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蛟龙结拜刘元帅 可郎情钟女店主
说话刘尚一行人离开五恋山,到了辰溪,方云问刘尚是原路返回,还是另走它路。刘尚不知其意,方云道:“此次一路行来,打打杀杀没消停过,不仅打杀了绿林,还洗劫了李家父子,惊动了官府,想溆浦县府一定报到了辰州路乃至湖南道,官府必不会善罢干休,因此若从原路返回,怕有诸多不便。”
易兴阳一听,哼了哼道:“方兄多虑了,凭他什么官府,敢来阻拦我等!碰不上便罢,若碰上了,正好我这些天手心痒痒,多杀杀些鞑子,也多多除祸。”孙碧云道:“方云说得很是,我等惹祸李家父子,即便是官府无暇顾及,那两个儿子一定不会放过,说不定还会打探追踪到这五恋山来,找到刘尚这村里来报复,这也是我为何向众乡亲施银救急的原因。我等赶回山寨要紧,不必惹他。就依方云之言,改道回寨。”
刘尚一听,点了点头,对方云道:“方兄弟是护镖出身,这方圆千里之地,没有你不熟悉的,你看哪条路可行?”方云道:“如果避开溆浦,还有两条路可回衡州。一条是经辰溪过芷江入黔阳到洞口,这是一条旱路,要经过雪峰山顶,路险峰陡,骑马比较难行;第二条由辰溪经芷江入黔阳,经水路上岸入武冈境内,只是这沅江之水河宽水深湍急,我等是逆水驶船,只得掺排而行,要与船排帮、舵主挂上勾,才可保平安无事。”徐小红一听坐船走水路,欢喜道:“我们这些旱鸭子,还很少乘船看沿江两岸风光,就走水路吧。”孙碧云也没乘过船看过江,也感到新鲜,便笑对刘尚道:“就依了小红,走水路吧。”刘尚应诺。
且说这沅江又称沅水,发源于贵州雾山鸡冠岭,流经黔东、湘西诸县入洞庭湖,大多在山峡中穿过。沿江两岸的水路生意都由大大小小的船排帮把持,只有通过船排帮才能顺利到达。这湘西船排帮要说来历,不知经历过多少朝代,换了多少天子,从古到今沿袭下来,所谓靠山吃山,旁水生财。船排帮的组织严密,分为大帮主、二帮主和分舵主等,与占山为王的土匪有些相似,但规矩与山寨有别。船排帮一般不轻易杀人放火、拦路劫抢,只各管各段的水路码头,做来往货物客运生意。
刘尚一行人为了防备辰州官府,并没有从辰州码头上船,而是改道来到沅江江口。到了江口,碧云便找到一家客栈食宿,令方云与赵学东去拜见沅江江口段的船排帮帮主老大。
这方云与赵学东二人来到江口码头,只见河面上泊着一丛丛的杉木排,木排旁边停着几艘木船,船帆紧收,有几个船排帮水手看守。方云上前拱手道:“请兄弟禀告贵帮帮主,我等前来拜见,有重要生意要谈 。”一水手瞪了二人一眼,看方云衣着光鲜,气质不俗,只得道:“客官少待。”便进去禀报,不一会出来道:“两位客官有请。”方云俩随水手到了帮舵房,见舵房中坐着不少的船排帮水手,其中坐在正中豹皮椅上的,是一位脸黑面阔的中年汉子,见了二人道: “你二人有何要事见我?”方云一听,晓得他就是船排帮老大,便道:“我等是从辰溪来,想通过贵船排帮搭船去黔阳。”黑脸汉子一听,哼了哼道:“要乘船,交了钱走人就是,何必来问我!”方云道:“若只是我们两人,就不必麻烦大帮主了。我等一行共有五六十来人,五六十匹马,还有一些兵器及随身之物。”那帮主一听,吃了一惊,道:“难道你们是官军或绿林不成?”方云摇了摇头,道:“我等既非军官,也非绿林,只是欲借贵船路过的客人,帮主不必担心,如能顺利到终点,我等必有重赏。”这黑脸汉子一时犹豫不决,方云见他面有难色,便道:“莫非帮主担心官府查验?” 黑脸汉子摆了摆手,道:“非也!现今这年头,官军也顾不上了。”方云不解,就见黑脸汉子沉思一会,道:“你这人到还不多,但这些马匹兵器太显眼了,这么多马,不知在船上闯滩会不会受惊?我得与船排帮兄弟商议商议,明日再答复客官罢。”方云一听,不好再问什么,只好回到客栈禀报碧云。
