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劫大户杨成瑞丧命 承夫业孙碧云主事

    话说李熊中毒针命丧大排山，李成一时急火攻心，晕倒在地不知人事。众头领一见都慌了神，乱成一团。杨铁儿忙按住李成的人中。不一会李成一口鲜血喷出，睁开双眼。众头领见他醒来，才松了一口气。李成见大伙围在他周围，道：“我是怎么了？这是何处？”

    曾询道：“大头领一时悲伤过度，晕了过去。我等现还在大排山。”

    李成又问李熊之事。曾询等安慰他想开些，保重身体要紧。李成听了怒气冲天，骂道：“杨裁缝，丑婆娘，我与你们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现在我们就返回攻打东落寨，哪怕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出了这口恶气，为我二弟、王头领和死去的弟兄报仇！”

    曾询、伍林、扬铁儿等一听，吃惊不小，大头领是气糊涂了，曾询忙劝道：“大头领万万不可，找杨成瑞报仇不急在此一时。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而东落寨是以逸待劳，现在我们不能跟他们硬拼。依我看，还是先回山寨再作打算。”

    众头领也来相劝，才打消李成重返东落寨拼命的念头，曾询清点了一下人数，十成死伤了三成，众头目悲伤不已，撤回龙王寨不题。

    且说杨成瑞率众击退李成，大获全胜，解除了山寨之危，大喜，便命赵文礼、张林杀牛宰羊犒劳本寨和羊角寨、螺蛳寨的三寨兄弟。一时间，山寨大摆筵席，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杨成瑞兴高采烈，举杯对众将道：“今日之战，我们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一举退败李成一帮强匪，这功劳，首先要归于二哥的妙计，为龙王寨李成设下了天罗地网；其次是王大哥，制作的滚木炮石，对龙王寨喽啰造成惨重死伤；再就是朱大哥、成夫人及时赶到北山，大败李熊，使他身受重伤，还羞辱了龙王寨的头领和喽啰一番，大长了我东落寨的威风。还有夫人碧云，把龙王寨头号勇将曾询杀得狼狈不堪，差点命丧东落岭下。正是我三寨兄弟的鼎力相助，齐心协力，才能获此大胜。今日众兄弟放量喝酒，大块吃肉，庆贺我东落寨旗开得胜，杀敌成功。”

    各位头领与众喽啰欢天喜地，开怀畅饮，不在话下。自此，东落寨名声大振，周围山寨无不刮目相看。

    转眼已是腊月，杨成瑞对夏全明、孙碧云道：“现在山寨人多，粮食物资消耗也多，转眼已是年关将至，我等得想想办法，筹措过冬的粮食和物资。”

    夏全明道：“这事不用大哥劳心，我也在记挂这事，已派人下山打探，不日便有消息。”

    杨成瑞听了，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几天后，探子回山禀报，探得湘乡境内有一大户姓孙名兆民，人称孙员外，居住在永丰镇以南五十余里的孙家堂村，村内有数百户人家，这孙家钱粮丰足，只是防范很严，不好下手。

    杨成瑞一听，便与众头领商议攻打孙家堂。孙碧云道：“山寨要补充粮食，劫大户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但要攻打孙家堂，还须考虑周全才是。这孙家堂在湘乡境内，路程太远，沿途山寨不少。按绿林规矩，下山抢劫一般都要避开别的山寨势力范围，否则就是争夺别人的口食，一旦劫粮得手，运粮队伍浩浩荡荡通过别的山寨的势力范围，我们难以保护粮食平安到家。还有就是刚才听探子介绍，觉得对孙家堂情况还没有摸清楚，情况不明，贸然攻打，取胜把握不足。为谨慎起见，还是先把情况细细摸清楚了，再攻打不迟。”

    杨成瑞听了，很是不以为然，道：“夫人所虑，也有道理，只是时间不等人，机不可失，现已进入寒冬，年关将近，五百多号人要吃要穿，山寨所余粮食不多。今年又是歉收年成，衡、保、潭一带大旱，附近没有大户，小户没有油水可捞，周围百姓更是穷的连吃米糠都填不饱肚子。现在各个山寨都要筹粮过冬，都在想方设法打大户的主意，我们若不早动手，别人就会抢先，到时候莫说抢粮，连糠壳都抢不到了。孙家堂防范再严，还能抵挡我山寨这么多虎狼兄弟么！只要官军不来，还怕他一个土财主不成。聂家堂那么坚固的宅院，还不是被李成攻破了。”

