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黑屋
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他可以让自己受尽任何的委屈，受尽任何的屈辱，受尽任何的不公。
可是宋漫不行。
张澄带着陈平还有其他人，从天亮找到天黑，翻遍了一个又一个山头都迟迟没有见到宋漫的影子。
整整一天张澄都没怎么说话，唯一愿意开口说得几句，也不过是询问大家有没有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张澄就连饭也顾不上吃，高原上的阳光在正午的时候正烈，高海拔高原地区的阳光格外的刺眼，就连紫外线的度数也是极高正照得猛烈。
站在太阳底下，明晃晃的在头顶上照着，不一会儿就已经头晕得不行，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此刻陈平还有几个一贯从待在平原的兄弟们都有些吃不消了，陈平刚想要开口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可是抬头就瞧着张澄的眉头就差扭成一股绳了。
他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陈平见张澄不愿停下片刻，也只得是带着人跟着张澄一起找。
宋漫是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再次见到央拉的，此时她的身后已经跟上了几个人高马大的藏族人。
“宋老师，该吃饭了”央拉在宋漫的身前放下一碗糌粑。
宋漫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央拉没有说话。
“你吃还是不吃？”央拉身后的壮汉看着宋漫爱搭不理的表情，顿时火气上来了，说着一口跛脚的普通话，就差拽着宋漫的衣领，把糌粑灌入她的嘴里。
宋漫瞪了那人一眼，依旧不为所动。
“客气点，还想在这里再惹上一条人命吗？”央拉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壮汉，一阵数落。
人命？
听到这里，宋漫忽然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央拉。
“你们杀了谁？”宋漫忽然开口质问着。
她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由于站得太急了，一阵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可是她还是紧紧的揪着央拉的衣领，不肯松手。
“顿珠？多吉？还是其他人？”宋漫一声声的质问着，她不敢去想。
“你这小娘们，脾气还挺大的，给老子松手”央拉还未开口，她身后的几个壮汉已经围上了宋漫。
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比宋漫高了大半个头，围上来就像是一堵水泄不通的墙，又高耸又闭塞。
都已经这样了，宋漫也豁出去了，她与外界已经断了联系，高原上人烟稀少，成片成片的高原，大片大片的群山，几天见不上一面实属正常。
谁又会知道她宋漫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这几天了，横竖都是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想到如此，宋漫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无视着身旁的壮汉，只是看着央拉。
虽然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她的个子一直不算高，可是却也不算矮，平日里也有按时运动健身。
此刻她比眼前的央拉，高出了整整一个头，揪起她的人对于宋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宋老师，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学生吗？”央拉不怒反笑，此刻似乎是心情大好，正静静的看着宋漫。
“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你不是央拉，你到底是谁？”宋漫正死死的盯着央拉的眼睛，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宋老师，我就是央拉，只是我已经三十岁了，根本用不着再上你的课”央拉慢条斯理，正不慌不忙的微笑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新做了一双又尖又长的红色指甲，已经握在了宋漫的手背上。
尖锐的长指甲，已经钻入宋漫的手背上的细皮嫩肉里，她一点点的发力，尖锐的刺痛感愈发的明显，宋漫吃痛着，紧咬着下唇，就是不放手。
眼见着，一点点红润的血珠正一颗接着一颗从宋漫手背上渗出，鲜艳的红，在白嫩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刺眼。
“宋老师，再不放手，你这双教书育人的纤纤细手，可算是要废了”央拉审视着眼前的宋漫，满面含笑。
痛得不是她，她当然笑得格外灿烂。
指甲已经钻入了深层的皮肉当中，每用一寸力，指甲嵌入得更深更紧了，伤口也就越来越大，流出的血也就越来越多。
鲜血一点点的流淌着，顺着手指弯曲的幅度，汇聚于指尖，很快就在灰暗的泥地上点上了一滴鲜红。
宋漫吃痛着，可是还是紧咬着牙，不放手。
她心里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央拉的破绽，才会让事情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央拉的力气比宋漫想象中的还要大，她松开了手指，毫不费力的甩开宋漫的手。
“你到底想要什么？”宋漫还想要紧紧的拽住央拉时，身边的几个壮汉已经钳住了宋漫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央拉目光平静而冷淡，看着宋漫，忽然的冷笑了一声。
“我想要什么？德勒没有跟你说吗？”央拉眼眸透着杀气和冷冽。
德勒？这件事情跟张澄有关？
“德勒？谁是德勒？”宋漫的脸色一点点的黯淡，可是表面上仍旧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知道德勒是谁”央拉格外笃定而坚信。
宋漫被央拉直勾勾的盯着，努力的装作平静，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后怕。
她甚至都不敢直视央拉的眼睛。
这个蛇蝎一般心狠手辣的女人，宋漫从未见过，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尽收眼底，宋漫心里一阵发毛。
忽然，央拉又笑了。
她朝着几个壮汉挥了挥手。
壮汉瞬间松了手，宋漫缩回胳膊，手臂上密密麻麻传来一阵酸痛。
央拉笑着看着宋漫，一步步的靠近她。
宋漫看不懂央拉到底想要什么。
“老娘，从来不杀女人，尤其是像宋老师你这种没有一点杀伤力的女人”央拉的笑意渐盛，忽而停了停，才又继续开口，“只是……”