原来这管辖沅江辰溪至武冈一带的大船排帮帮主,姓杨名蛟龙,从小就跟随老帮主在船排水上谋生,有一身好水性,岸上功夫也不赖,一杆鱼叉曾杀过不少沅江两岸的旱匪与水寇,人称夜叉鬼王。自从老帮主过世后,这杨蛟龙被众人推举作船排帮帮主。此人为人豪爽、义字当先,从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今日见了方云和赵学东,提出要乘船过黔阳去武冈,正是本帮管辖范围內,路途也不远,虽是有不少马匹,本帮也有几条大木船,也还装得下,且行施平稳,正是一桩不小的大买卖。只是半年前黔阳境内,新来了一伙强盗,打劫沿江而行的大客户。杨蛟龙曾与其匪首交过手,那匪首虽说也就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却是武功强悍,一杆水磨钢枪神出鬼没。杨蛟龙与他过招,哪想这少年功夫惊人,杨蛟龙根本不是其对手,若不是靠一身好水性,跳水逃命,躲过一难,恐怕早已命丧其手下。此次方云来做这趟生意,既然带了这么多马,就一定有不少金银财物,而且光这么些马匹,在这湘西山区,也是难见的宝贝,那帮强盗得知,岂能放过!又碍于面子,不敢明说,因此不敢轻易接手。这杨蛟龙送走了大主顾,正在发愁,二帮主扬坤晓见状,晓得大帮主的难处,
便劝道:“大哥何必为此事发愁,能接就接,不能接这趟生意,就推辞好了。”杨蛟龙道:“话好说,做就难了,赚钱的事且不说,只是我堂堂沅江大船排帮,却不敢接大生意,传出去了,岂不成了道上的笑柄?这沅江大船排帮丢了这面子,今后船排帮的日子就难混了。”杨坤晓道:“那少年强盗勇猛无比,我等又奈何不了他,总不能明明晓得这帮客人要倒霉,还要接了这客,做坑人的事罢?如今乱世,也顾不了这么多,什么面子不面子,只好如实向客人说清楚便是。”杨蛟龙听了,也只是摇头叹息。
次日,刘尚等五十余人来到江口码头,方云、赵学东领着刘尚、易兴阳来见帮主杨蛟龙。方云便向杨帮主介绍了碧云、刘尚、易兴阳等夫妇。杨蛟龙一见刘尚、碧云等人,一个个男的英武俊雅,女的貌美动人,便知绝非等闲之人,不禁暗暗敬佩,一一向其施礼,请客人到住处坐了。刘尚见杨蛟龙脸黑面阔,人高腰粗,举动之间,礼义俱到,是条汉子,便道:“听我兄弟说,帮主因马匹较多,乘船有难处。我等也是以船渡过马匹之人,帮主乃堂堂沅江大船排帮,哪有什么难处!想帮主一定另有难以启齿之苦衷,不妨直说,如果能用得着兄弟帮忙,也未可知。”杨蛟龙一听,苦笑道:“客官既是这等说,在下也只好直言相告。非我等不想做这趟大生意,怠慢大主顾,只因在这半年前,这辰溪与黔阳之间新来了一伙强盗,专打劫江上商客。那个为首的少年,年纪也就十七八岁,功夫却厉害得很,那杆水磨钢枪出手,真个是滴水不漏,两个月前,我与二帮主见他抢夺我主顾财物,便闻讯同他厮会。哪知那厮武功了得,我与二帮主先后与他厮杀了数十招,先是二帮手不敌,跳水逃命,在下便与他厮杀,也差点被他送了命。打那以后,凡是重要客官贵携重之物要在我这船排帮行走,我们都不敢接手,就是接了手,也要将其化妆成普通客人,藏匿了财物,才敢行走。昨日听方客官说有五六十匹好马,要从我这里走水路去黔阳,想这马匹目标太大,也难藏匿,故很是为难。”
刘尚一听,同易兴阳哈哈大笑,易兴阳道:“我还以为帮主有什么难事,这有何难!你只管安排,我来对付那帮劫匪就是。”刘尚道:“这少年是什么来历,帮主可晓得?”杨蛟龙摇了摇头,道:“我们也曾打听过,到现在还没打探到他的来历。”兴阳道:“一个十七八岁毛孩子,能有多大能耐,打探他作甚!正好我也手痒了,让他也晓得晓得,天下武功高强者,多如牛毛,让他晓得什么叫天高地厚。”杨蛟龙道:“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交过手后,才知厉害,想请客官千万不要轻敌,到时候落得人财两空,岂不是我的罪过!”刘尚笑道:“杨帮主但可放心,你只要让我等从江中行走就是,那少年不拦则已,如果他这次还要拦路行凶,我们负责上岸对付他。你们只负责帮我们看管好马匹及财物,如何?”