    夏全明道：“大哥说得对，当前，筹粮备棉过冬，是山寨的头等急迫的大事，不能再拖。绿林生涯本就是在刀尖上过日子的活，哪能没有风险。然嫂夫人也提醒得好，凡事都要想得周密些，要是对孙家堂情况不明，就冒冒失失地去攻打，这个风险就太大。现在时间不等人，依我看，不如我们一面派探子先去继续打探情况，我们一面点兵出发，各位看如何？”

    杨成瑞连连称好。孙碧云还是不放心，道：“既然要去，也不能大张旗鼓，目标不能太大。要做到分头而行，悄无声息接近那孙家堂，到了孙家堂，如果情况没有摸清楚，也不必冒然攻打，攻打的时候，能攻就攻，速战速决，实在不行，迅速撤回，不可恋战。即便得手夺了粮食物资，也要尽量做到昼伏夜出，秘密押运回寨，不可惊动沿途山寨的土匪。”

    众头目点头称是。杨成瑞早已听得不耐烦，即下令，由孙碧云、王兴看守山寨，自己与夏全明、唐林率领大队人马攻打孙家堂。

    孙碧云又道：“当家的哪能轻易离开山寨，还是让我同夏兄弟去吧。”

    杨成瑞道：“这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子一路也不方便，再说，你与二哥，总得有一个镇守山寨，我才放得心。既然我同二哥同去，也只能让你守寨。即使我这边有什么不测，你也可来接应我。”

    夏全明也道：“大哥说得对，这次我们远途去征，这里人去寨空，我们也担心有人乘机偷袭，有嫂夫人守寨，我们也才放得心。”

    孙碧云也只得罢了。

    事不宜迟，次日，杨成瑞即命夏全明与唐林、赵文礼、张林各带一队，分头连夜先行出发，沿途观察各山寨动静。自己次日带些随从跟进，一同在孙家堂附近的卧牛山会合。

    当晚，夏全明、唐林等下山后，到了深夜时分，东落山上突然狂风大作，接着便是暴雨倾盆。孙碧云被暴风雨惊醒，对睡在身旁的杨成瑞道：“隆冬之际，哪来这般暴风雨？太奇怪了，不知二哥与唐兄弟他们怎么样了？”

    杨成瑞也叹气道：“真是天公不作美，二哥等若是找不到避雨之处，冻也得把他们冻坏。”

    到了拂晓时分，大雨才停住。杨成瑞即收拾行装，带上几个随从，骑上快马下山，孙碧云一路送行。两人并肩走出寨门时，抬头一看，山寨寨旗已拦腰折断，那旗不知被大风吹到何处去了。孙碧云心中一惊，对杨成瑞道：“寨主出战，山寨旗杆折断，似有不祥之兆。我看，这次攻打孙家堂，你不要去了。还是让我去吧。”

    杨成瑞听了，哈哈大笑道：“夫人也多虑了，昨夜这么大的暴风雨，莫说一杆小小的旗杆，就是粗壮的大树也有被吹倒的，何必大惊小怪！再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像夫人这么疑神疑鬼，还能办得了大事！”

    哪里肯听碧云的劝阻，执意下山。碧云只得含泪目送丈夫远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雾蒙蒙的山林之中，才伤心回寨。

    且说这孙家堂，离湘乡永丰镇约三十几里，距离东落寨约有七十余里路程，主人孙员外是湘乡境内有名的大户，其曾祖父曾做过南宋末年江浙的盐务官，捞了不少银两，在元军快要攻打江南时，弃官逃回老家，在孙家村盖了一栋三进十二横的大院，共有房屋百十余间。到了孙员外这一代，人丁兴旺，钱财无数，良田千顷，牛羊满坡，方圆数十里的田土、山林都是他家的产业，一到寒露过后，孙家堂便要雇佣成百上千的人采摘油茶，每年摘下茶籽榨油数十万斤，远销潭州和衡州府城。还有大量商铺遍布衡州、湘潭、潭州，永丰镇内大半的商铺都是孙员外开的。孙家大院有大小人口三百之众，真是妻妾成队，子女为群。

    孙家堂大院数代以来，为防止土匪强盗入侵，屡经修建扩建，四周围墙石头筑脚青砖砌墙，围墙高数丈厚有丈余，如城墙一般。孙家曾祖父长期在江浙为官，深受江南水乡河流纵横交错之启发，从建院开始修筑人工河，墙外墙内都有一条人工修筑的护墙河，外河宽五丈，深两丈，内河宽深略小于外河。两条护墙河筑成后，成为防范土匪强盗入侵大院，难以跨越的障碍，同时院內河又可种莲养鱼供人观赏。

    孙家院墙四角设有四个箭楼，每个箭楼配有三个弩箭手。这帮弩箭手所用的弩是一种木柄弹弓制作而成，比普通弓箭威力要大得多，射程远，而且稳准狠，一旦射中人，轻则数寸，重则贯穿体外，不死也得重伤。院外还布置暗探，观察外来可疑之人。一有可疑迹象，孙员外和护院头领立即就会知晓，严加防范。