“只是什么？”宋漫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央拉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宋漫笑，笑得格外的瘆人。
这一刻，宋漫似乎已经知道央拉想要说什么，心脏正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似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想听却又不敢听。
“不，你不要说了”她捂着耳朵，不停的摇头。
央拉没有理会宋漫，语气平淡却又得意，“只是德勒，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就凭你们，也敢？”
宋漫说出这句话时，不仅是她相信张澄相信他的能力，他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被人拿捏的人，同时似乎又是在告诉自己，张澄一定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平平安安。
一想到张澄，总会有一种莫名的踏实和力量，从心底油然而生。
就算现在寡不敌众，她一个人被困，面对央拉面对这些壮汉，宋漫还是高傲的抬起了头。
是张澄给了她力量，让她不再害怕。
是光是火也是希望。
“我奉劝你们不要妄想，不管你们想要什么想要得到什么，都不可能得逞的”宋漫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里虽然是祖国的边界，又偏又远，像模像样的路都没有，网络也只是今年刚刚接通。
但是在这片距离帝都三千五百多公里的土地上，到处都插上了显而易见的五星红旗。
无论是在日扎，还是里阿，是汉城，还是帝都，抬头看着迎风飘扬的鲜艳的红，宋漫都觉得莫名的有底气。
张澄的工作复杂而隐秘，在宋漫的面前，他很少提起工作上的事情，可是宋漫从沈妍，从老郭的嘴里，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
常常有犯罪分子从这里逃亡邻国，也会有他国图谋不轨的人借此偷入。
这里连接着高原，连接着雪山，连接着河流，地势复杂多变，气候变化莫测。就连当地藏区的藏族人也都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的雪山深处，人迹罕至，甚至是几十年来都不曾有人走过。
地广人稀，人手不足，装备也不够先进，压在张澄他们身上的担子一直都很重。
有好几次，宋漫装作无意，问张澄什么时候才愿意从藏区回来。
宋漫的回来，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休假回来，是真真切切的从藏区回来。
张澄只是摇头，说再等几年。
也是张澄告诉宋漫，无论走在藏区的哪一条公路，哪一条河流，哪一座雪山，哪一片高原，亦或是哪一片绿地，只要宋漫抬起头，就一定可以看到迎风飞扬的五星红旗。
因为那一面面鲜红的旗帜，都是张澄他们跋山涉水，走了几十里路，才亲手一面面挂上去的。
他说，漫漫，看到了红旗，就是看到了我们，红旗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以前宋漫从来不信，现在她深信不疑。
太多的往事伴随着回忆涌入脑海，宋漫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他是张澄，也是德勒，他常年守着这片土地，他深爱着这座雪山这片高原。
他是我宋漫的男人，却也是祖国的战士。
他光荣他荣耀，他从来都没有错。
“你这个臭娘们”火辣辣的一个大巴掌扇了过来。
宋漫被打懵了，却也将她从回忆里打回原形。
打人的是几个壮汉里面最为高大强壮的，此刻他正骂骂咧咧的，说得都是宋漫听不懂的语言。
宋漫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扯过宋漫的长发，紧紧的攥在了掌心里。
宋漫吃痛着，被迫着仰起了头，由于极度的缺氧，还有自头皮传来的剧烈疼痛，她的头连着脖子已经通红了一片。
她从小就倔，只认死理。
更何况是面对眼前这些犯罪的恶人呢？
宋漫一声不吭，一声求饶都没有，只是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人，眼珠子里都带满了刺。
“你这个臭婆娘，还敢瞪老子，信不信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再次打在宋漫的半边脸上。
这次他用的力气，比上一次更大。
一个巴掌扇过来，宋漫已经摔倒在了地上，嘴角已经在渗着血。
宋漫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还是瞪他，似乎并不在乎他的警告和殴打。
壮汉气不过，还想要上前揪着宋漫的头发不放。
“你他妈有病吧？打死她，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央拉已经拦住了壮汉，再打下去，非得把人打废了不可。
“德勒那小子，这些年坏了我们多少好事，这臭婆娘，还敢在老子面前提他？”壮汉也在瞪着宋漫，怒气冲天，恨不得亲手杀了宋漫，才解气。
宋漫也不怂，依旧是回瞪着他，倒也一点胆怯都没有。
“德勒是德勒，她是她”央拉还在死死的拽着壮汉。
“她是德勒的女人，杀了她，德勒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壮汉不依不饶，铁了心，就想在这立刻办了宋漫，“我就是要他亲眼看着，他身边的人为他而死。”
一边说着，壮汉已经仰头大笑了起来。
“你他妈要疯，别拖我们下水，你别忘了这里还躺着一个”央拉声音冷淡，亦是警告，“弄死一个不够，还要弄死第二个？”
壮汉的脸色总算是有了点心虚，也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
“她死了，别说德勒不会来，我，还有你，还有弟兄们都得被德勒亲手送进监狱”央拉咬牙切齿，只怪自己身边的人越是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越是拎不清。
壮汉被央拉的三言两语堵住了嘴，此刻却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
心里面憋屈得很，咬着后槽牙，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摔了门走出去。
直到是看着壮汉走了，宋漫悬着得心，也稍微放下了。
就在刚才，宋漫完全相信，如果不是央拉拦着，那壮汉一气之下，势必是会杀了她。
此刻，屋内只剩下宋漫和央拉两人。
“刚才……”宋漫欲言又止。
“我不是在帮你”央拉一口回绝了宋漫，倒也让宋漫一时语顿，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是在帮我自己”
“我跟德勒什么关系也没有，他不会来的，你们不用白费力气”
“哦？是吗？”央拉突然笑了，意味深长。
宋漫眯着眼睛，看着央拉，不懂她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