二帮主杨坤晓道:“不是我等不相信客官的话,只是那少年厉害,只怕到时候一交上手,悔之已晚。”易兴阳一听,就有些不耐烦,道:“看来帮主是不相信我等的功夫了,还是常言说得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你等实在信不过,不如我同帮主比试比试,如何?”杨坤晓不服,道:“何须帮主动手,先过过我这一关,就知高低。”说着就要去取兵器,兴阳一见,忙阻止道:“兵器就不要用了,担心伤到人,不如就比试比试拳脚罢。”杨坤晓一听,哪知高低,挥拳就直奔兴阳扑来,兴阳只得举拳相对,两个在屋中没过上几招,众人还没有想出些名堂,易兴阳便跳出了圈子,两手一抱道:“承让了。”众人一见,杨坤晓已是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杨蛟龙见状,便抱拳道:“在下也想同客官见习见习,如何?”兴阳一听,也不打话,挥手攻来,杨蛟龙晓得这易兴阳身手不凡,一上来就使出浑身功夫,谁想不出几招,杨蛟龙已是应接不暇,自知对手功夫深在自己之上,便闪身退出,喘着粗气,抱拳道:“我等有眼无珠,不知道高人在此,失敬!失敬!”兴阳也拱手回敬道:“在下失礼,请莫怪罪!要说功夫,小的还在这位刘兄之下,还有这位方兄弟,这三位夫人,功夫都不在小的之下。”杨蛟龙一听,大喜,一面吩咐手下:“快去备办酒宴,为壮士接风洗尘!”一面拉着刘尚的手,哈哈笑道:“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能遇上几位贵人,壮士有如此功夫,生擒那少年匪首,清除那股劫匪,岂不易如反掌!各位若看得起杨某,请赏光我这水宴,不醉不归。”刘尚、碧云等只得依了。
杨蛟龙便向刘尚等道了自己同这船排的来历,刘尚也不便说出自己的来历,只好敷衍。一时酒菜上来,孙碧云等来到酒席前一看,一时目瞪口呆,只见一条长桌约有三四丈长,桌上摆的尽是河鲜,有沅江的大红鲤,河中的白鲶,滩中的老龟,沙中的王八,河洞中的蛇蛙,水石下的鲜蟹,深水中嫩蚌以及河虾、鲜鲫、河螺,真是应有尽有。除满桌河鲜外,每个座位前摆着一大坛包谷烧酒。孙碧云不解,对刘月芳道:“桌上摆着这么多酒,难道都是给我等喝的么?”月芳笑道:“你是害怕了么?我们湘西北一带,不论男女老少,不会饮酒的很少,酒量也大。只要客人上桌,就是每人一坛
,不喝完不走人。”碧云一听,道:“这酒劲大么?”月芳笑道:“这酒虽是自家用山地的苞谷酿制而成,喝起来不烧口,浓度却极高,用火一点就着。你说大不大?”碧云一听,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你快去同那帮主说说,我不喝了,侥了我罢。”月芳只是笑,不理会她。就见有几个女子进来,给每人取来一只竹筒酒杯,一一在客人面前斟了酒,就见杨帮主端杯,频频劝酒。碧云被劝,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却是酒香扑鼻,口味浓醇。听杨帮主道:“今日英雄壮士驾到,使我小码头蓬荜生辉。小的不知各位来历,看几位如此手段,必非一般买卖之人。今日有缘,得以相识,今借着酒疯,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各位有意否?”刘尚道:“帮主也是性情中人,但说不妨,只要刘某能办得到的,必会尽力。”