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刘元帅叔侄相认 赵学梅一见钟情
话说宝庆城有一家最大的米行,掌柜姓赵名成松,外号叫赵半城。这赵半城听说有匪贼攻入城内,必定是烧杀抢劫,早吓得如雷轰顶,一面派人出门打探消息,一面忙唤齐家人速备行装,欲出门躲避。不久,就见探听消息的人来报,说是这攻入城内的乃是一批孙部义军,只杀官军和夺取官粮,不骚扰百姓,这赵半城才松了一口气。过了几日,又听说这义军开仓放粮,赵半城摸不着头脑,要亲自去官仓探个虚实。
赵半城到了官府粮仓前,只见这里已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挤得水泄不通。就在这时,只见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威严的将军走来。这赵半城一看,似乎有些面熟,就近前问一骑兵道:“敢问军爷,这位下令放粮的将军是谁?”
这骑兵道:“这便是我义军大元帅。”
赵半城一听,心里疑惑,不禁又问道:“军爷可晓得大元帅何处人氏?”
这骑兵一听,想了想,道:“听说老家是辰溪人氏,你打听这些干吗?”
赵半城一听,忙笑了笑道:“看着很是面熟。”
这刘尚一看赵半城不时看他,又向自己的随从问话,也有些心疑,就见那赵半城已走到自己身边,细细一瞧,突然问:“敢问大帅,可是姓赵名尚否?”
刘尚一听,吃惊不小,这人为何晓得自己十几年前的名字,细看来人,很像已故父亲的模样,便道:“你是何人?”
赵半城道:“我乃赵成松,辰溪赵家堂赵员外便是我大哥,元帅可认得?”
刘尚一听,惊喜不已,忙滚鞍下马,道:“我就是赵尚,你可就是我的二叔?”
赵半城一听,也是惊喜万分,道:“正是,正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贤侄如若方便,莫若先跟二叔回家去,我叔侄好好说说话。”
刘尚忙道:“好!二叔且稍等,待我通报军师一声再来。”
一会见了冯平,冯平听说刘尚要见二叔,便问清了原由,只得依了,道:“城内不太平,你一人前去,我也不放心,让伍林跟着罢。”
刘尚只得点头,便让伍林跟着,找到赵半城,将伍林介绍同赵半城相认,随着赵半城一同来到城西。只见前面一大片群楼,气势宏伟,大门前高悬一块烫金的门匾,写着“赵家堂”三个大字,两扇朱赤大门前,候着2个皂衣守门人,进入大院,只见院内一片楼台亭阁、假山荷池。刘尚与伍林被赵半城引着,穿过重重回廊,来到正堂坐定。一时几个丫环端茶送水,忙个不停。
赵成松叹息道:“这一别贤侄十多年,不想贤侄今成如此模样!要不是我曾记得你耳后有一黑痣,此次看到这黑痣,哪里敢认!”
刘尚也伤感道:“当初爹娘一家人遭瘟故去后,一时举目无亲,原也打算到这里来投奔二叔,哪知在这宝庆城遇上黄三欺负卖艺的爷孙俩,一时气盛,杀了黄三,闯了大祸,不便去找二叔,一路外逃,在黄龙山中被梅秀相救,与她结为夫妻,生了一男一女,为摆脱官府追捕,便改姓刘名尚,之后投奔了义军。”
赵成松一听,悲伤道:“你父母去世,家境败落,二叔在外一概不知。那年这城里到处张贴杀人告示画像,我一看,竟是贤侄所为,我便派管家和伙计在城内城外四处打听,哪有踪影!我只好又回了一趟赵家堂,回家一看,才知赵家堂已是十室九空,你家已是家破人亡,后又到了白狼庙打听,知你早已离庙下山,之后便石沉大海,音讯全无。今日终于叔侄相遇,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该放心了。”
说到这里,老泪横流,伤痛不已。
刘尚也不禁呜咽,安慰道:“世事多舛,今日叔侄能相见,也是可喜可贺之事。叔也不必太伤感。”
赵成松抹了泪,就叫管家引家眷前来相认,伍林一见,便要回避,刘尚道:“你我也是兄弟,不是外人,不必拘礼。”
伍林只得站在刘尚身边。一时一伙男女老少进来,先来的是二婶,接着是大公子赵学东夫妻,二公子赵学南夫妻,大妹赵学梅,小妹赵学菊,小妹夫成怀进及几个侄儿侄女。二婶见了,也抹泪道:“你家惨遭不幸,我同你二叔终日以泪洗面,没有想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相见。不知你家里人现在在哪里,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侄媳侄孙?”
