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4
喜欢郑书文到什么程度，佳妮其实自己也不大清楚，但她却很利索地回答赵嘉原的问题：“嗯，喜欢。”
佳妮能接触到的男性，大多数是在校、家里，接触的不算多，也不算少，就是没办法对除了郑书文之外的男性有什么兴趣。
同龄的男生，拥有年轻的好皮相，健康的身材，无论怎样看，都应该比将近四十岁的男人要有活力的看头。
佳妮却不这么看，年轻的皮相固然是好看的，却是少了些什么，少了郑书文身上的成熟、稳重，更缺少拥有年龄质感的温柔——那是只有经历过世事，沉淀后才有的温柔，不那么老气、也不那么沧桑，而这，与佳妮同龄的男生都没有。
站在她身后说话的赵嘉原身上也没有。
院外响起了车子发动的声音，是郑书文离开了。
温佳妮稍稍动了下，赵嘉原便拿开放在她腰上的手。她站到窗前，手拉过薄薄的纱帘往前挡着，隔着纱帘望出去。
赵嘉原侧过身来，歪着脑袋往墙上靠去。
容易发潮的阁楼，墙也是很容易潮的，作了些处理，效果也不大好，贴了墙纸，倒是好看些。
赵嘉原看着温佳妮的脸，不及片刻，他慢慢低下头，去看她垂在身侧的手，低声说：“你不能喜欢。”
佳妮皱起眉头，不大高兴赵嘉原这么急急地提醒她，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转身，伸手推了他一下，力度很小，小得像撒着娇发脾气——全赖佳妮表姐生着气的模样不够凶。
要是凶一些，他或许就不会如此肆意妄为了。
赵嘉原不自觉眉头一跳，笑着，“表姐，你现在不怕我了？”
又是那样的笑容——
窗外，冬日暖阳正盛。赵嘉原身上的米灰色毛线衫，线绒毛毛的，在日光下起了亮晶晶的光。
温佳妮转过身去，“谁怕过你了！”
赵嘉原站在她后头，往前走一步，那张笑脸就融进了日光下。他生了一双桃花眼，比起佳妮的杏眼，要好看几分。
“是，是，表姐好厉害，从没怕过谁。”
温佳妮哪里听不出他的揶揄，转身伸出手又推了他一下。这下，力气大得很，可那模样，还是凶不起来，细眉稍稍拧着，反倒令她本就清淡的面容多了分活泼的生气。
自来到温家，赵嘉原从没此刻这样开心过。
回到楼下别院，走在檐廊上，任凭橘色的灯点亮前面的路。一瞬地，他惊起来，停步回头望向别院的正门。
他惊觉自己开心的有些莫名其妙。
虽说温佳妮同意给赵嘉原补课，但到了晚餐时间，在后厨，温雁背着小姑姑那一房的人，同佳妮说：“再怎么补课，也不要去你的房间里补课，男女有别，你是女孩子，注意一点，家里人多口杂，你清不清楚？”
温佳妮刚点头，又听温雁说：“我真搞不懂，他们又不是没钱，请不起好家教么？非得找你？我看是找免费工……”
佳妮忍不住说：“小姑父有给我补课费。”
温雁不满，“你怎么想的，有这个闲工夫管好你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我先前就给你说过，拒绝不了的话，也不要太上着心——你还把人往你房间里带，你是女孩子，注意点！”
从后厨出来，温佳妮看到站在走道上的赵嘉原。
他正要转身走开，走到前头，脚步慢了慢。
两人一起上楼，一前一后。
温佳妮在前头，走得慢，声音小小的，“以后在别院那边给你补课吧。”
“嗯，都成。”他盯着佳妮的脚后跟。
其实，他想说的是，到了大年初三就不用她来帮忙补课了，那个研究生家教会过来的。
不知为何，他希望佳妮表姐可以一直教她，他再笨一些，她便可以偷偷得意，偷偷鄙视他，然后故作出生气的模样，指出他的错误，背后小声骂着他是笨蛋。
装笨很难，不可能一直装下去。
佳妮表姐沉着脸，很生气，“你根本就不认真，你再这样，我就不教你了！”
那他就没办法了，得聪明一点了——
聪明了一回，英语测试从六十几分一下子提升到了八十几分，佳妮表姐双眸清亮，带着笑意向他看过来，她难得夸奖他。
为了这么小小的夸奖，他不能笨了。
谁会喜欢笨蛋呢？单说他，他就不喜欢笨蛋。他喜欢既聪明又漂亮的女孩。
翌日，除夕。
天色未亮，蒙着乌暗的靛蓝色，温家大宅的一楼已忙活了起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从东边响到右边，最后聚在了后厨、后院里。
这一天，老爷子好动起来，抢着要安排祭祖事宜。大家大户的，尤其是在祭祖方面格外有讲究。
家里的灯笼要什么颜色的，门上的对联又得是什么样的，桌上的碗筷摆放方式，香烛该朝哪个方向，鱼头又得对准哪个方向……
长辈们把各房的子女全叫了出来，跟在老爷子后面看着点，顺便帮点小忙。
温佳妮站在最后面，佳淇也不大爱参与前头的事情，烧香、烧纸的，味儿呛人，只有到须磕头拜祖宗的时候才往前去。
倒是男孩子闹腾，跑到前面问大人，为什么今年不可以炸鞭炮？又小声问今晚有没有压岁钱。