杨帮主道:“各位如果看得起我驶船放排之人,杨某想请刘兄弟等各位屈尊,认我二人为兄弟,如何?”刘尚见杨蛟龙为人豪爽忠厚,也想结识此沅江放排之人,以备后用,便笑道:“老兄能有此盛情,我刘尚等求之不得,有何不可!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等就趁此酒会,当场结拜了罢。”杨帮主一听,大喜,便先自报了生辰八字,刘尚等也各自报了,杨蛟龙年长为大哥,刘尚其次,方云排到第三,杨坤晓排第四,易兴阳年纪最小,称作五弟,当场拜天地起誓为盟,结为兄弟。结拜毕,又是轮番把盏,开怀畅饮。
一时大家都喝到了高潮,杨帮主趁着酒兴,对刘尚道:“二哥,你我都结拜为兄弟了,兄弟还不晓得二哥等住在何处,做什么买卖?二哥能否信得过我这兄弟,吐露实情。”刘尚看了一下孙碧云,明白再也不便隐瞒了,只得道:“二位兄弟,想必也晓得衡州义军之事吧!”杨帮主道:“说这衡州义军,这湘西南之地,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听说他们专以元军为敌,以官府作对,现已攻下宝庆、武冈和湘潭、湘乡几个路州,弄不好就会来打我辰州呢。”刘尚道:“实不相瞒,衡州义军盟主孙碧云,便是坐在我身旁的这位夫人,也是我的婆娘,我叫刘尚,乃义军兵马大元帅,这三弟方云、五弟易兴阳都是义军中的马军上将,这二位夫人也是义军的女将。”杨蛟龙与杨坤晓一听,一时惊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起身下跪,道:“我等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义军首领驾到,万请恕怠慢之罪。”刘尚忙向前将其撑扶起来,哈哈笑道:“你我都是兄弟了,何必如此!”杨蛟龙也笑道:“我当初同兄弟一见面,就晓得兄弟不是等闲之人。又知兄弟武功高强,想必是绿林之人,真没想到竟是衡州数万义军之首领,刚才还冒冒失失同兄弟们比功夫,认兄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兴阳笑了笑道:“大哥的功夫,也非同一般,气力不少,要不是小弟防备得紧,也得皮开肉绽。”杨蛟龙笑道:“同贤弟比起来,兄弟自愧不如。不知首领兄弟屈驾到此,有何要事?”刘尚便把回乡祭祖,以及自己的身世向杨蛟龙等说了,杨蛟龙一听,更是敬服,道:“贤弟忠孝信义,感天动地,我等有此兄弟,何愁大事不成,愚兄想,我等既然是兄弟,也有意加入义军,不知兄弟肯收留么?”碧云一听,大喜,道:“我等正求之不得呢!我义军陆将不少,正缺水军。不过此事不可张杨,要是让官军探知,就坏事了,大哥可暗暗组织人马,待我义军拿下黔阳县城,再作打算。”杨蛟龙大喜,举杯相敬,众人又是一番把盏,尽兴而散,不提。
且说这江口与黔阳交界之处的一伙强盗,为首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原本是湘西保靖人氏,姓洪名可郎,母亲生下他时就大出血而亡,五岁时,其父亲也撒手人寰,可郎孤苦无依,被一个隐居道士领去,随其习文练武。这隐居道士见他天资聪明,也是喜爱,便把毕生绝学都传授给他。到十七岁时,其师父一病不起,仙逝归天了。这可郎便无人管束,生活无靠,便下山来,到这保靖城中,身上除师父留下一把宝剑外,身无分文,因长期身居深山,与世隔绝,世上之事哪里知晓。