刘尚道:“家人现都在衡州,您侄媳叫梅秀,两位侄孙,一位侄孙叫赵贤,一位侄孙女叫赵小莹,也有十多岁了,一切都好,二婶不要挂念,既然今日相见了就好了,今后两家往来就方便了。”
二婶听了,也是欢喜。
就听管家来道,晚饭已齐备。赵成松便请入席,一行人就步到餐厅来,自然是赵成松首席,右首刘尚,请伍林坐在左首,伍林推脱道:“今日大元帅叔侄相聚,伍林何以敢擅坐首位?”
刘尚见此,对伍林道:“你我兄弟之间,来我叔家,就听我叔的安排,不要见外。”
伍林一听,只得坐了。刘尚对赵成松道:“我与伍林乃亲如兄弟,不是外人,就不拘男女老少,都请人席罢,多年不见了,我也好好认认。”
赵成松忙点头称好,吩咐将两桌并了,一家人围坐了上来。
一时酒过三巡,就听赵成松道:“贤侄,二叔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刘尚道:“二叔有什么话,侄儿领教就是。”
赵成松道:“二叔也不晓得贤侄是如何加入这义军的,只是想你等同朝延作对,是犯了天条的弥天大罪,这朝延岂能放得过你?”
刘尚道:“侄儿加入义军,实是逼不得已。二叔在这城里也算是个大户,当地官府或许不会为难于你,二叔也忙于经营,少问政事,不知这天下大势。一者,当朝上下昏庸,为政不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官逼民反。二者,现今天下揭竿起义的各路豪杰兴起,当朝大厦已是摇摇欲坠。三者,我义军不比那些打家劫舍的山匪,乃在这乱世之时,发展势力,清除这股腐败势力,复我大汉江山,救百姓于倒悬。”
赵成松叹息道:“你说的这些,二叔何尝不知?只是你这样成天打打杀杀的,刀剑无情,二叔不能不担心。”
伍林笑道:“二叔不用担心,凭刘大哥的功夫,能胜得过他的,恐怕还没有生下来呢。”
赵成松道:“话不能这么说,莫说叔说话难听,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贤侄若是听得进二叔的一句劝,不若收身到二叔这里,替二叔打理这些生意,你若来了,也把贤媳和侄孙都领了来,就凭二叔这些薄产,也够你一家过得上日子了。你我一家从此驱凶避祸,共享天伦,想你爹娘在天之灵,也能安心,叔也不必成天替你担惊受怕,贤侄以为如何?”
刘尚一听,正要答话,不料坐在对面的赵家大女儿赵学梅哼了一声,道:“爹只晓得自己一家人的事,眼里只有这一片巴掌大的天地。您赚的再多,米烂成仓,又有什么用,要是这一次打进来的不是大哥,是别的什么匪贼,要来抢您的粮,你能指望这官军保护么,还不是自身性命都难保!刘大哥既然有这一身功夫,就应该心怀天下,金戈铁马,擐甲执兵,驰骋疆场,干轰轰烈烈的大事,做顶天立地的人。”
赵成松一听,不禁恼怒,道:“你一个小妮子,懂个屁事!”
不想这赵学梅一时性起,自己满满斟了一杯酒,起身举杯道:“才听了大哥一席话,令小妹敬佩不已,大哥英雄盖世,小妹有今日相见,乃三生有幸,就以酒相敬罢!”
