽。
敢情儿这张澄根本不是来打牌的,而是来给家里的长辈送钱的。
这白花花的钞票像流水一样,一个劲儿地洒在桌面上。
张澄兴致颇高,倒也不是能为这点钱而小气的人。
只是看了一晚,宋漫还没瞧出张澄的意图。
宋漫平日里也不搓麻将,只是沈妍几个喜欢打,宋漫闲来时,也就偶尔去瞧瞧看看。
其实用点心思,还是能够看懂的。
只是宋漫不懂得是,小姑家的妹妹都能瞧出那张”六条”不能打出去,张澄还傻乎乎的给扔了出去,对面的大舅舅一碰,便胡了。
哎,打都打完了,宋漫就算是心疼那点钱,也到底是忍了。
趁着中场换人,宋漫求着几叔叔伯伯饶了张澄,才把他从牌桌上拽了下来。
张澄的兴致好,想来也是真的开心。
宋漫拉着张澄回房间时,他的嘴角仍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今天难得穿了一件暖色毛衣,羊绒质地,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绒毛,穿在他身上,好似原本棱角分明的脸也总算有了温和,冷冽的气息有了春天的暖意。
张澄是不喜欢穿暖色的衣服,宋漫还记得那天她可是求了好久,才让他勉强同意去试试看。
宋漫的眼光从来就不差,正如她所料,那件毛衣比她想象中更加适合张澄。
他今天似乎也觉得格外的轻松自在,好似在这个新年里,总算体会到了新春佳节的真正意义。
张家家大业大的确不错,就算是平日里的节日,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总会让张家的人回老宅吃饭,更何况是一年一度的春节,那办得也是格外的热闹。
厨房更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新年的年夜饭,各种各样帝都有名的小吃,在张家自家的厨房都能做出来,味道丝毫不比外面的老字号店铺差。
就连张倾这个全球到处飞,每天不着影的大忙人,也会赏个脸抽出时间,回家吃顿饭。
张澄却是爱之深恨之切。
过了年三十,就是初一,那天从早晨五六点,天开始蒙蒙亮,再到夜里十点,张家门口的巷子都是停满了车的。
为了些什么,张澄他是清楚极了的。
那样的春节,他真是过够了。
如今这一次他算是真正体会到普通人家春节的喜庆和欢乐了。
就这样普普通通却又热热闹闹。
“玩得开心吗?”回房间时,张澄顺手就关上了房门。
宋漫的房间布置得格外温馨,打开窗台边的台灯,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清一色的暖黄色,叫人看了心里一片柔软。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宋漫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细长,红唇微薄,笑而不露齿,她亲昵地挽着张澄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还会打麻将了?”
张澄没说话,只是看着宋漫的眼睛,一时间有了些愧疚和不舍。
好似就在下一秒,宋漫已经立刻领悟到了什么。
新年又如何,不舍又能如何,他到底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一次,宋漫难得没有哭。
其实在帝都时,在决定重新与张澄在一起时,宋漫就已经考虑了所有。
她的笑意依旧,只是浓而不满,也不知道是装作给自己看的,还是装给他看的。
“什么时候?”宋漫的语气稀松平常。
“明天一早”张澄伸手轻轻摘掉宋漫头顶上一块鞭炮屑,“大姐得空了就会亲自来一趟江城,彭啸前些时间也休假了,有沈妍陪着你,我也放心些。”
宋漫的额头高而饱满,以前读书的时候只觉得大脑门不好看,想方设法地剪各种各样的刘海,后来工作了,竟又觉得刘海碍事儿,就全部梳到了脑后去。
直到如今,便一直保留了这个习惯。
她是今天下午刚洗得头,额前正稀疏散落着一绺又一绺的碎发,捉弄着她又烦又痒。
她刚想伸手抚平额前的碎发。
张澄却早已抢先一步,他的手掌宽厚而粗糙,温暖而有力,一只手掌心几乎就能盖住宋漫的头顶。
他好似总有一种魔力,就连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在他的手里都能被治得服服帖帖。
张澄醒得很早,赶最早一趟航班回藏区。
张澄醒来的时候,宋漫也已经醒了。
其实,准确地来讲,宋漫是一夜未睡。
也不是刻意醒着,她只是想亲自去送张澄。
张澄的脾气宋漫是清楚的,不声不响地来,不声不响地走。
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是沉默着向前走。
宋漫就怕不小心睡过了头,错过了时间,想着想着,竟也一夜未眠。
张澄是不放心宋漫,临出发时,把宋以寒从床上拽了起来。
宋以寒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就被人吵醒,也是气得不行,眼睛还没睁开,嘴巴就已经不安分了。
一大早上的,宋以寒那一张嘴开口,非得是把一大家子人都给吵醒了不可。
张澄力气大,捂住宋以寒的嘴巴,他才猛然睁开了眼睛,瞪着眼前的人。
“澄哥?!”
自从宋漫跟张澄在一起后,宋以寒这小子从张澄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如今自己的姐夫让他帮帮忙,他当然是乐意效劳的。
一路上,宋以寒的嘴巴就没停过,叽里呱啦,吵得宋漫头疼得紧。
宋漫恨不得,直接把他扔在高速上,一走了之。
反倒是,张澄和宋漫之间,一路上竟也一句话都没讲。
一夜未睡,宋漫是知道自己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
宋漫的脾气跟张澄一样倔,张澄劝不住,也只好顺着她的心意。
宋漫和张澄先下了车,宋以寒去找停车位。
江城的机场比不了帝都机场,从大厅去航站楼要不了多远的距离。
春节期间,机场候车厅内的游客少了很多。
有时候甚至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有。
有时候,就连宋漫也觉得她和张澄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可是却总也说不上到底哪里奇怪了。
只是这次一走,恐怕又要回到三年前在藏区的时候,几个月都见不上一次面,又或是电话打不通,完全没有消息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