今年好几个省市都严令禁止燃放爆竹烟火，市区下面部门东辉安排人到处宣传、检查、监督，一直到新年过去。
这一年的除夕，没有往年的热闹了。
但，一家人的团圆饭总要吃的，城市的上空也总要有焰火点缀。
吃过了团圆饭，大家都被喊到正厅。
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笑着发放红包，从老大一房发到老幺一房，一家人一个都不少，除了小姑姑温雅的女儿——
小姑姑的女儿赵佳翎，前年结了婚，但没几个月又离了婚。结婚对象是个二世祖，有点音乐艺术细胞的二世祖。离了婚，二世祖将自己那一部分的财产转给了赵佳翎。
之后，赵佳翎拿着这一份财产去了国外，至于做什么，家里没人清楚。
因为离婚的事情，老爷子极不喜欢这位外孙女——一如当年对小姑姑那样。
家里的任何人也不大提起赵佳翎，就好像家里已经没这个人了。
红包发到赵嘉原那里，老爷子明显是多给了一份子，别房的几个长辈脸上的神情要比自家孩子还要精彩。
赵嘉原愣了愣，明白了过来，跟老爷子道了声谢谢。
温佳妮捏了捏自己手里的一份。
佳淇背过身，站在姐姐身边直接拆开，抖出一沓，数了数，不到一千。她笑了一声，问佳妮有多少。
正厅里人都在，温佳妮见佳淇非要知道，不得已，她拉着佳淇走到角落，给她数了下。一千几，比去年多了一张，意为涨一岁压岁钱便也要跟着涨上。
佳淇“啧”了一声，往后头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爷爷，七十好几了，头发花白，倒是那双眼睛，眼皮皱巴巴的，眼珠子黑白分明，衬得老人家精明得很。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恐怕都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这么多人的压岁钱，要记得每个人的年龄，你说爷爷记得过来吗？”佳淇似笑非笑。
温佳妮摇摇头，“应该是大伯母准备的吧。”
佳淇小声地笑出声，“姐，你瞎了呀？刚刚你没看到爷爷多给嘉原哥哥一份子吗？”
温佳妮微蹙着眉头，不作声。
佳淇自顾自地说：“我看呐，那一份子是给佳翎姐姐的。别看家里人不待见小姑姑家的人，可爷爷挺偏心的呢。”
真想不到，原来佳淇也什么都看得懂的。
温佳妮拉了拉她的手，“小声点。”
佳淇抖了几下手里的红包，目光停在某处，空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想了什么，话题一下子跳远了：“今晚的石斑鱼汤，我感觉有点腥，姐，你觉得呢？”
大概是跟谢敏之待久了，在饮食方面的挑剔程度是跟敏之学坏了的。温佳妮点了下头，小声说：“你别到处说，毕竟今晚的饭菜是大伯母负责的。好吃就多吃，不好吃就少吃点。”
佳淇笑了，“你当我傻？你是我姐，我才跟你说。”
她敛起了笑容，“有些话，我连妈妈都不说的。姐，家里，我能说话的对象，也就只有你了。”
温佳妮这才看向佳淇的脸。
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分开太久，佳妮觉得佳淇变了些，至于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佳淇又漂亮了一些——她是真的完美继承了母亲的漂亮基因。
回到阁楼，佳妮刚往沙发上躺下，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振了振。
是郑书文发来的短信。
内容是老套的新年祝福词。
佳妮怔了下，很快就想着要回复，她也要祝他新的一年快乐。老套的祝福词，是真真实实地寄存了她的心思。
他祝她快乐，那心里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只是，她很快想到，这样的祝福，母亲和佳淇也一定有收到。
午夜十二点，一楼的落地钟“嘡”了三声后，归于沉寂。今年少了爆竹烟花，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是因为守岁，家里所有的灯都是开着的。
温佳妮悄声下楼去找赵嘉原，步子迈得轻轻地，走到赵嘉原的房门口，也不敢敲，只能拧着门把手。
赵嘉原刚洗过澡，从浴室出来，就看到门把手小幅度地转了下。
他一边擦着还在滴着水的湿发，一边往门那边走去。
因为赵崇生经常敲门来叫他起床补课的原因，他被逼着改掉了随手锁门的好习惯。
温佳妮拧动了下门把，门开了。
赵嘉原站定。
门开了一道缝，他看着他那位佳妮表姐像是做贼一样地从门缝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