说完,自己先喝了,刘尚也只得喝了。
不想伍林也被这小妹感染,借着酒劲,也自斟了酒,站起来对赵学梅道:“贤妹刚才一席话,实令伍林钦佩!不相贤妹身处富贵之家,竟有如此心怀!伍某不才,也以酒相敬。”
说完,也自己喝了。赵学梅已喝得两颊绯红,早已见伍林相貌身材也雄壮魁梧,一身英武之气,不亚刘尚,听了伍林的话,不觉瞟了伍林一眼,便笑了笑道:“我同大哥说话,你也来凑趣!怎么,我生在富贵人家,就不该有如此心怀么?”
伍林一听,自知失言,忙道:“伍某酒后胡言,得罪贤妹了,这杯酒,我自罚。”
说完,又自斟一杯喝了,赵学梅见状,掩嘴嘻嘻直笑。就听二婶道:“伍将军莫要认真,这小妮子在同你闹着玩哩,这些年来,也难得她能在你们男子们面前这么开心的。”
赵学梅也不答理娘的话,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冲伍林道:“我原是想先敬你的,只是没有情由,既然要敬,自然是小妹先敬将军才是。”
说完,自己又喝了,伍林受宠若惊,也忙喝了。
就听二婶问伍林道:“不知伍将军家眷可在身边,以后来这里,可将夫人等一并带来,也让我们两家走动走动。”
伍林一听,一时难以启齿,刘尚忙道:“这伍林兄弟还未有家室呢。”
二婶一听,便不言语了。就听赵学梅回到自己坐上,笑道:“想是伍将军眼光太高,一般妹子看不上罢。”
刘尚道:“贤妹有所不知,我山寨不要说手下数万之众,有家室者却是寥寥无几,就是我们这些头领,也没有几个成家立室的。”
赵学梅听了,便沉默不语。二婶道:“不知伍将军今年贵庚多少?”
伍林道:“说来惭愧,伍某今年已三十有一了。”
二婶道:“你们男子在外,三十来岁未娶,倒也不算稀罕,你看我这妮子,二十几岁的人了,也不想嫁人,凭媒人踏破了门槛,总是高不成低不就,也不晓得她要找个怎样的男人!你看她身边坐的学菊,还是她妹妹,都出阁几年了,孩子都好几岁了。现在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想来操这个心了。”
赵学梅一听,慎怒道:“娘,你当着旁人的面来数落我么!还不如说你女儿我长得羞,没有男人敢要罢了。”
刘尚一听,笑道:“要说贤妹都长得羞,这世上就没有好看的女子了。不知贤妹要找个什么样的,告诉哥一声,哥给你物色物色。”
这赵学梅也是喝多了,红着脸瞟了伍林一眼,却作羞道:“罢了罢了!不说了罢,我自己的事,哪个要你们来管!”
不想妹学菊早已瞧得明白,哼哼笑道:“我看也不用大哥去物色了,姐看上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对面不是坐着一个大活人么,你们在这里说来说去,说不定人家王八对绿豆,早就对上眼了。”
一桌人哄笑,这学梅一听,忙转过身来要撕学菊的嘴,道:“看我把你这臭嘴拿去喂王八好了!”
被二婶忙劝开了。
一时酒足饭饱,众人散席,刘尚要请辞,赵成松道:“今天天色已晚,就不要走了罢,我叔侄多年未见,还有很多话要说,你要走,明天一早走不迟。”
刘尚一听,只得依了,赵成松吩咐家人忙先安排伍将军休息,自己只带刘尚到书房叙谈。
刘尚道:“刚才看贤妹言行,好像同伍兄弟有意,想如贤妹这等姣容,伍兄弟必求之不得,不若我来作媒,成就这对亲事吧?”