到了一家唐记饭店,肚子饥饿,闻到菜饭香味,经不住诱惑,便进店入坐。店小二上前请他点菜,可郎也不知怎么应答,只道:“有酒有肉,随便上罢。”这店小二一听,还以为是个阔客,便把好酒好肉尽管上来,先是一坛上好的高梁酒,接着一盘炖牛肉,一盘鸡子炒韭莱,一盘竹笋炒腊肉,再加一碟小菜。洪可郎腹中正饥,哪管它贵贱好歹,狼吞虎咽,不到片刻,满桌酒菜就被其风卷残云吃个精光。吃完了,就见店小二上前来请付账,这可郎哪有银子,便取下一把宝剑,道:“我身上无钱,把这宝剑放在你店作抵押,等有了钱,再回来换取罢。”这店小二见状,吓得面如土色,悄声道:“客官身携凶器,要是被官府看见了,那还了得,连性命都不保,岂敢以剑作抵押!既然没有带钱,如何还如此海吃海喝!”可郎只得道:“实不相瞒,我是刚从山上下来的道人,孤身一人到此,身上除了这把宝剑,再无分文,实在无他物抵账,奈何?”这店小二一听,也作主不得,只得把老板娘请来,不一会,就见一位女子款款而来,这可郎一见,不禁浑身骨头都酥了,只见她:
脸儿白里透红,身儿凹凸有致,一步一
摇风流态,一眼一颦媚情传,语音未出嘴先笑,身儿未近香袭来。
这女老板一边过来一边道:“是哪个如此无礼,到我的店里吃白食!”过来一见,在坐的却是一位翩翩少年,身高七尺,生得虎背熊腰,面目英俊,英武袭人,便平添几分好感,听店小二道出原委,不禁笑道:“看你一个孤儿,不懂规矩,也还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只是不能白白吃了好酒好菜就走人,你要愿意,就在大姐这店中做几天工,算还了饭钱,如何?”这洪可郎见这老板娘不仅年轻貌美,说话还温柔可人,巴不得要在这老板娘身边,忙点头应承。
原来这家唐家饭店在宝靖城中算是老字号了,原是姓唐的夫妻开了这店,也不怎么景气,老板娘得了肺痨,见妹子为人乖巧善理家事,便让她来这店里,帮她打理饭店生意坐守柜台。这妹子姓柳名江红,不仅生得貌美,更是精明能干,言语风趣,善于笼络客人,不少客人吃了一顿,便想来吃第二顿,同她戏耍斗趣。因此自从这妹子来打理后,生意竟红火起来。不久这妻子去世,这唐老板也便打起了这妻妹的主意,将这妹子做了填房。不少客人见她有了主,便也就少来了,生意便又冷落,没想到好景不长,这唐老板娶了这柳江红不到两年,便又同他前妻一样,得了痨病死了,娶的这两任妻子,却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这柳江红虽是恨自己命运不济,年纪轻轻就经历生离死别之痛,却还是忍悲含泪,经续经营这饭店。没有想这饭店自男人死后,生意又红火起来。那些单身光棍不三不四的人,贪这女老板美貌,又无了主,少不了上这店来骚扰,这柳江红一个寡妇,虽是年纪轻轻,却是什么人没有见过?那些想调戏她或想占她便宜的人,无不被她的那张甜嘴乖言打发了,就是一些想吃白食的刁客,也都在她的花言巧语下乖乖掏钱走人,她开了这几年饭店,不仅赚了不少钱,还生生没有让一人占到她半毫便宜。
这洪可郎一从小练武之人,虽没有做过饭店活计,却也有一身蛮力气,也是想讨老板娘的欢心,劈柴搬粮,洗碗扫地,店里重活脏活争着干,从来不叫累。干了半月,柳江红过意不去,便要打发他些银子,让他走人。这洪可郎哪舍得离开,便央求道:“我如今已无依无靠,去了哪里都无非讨碗饭吃而已,老板娘若不嫌弃,就让我在这店里混碗饭吃罢。” 柳江红道:“我何尝不想让你在这店里干活,只是看你一习武之人,自有你施展本领的去处,难道甘心在我店里做一辈子伙计?”洪可郎也是色迷心窍,只是摇着头,道:“我只要在这店里,哪里都不去。”柳江红只得叹息了一声,道:“你既然不走,我也不便赶你,那就留下罢,我照付工钱就是。”洪可郎道:“只要在你身边,有口饭吃就是,哪要什么工钱。”这柳江红一听,心里也明白,也爱这少年英俊,怜其孤身无依,便也不言语。