赵成松一听,忙摆了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正是我要同贤侄说的事。不要怪你叔话说直,要说伍将军人才身貌,同我家学梅还算般配,只是你们这样同官军作对,成日厮杀,长此下去,保不住有个三长两短的。贤侄既已是有职在身,身负数万将士安危,我也就不敢再苦逼你回到我身边,虽是如此,已是万分担心,怎还要将学梅再送去冒险。再说了,你这妹子在家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处尊优的日子,哪里晓得你们那日子的苦处,你们也居无定所,难道要让我女儿跟着你等浪迹天涯不成?这件事,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
刘尚一听,正要答话,不想赵学梅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气冲冲道:“爹!女儿的事,不用你管,我想嫁给谁,是我自己的事,今天这事,不说破还好,既然说破了,我也不要这脸了,我今天就是看上这伍林了,我就是要嫁给他!他到哪里,我跟他去哪里,哪怕是赴汤蹈火,刀山火海,我也情愿!他就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女儿的命,爹就当没有生我这个女儿罢了!”
赵成松没想这学梅竟在外偷听,一听这话,顿时气冲斗牛,跳起来道:“你快给我住嘴!大哥今天初来,你就闹成这样,还像个体统么!婚姻大事,哪由你这么任性!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赵学梅就泥塑一般站着,嘤嘤地哭。就见二婶闻讯赶来,要拉学梅出去,哪拉得动。二婶埋怨道:“姑娘都这么大了,既然好不容易看上了人,我看这小伙子也不错,有模有样的,配我学梅,也不辱没了你祖宗,她自己情愿跟他,今后他们的日子,也是生死由命。你说不行就不行,这也由不得你。”
赵成松一听,更是来气,喘着粗气道:“你还有脸来说,都是你惯的!”
刘尚只得劝学梅道:“贤妹且回去休息,这个事,待我慢慢商量,必不负了贤妹一片心意就是。”
左劝右劝,总算把学梅娘俩劝走了。
这成松见娘俩走了,叹息道:“你莫要见怪,也是你叔从少娇惯了她,养成这个性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刘尚笑了笑道:“自古以来,都是女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此话一丝不假。刚才婶子也说得对,她自己愿意跟他,今后他们的日子,也是生死由命,我们何苦替她操这份心!”
成松一听,也只是叹息,沉默不语。二人话不投机,聊了一些家常,便安排就寝。
刘尚来伍林房间,见伍林还不曾睡,便进来坐了,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觉得学梅小妹怎么样?”
伍林见问,忙道:“贤妹不仅丰姿迷人,身貌俱佳,且胆识过人,着实令人钦羡。”
刘尚道:“才听二婶意思,贤妹对你有意,想促我成就这好事,你意下如何?”
伍林一听,愣了片刻,笑了笑道:“大哥,你不是在拿小弟取笑吧,贤妹乃富家千金,怎会屈身于小弟?”
刘尚道:“婚姻大事, 岂敢拿来取笑。现在是贤妹有意,婶子也答应了,只是我二叔还是有顾虑,我还要好好说服他才行。此事,由我来把持,包你娶了这个妹子。”
伍林一听,忙扑嗵一声在刘尚面前跪了下来,双手如鸡啄米似的拜道:“大哥若能玉成此事,小弟终身难报!”
刘尚笑了笑道:“你也先莫拜我,待此事成了,再好好谢我罢。”
伍林听了,惊喜不已。刘尚见夜已深,便要告辞,伍林欢欢喜喜,送了刘尚出门。
次日一早,刘尚、伍林便要告辞,赵成松率全家相送,却独不见学梅。众人依依不舍,二婶更是眼泪汪汪,道:“你这一去,不知何时相见?万事都小心些,保命要紧。”
赵成松也道:“贤侄家眷,我已吩咐人去衡州打听,家里有什么事,总会相互照应,不必牵挂,只是你千万一切小心为要。”
刘尚也不禁伤感,一一嘱咐叔婶保重身体,不要过劳操心等。本想问问学梅的婚事,见二位叔婶也没有再提起,也就不便过问,心中怏怏,拱手道别。
二人骑马前行,过了几个巷子,却见一身背包裹的女子站在路旁,正向这边探望,刘尚近前一看,却是学梅!不禁大惊,道:“贤妹怎么在这里?”
只见学梅道:“我一早就在这里等你,要跟伍大哥走的。”
伍林一听,不明就理,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刘尚道:“你莫非是瞒了叔婶,偷偷来了不成?”
学梅道:“你是晓得的,我爹那死脑筋,是高低不会同意的,我既心已决,九头牛也休想拉回。不过哥且放心,我已将此事嘱咐了身边丫头,一旦他们发觉我不在,她会细细向他们讲明的。”
刘尚叹息道:“贤妹之心,大哥已领,只是你如此私奔,叔婶怪罪下来,我等也受累。”
学梅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你等何干!”
又对伍林道:“除非你伍林嫌弃我,不想娶我!”
伍林一听,不禁喜悲交加,喜者,像是从天下掉下一位仙女,来到他身边,悲者,是没有想到这女子为了跟他,情愿弃万贯家财不顾,置爹娘亲情而不舍,跟着他浪迹深山绿林,这一喜一悲,不觉使他伤心不已,早已泪水涟涟,哽咽道:“伍某何德何能,让贤妹如此厚爱!”
刘尚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既然贤妹心意已决,不若同贤妹先去见了军师,再作道理。”
学梅、伍林一听,忙一同来见冯平,冯平见了学梅,听了刘尚说明了来意,且喜且忧,道:“这是大好事,我义军头领中又少了一个打光棍的人。只是先不要声张,恐我等一旦撤出,朝廷必将派兵来驻守,如晓得你二叔是义军头领的岳父岳母,不当场杀头,也是个通匪的死罪。此事我也作不了主,须禀报盟主定夺。”
刘尚等只得待粮食发放完毕,一切办理妥当,便带了学梅,打马回营。
冯平、刘尚等回到义军营中,便向碧云交令,碧云得知又收得一位大将杨洪仲,自然欢喜不已,忙请来相见,鼓励一番。刘尚又将伍林同学梅之事禀报碧云,碧云一见学梅,对伍林道:“好你个伍林,艳福不少!你自己说说,怎么将这如花似玉的姑娘骗来的?”
伍林一时难以启齿,学梅含羞道:“不怪伍将军,是小女子自己不顾羞耻,瞒了父母,私奔来的。”
碧云一听,哈哈笑道:“就凭姑娘这胆识,我碧云也不能不玉成这件好事!”
于是当即传令,令军师为媒,刘尚代替小姐娘家,选个良辰吉日,举办婚礼;令王六带几个贴心随从,带上厚礼,暗自去刘尚二叔家送聘礼,做劝服工作。冯平道:“盟主之意甚好,只是婚礼不宜大办,以免惊动衡宝的官军。再者,听刘尚说过,这姑娘之事,只是其父不依,主要是当心伍兄弟乃危兵凶战之职,才不敢答应。王兄弟要去,须如此如此,才可成事。”
说毕,便向王六当面嘱咐一番。碧云大喜,道:“军师如此良苦用心,此事成矣。”
即吩咐王六速去办理,王六领命而去,不提。
碧云便亲手携学梅带至自己府上,问道:“看妹子天姿国色,也是生在巨富之家,何故情愿跟着伍兄弟来此担惊受苦,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也不带?”
学梅见问,只得道:“盟主有所不知,愚妹虽才疏学浅,然也看得些书,晓得些天下之事,可叹当朝昏庸,官吏贪横,以致匪恶横行,民不聊生,只恨小妹身为女子,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只有独自嗟叹而已。爹娘不知妹的心意,替妹择了多少人家,却都是些文弱书呆之生,浑身铜臭之徒,在小妹眼中,如粪土耳!昨见刘、伍将军,胸怀大志,英气凛然,正合妹意,盟主等将士们为国家民族大义,浴血疆场,视死如归,小妹受这等苦算得了什么,能跟随将军,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即便是魂归疆场,也不枉此生。”
碧云听了,深为叹服,道:“听妹这番话,也正合吾意。今能有幸相会,也是缘分,看你年纪,应小我多了,今后,你我就姐妹相称吧。”
学梅一听,慌忙回道:“小女子一介民女,怎敢同大盟主称姐妹?”