转眼正值中秋之夜,柳江红按惯例,将店里的伙计都放了假,让其回家团圆,只留下自己与洪可郎两人守店。到了晚上,柳江红亲自下厨炒了几个下酒菜,与洪可郎对酒赏月。正是明月当空,槐树之下摆一张小桌,面对几道炒好的精菜和一坛好酒,二人一面吃喝,一面各诉往事,说到动情处,不觉双双垂泪。柳江红道:“看你堂堂身貌,也练了功夫,不应是甘屈人下之人,总不成就屈身在这饭店,做一辈子伙计罢?”洪可郎此时也喝了酒,胆子壮了,也便道:“我也不想瞒姐,不是舍不得这店,只是想到能守在姐的身边,莫说守一辈子,就是八辈子也情愿。”这柳江红一听,不禁破涕而笑,道:“你是真心喜欢我么?”这洪可郎一听,慌忙离席跪倒下来,道:“老天爷在上,今天对月宣誓,我洪可郎这一辈子,只是真心实意喜欢姐一人,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柳江红见状,慌得忙上前将其撑了起来,笑道:“小小年纪,名堂倒不少,我可是一个寡妇,年纪也比你大,你不嫌弃么?” 洪可郎道:“我哪管他那些,我只晓得姐人好,心好,模样好,只要跟了姐,就打心眼里欢喜,到了现在,更是一步舍不得离开了。”柳江红一听,叹息道:“罢罢,你既有这心,也实怜你孤苦无依,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到来日,你去找个媒人罢。”这洪可郎一听,喜不自禁,忙道:“好哩,好哩!我明天就去请媒。”说罢,自己将一钟酒一饮而尽。
二人正谈得入港,沉浸在甜言蜜语之际,正是乐极生悲,却听店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几个元兵,拥着一个军官进来店中。柳江红一见,只得上前,充满笑脸道:“几位官爷,公事劳顿,大团圆节也不休息,不知有何贵干?”就听那军官哼了哼道:“少啰嗦,好酒好菜,快快上来。”柳江红道:“请官爷小待,待我去做了来。”忙引官军在桌前坐了,让洪可郎敬茶相陪,自己忙去厨房,亲自弄菜。
不一会,酒菜上齐,这官兵一阵吃喝,喝到兴处,那军官见了柳江红,不觉色心上来,对柳江红喝道:“你过来,陪本官喝几杯。”洪可郎见状,忙劝道:“这是老板娘,喝不得酒,小的来陪就是。”那军官一听,哪里肯依,冲洪可郎道:“你算什么东西,趁早滚开,快叫那女子过来,不要恼了我的性子。”柳江红一见,怕洪可郎惹祸,忙笑嘻嘻上来
,手中执了酒,到了那军官身边,道:“官爷何必生气,也不怕气坏了身子,官爷看得起小女子,要我怎么陪,我就怎么陪,依了官爷就是。”一面说,一面殷勤斟酒,那官军一听,哈哈大笑,二话不说,竟顺手将柳江红拉到身边,将其搂在了怀中,这柳江哪料这官军竟如此无礼,一时措手不及,欲挣扎脱身,哪里挣扎得出,却恼了一旁的洪可郎,也是二话不说,回到房间,抽出宝剑来,要同这官军拚命。谁想这一拚,有分教:
酒是色媒人,色是祸中根。
自古贪色者,几人得安生!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