碧云笑道:“你是初来乍到,不知我的喜性,我山寨女眷虽不多,但认的姐妹多了,我的这些将士,也多是兄弟相称,平时不分上下,亲热不过的。你要是不嫌弃,就认了吧。”
学梅听了,不禁动容,道:“大盟主乃千军万马之首领,却如此亲近下人,小女子实是敬佩!既如此,请受小妹一拜吧!”
忙要跪下揖拜,碧云忙扶起道:“你我都是姐妹了,就不要这多礼节。”
请学梅身边坐了,又叙了些闲话,道:“今晚,妹子就在我府中歇息,晚上,我把几个姐妹都请了来,为妹子接风洗尘。也让姐妹们一道欢欢喜喜闹一闹。”
学梅听了,欢喜不已,碧云忙吩咐下去,请了姐妹们来府,安排酒宴,不提。
却说王六奉盟主及军师之命,当即备了些礼物,无非是金银玉器,山珍野味之类,派了四个精干随从,急忙往宝庆而来。幸宝庆城破后,附近官府上报到湖广行省,行省只得急令衡州帖木儿发兵夺取,帖木儿又得请求上锋增兵救援,这一来二去,待王六往宝庆府时,这救兵仍在途中,宝庆府一时无主,幸有赵半城等几家富商维持,倒还安静。王六不敢怠慢,一路疾行,到了半途,却遇见两个家人打扮的人,也急匆匆赶路,见了王六,却向他打听往铁顶寨的去处。王六一听,不禁心疑,便问道:“你是何人,去铁顶寨何事?”
那人道:“实不相瞒,我二人乃宝庆府赵老爹家家人,只因数日前铁顶寨义军破城劫粮,一名叫伍林的头目趁势抢走了我家主人大小姐,主人现逼我等去铁顶寨,向寨主要人,我等只好硬着头皮去追讨。”
王六一听,不禁暗自发笑,道:“这可是你家主人这样向你说的?”
这家人道:“主人实是这样同小的们说的。”
王六想了想,道:“我也实话同你说了吧,我就是从铁顶寨而来,是义军大盟主派我下山来向你家主人送聘礼的。既有幸相遇,也是机缘,你也不用到我寨去了,就一同回去你家罢。”
这二人情知这一去山寨,必定凶多吉少,一听这话,欢喜不已,忙千恩万谢,领着王六等赶赴赵府而来。
却说这赵半城自送走刘尚和伍林后,直到中午饭时才得知学梅失踪,追问贴身丫头,才知大小姐已同伍将军私奔,赵半城一听,不禁气冲斗牛,当即要亲自带人去找刘尚,将这妮子带回家打她个半死,以泄心中之恨。老伴只得劝道:“你也不是不晓得这妮子心性,她若其心意已定,九头牛也拉不回,她既铁了心要跟那姓伍的走,你就是强拉了回来,你能留得住她么?你就是将她见天锁在家里,也锁不往她的心。何况,你这风风火火去闹着要人,这事要让外人晓得,你我丢了脸不说,一旦让官军得知,就是通匪的大罪,你我吃得起么?”
这赵半城一听,也是句句是理,气恨了半晌,才道:“难道就让她这么去了不成?”
老伴道:“这事,也只怪你,当面回绝,不给她留一丝余地,她才如此决绝。想现在已是生米煮成熟饭,不如由了他罢。”
赵半城仍恨恨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姓伍的。”
老伴道:“这好办,明日你派二个得力家人去铁顶寨,向他那头领叫什么盟主要人,看她怎么处置这事,她不是自称是什么义军么,她总得有个交代,我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也总是个城里数得上的大户人家,不能白白让她的手下便便宜宜地占了我家千金。”
赵半城一听,只得依婆娘的话去做。次日,便叫上二个家人,吩咐如此如此,令速去铁顶寨要人。
谁想当天下午,就见这二个家人领了王六等人回来。赵半城心里一惊,不知何故。就听王六笑嘻嘻拱手道:“回赵叔和二婶,我乃义军孙盟主和刘大元帅手下小将王六,今奉大盟主冯军师及大元帅之令,特来恭贺令尊赵大小姐同我兄弟伍林将军之新婚之禧,并特送来贺礼。”
说罢,令随从向赵半城展示贺礼。赵半城不听则已,一听怒从心起,喝道:“胡说!哪个是你赵叔!明明是你那不要脸的伍林勾搭我家小姐,未经我允许,带其私奔,我今正在向你要人,何来新婚之禧!”
王六拱手道:“二叔且息怒,容小的细细讲明。当初刘元帅和伍将军同叔婶道别后,快出城了,才发现大小姐早已在等候伍将军,刘将军同伍将军深怕二叔担忧,千劝万劝要带其回府,无奈小姐誓死不从,为怕引人注意,只得将其带回山寨禀报大盟主处置。到了山寨,大盟主便要派人送大小姐下山回府,不想大小姐以死相逼,除非在山寨成亲,否则就要挥剑自尽。盟主也是无奈之下,一面当面答应了她,一面暗自派我等速速下山,讨二叔及二婶的主意。谁知小姐知道我要下山,便逼盟主对我下令,必要以送聘礼为名,向叔婶通报她已在山寨成亲,让她爹娘断了这念头。因此,小的只好依了小姐之令来行事。”
这二婶听了,便以手举额,道:“谢天谢地,总算了却我这一心事。”
赵半城却气得吹胡子直喘,道:“作孽!作孽!我赵成松前世做了什么亏心事,生下这么个孽种,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又对王六喝道:“你且把这些东西抬了回去!我也不要了这脸面,我亲自去你山寨,把这个孽种带回来,我就不信,她连爹的面子都不要了。”
王六笑道:“二叔要亲自去,小的却巴不得哩。只是我担心这官军就要来了,二叔也是这城里有声望的大家,要是二叔这一去,让官军察觉二叔同我义军有往来,怕于二叔不利。因此盟主、军师和大元帅早替二叔想过了,只派我送聘礼来,不敢请二叔家人去山寨参加婚礼。”
赵半城听了,也觉得是理,只是气得跺脚。一旁的学菊道:“爹!您消消气罢。女儿自己的心事,您哪里晓得,您就不想想姐这么大了,为何一个都瞧不上眼,偏一眼看中这舞刀弄枪的人?姐平生心爱的就是英雄,如今她偏有这缘,这伍英雄送上门来,姐能放过么?姐在那寨里,上有刘大哥在照顾,那伍将军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自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姐有这福,拦也拦不住,姐要没这福,那也是天意。爹爹何苦操这个心!”
众人左劝右劝,总算让赵半城消了些气,二婶便对王六道:“看你来半天了,快请进屋吧。”
忙请进屋喝茶,王六推辞道:“我也不敢久待,若是官军进城了,出城不便,也不敢让人察觉,只请二叔收了这礼,也好让我早些上山交令,也让盟主、军师和大元帅及小姐放心。”
二婶见说,只得令家人收了礼,又收拾了些小姐的随身物品,还要送些嫁妆,再派两个丫头去服侍小姐。王六道:“只要些随身物品就行了,其它的都不用,山寨什么也不缺,女眷也不少,不用操心。”
二婶只得依了。王六又叮嘱二老道:“小姐在山寨,大元帅自会照顾周全,盟主也欢喜得不行,自然也会用心照料,叔婶不必挂念。只是这官军就要入城了,他们见粮仓已空,必不会放过二叔这些粮商,军师请二叔千万小心防备,不必计较钱财,一切以家眷平安为要,若是有危,速派人来山寨报信就是。”
赵半城和二婶点头称是,二婶等也敢远送,分手之际,不禁含泪,王六也伤感不已,依依惜别。这正是:
自古美女爱英雄,不及学梅情意深,
万惯家财何所惜,盖世英雄胜万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