    孙家院内养着百来号人的家丁护院，训练有素，个个会武功。为头的叫做凌豹，此人身长七尺，腰有抱围，一身武功，二十几个青壮汉子近不得身，而且还有一手好箭法，能够左右开弓，有百步穿杨的手段。他有一张弓，已有两百余年了，是其祖父传下来的传家宝，在他的带领下，不但训练出了一批能使枪棍刀锤的好手，还训练了一批出类拔萃的射手。

    近些天来，孙家堂附近不时出现陌生人，形迹可疑。孙家堂暗探早已察觉，也不盘问，只是把情况禀报凌豹和孙员外。孙员外十分胆小，一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便对凌豹道：“今年不比往年，乃大灾之年，盗匪的眼睛都盯着富人的粮仓。这些可疑之人，我看非匪即盗，没准就是哪个山寨派来打探的，说不定这几天就要来攻打我孙家堂了。”

    凌豹点头道：“老爷说得对，一般散匪盗贼，就是借十个胆子给他们，也不敢有打我孙家堂的主意。要来攻打我们的，也很可能是哪个大寨的土匪。看今年这年景，又快到了年关，那些缺粮的山寨，饿极了，盯上老爷这里，也会有的，如不出老爷所料，这几天就会有动静。”

    孙员外听后，吓得面色铁青，道：“要不要派人去州府报官，请官府胁捕？”

    凌豹拍了胸脯道：“老爷放心，凭我孙家堂院墙坚实，两条护墙河，以及我手下百十个家丁，就是成百上千的强盗来攻我孙家大院，也叫他们有来无回，无须惊动官府。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些官军，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请不得的，若是他们狮子大开口，老爷虽有万贯家财，也经不起他们的敲诈勒索，他们比土匪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员外还是不放心，吩咐暗探向村外十里之外各个路口加强观察，一有动静立刻禀报，并叮嘱大院家丁和佣人多加小心，凡有陌生人一律不准进入，大门和各处箭楼要加强看守。又派出百名村丁在院外埋伏警戒，一旦盗匪攻打孙家堂，以炮声为号，内守外围，对付来犯盗匪。

    且说夏全明与唐林等率领大队人马分成四股从两路出发，连夜冒着狂风暴雨急行，总算在天亮时分赶到了卧牛山。这卧牛山背靠九峰山，面朝双峰山，距离孙家堂约十余里。此山峰高皂深，树多林密，峰下有一条长长的山谷，不管睛雨冰霜，整日雾气重重，能隐藏成百上千人马。因山谷嶂气重，很少有人走动。夏全明曾经路过此山，见山中雾气终日不散，出于好奇，进入谷中看了个仔细，想此地倒是个藏兵布阵的好地方。没想到数年后，还真派上了用场。于是在皂中安营扎寨，拾柴取暖埋锅造饭，一队人全身湿透，冻得四肢都不听使唤，便生起一堆堆篝火，取暖烘烤衣服。

    傍晚时分，杨成瑞赶到卧牛山，与夏全明等会合。派出的探子回来禀报，说孙家堂与平常一样，没有异常，只是四周围墙坚固厚实，护院河宽水深难以攻入。唯一的办法只有从南北两大门进攻。杨成瑞等几个头领商量，决定由杨成瑞与夏全明、赵文礼攻打前门，唐林、张林攻打后门，当夜一更就位，二更强攻，并令封锁通往村外的各个路口要道，防止孙家前去报官来援或携财逃脱。

    当夜一更一到，东落寨几百个喽啰分别到达了前后门，把各出路口围得严严实实。到了二更，大头领杨成瑞与夏全明、赵文礼领着一帮喽啰，便点起火把，开始攻打前门，接着后门外也火光通明如同白昼。杨成瑞骑着一匹大白马，手持狼牙棒，督促喽啰用刚砍伐下的木桶般粗的圆木猛撞孙家堂前门。

    杨成瑞意气洋洋，向大院喊道：“孙员外，你听着！今乃大灾之年，本寨上千人马，缺吃少穿，出于无奈，特向贵庄借两千石稻米五百匹棉布及五千两纹银，以备过冬之用。若孙员外明事理，快快开门缴纳。要是孙员外吝啬，这些财都不舍得，就莫怪我不客气。到时我攻破你家大宅，把你家抢光，你后悔就来不及了。何去何从，限你一刻答复。”

    孙员外和护院凌豹早已召集家丁，手持刀枪弓箭上了院墙，一看大门外，无数火把下，黑压压站着好几百号喽啰，一个个举枪舞刀，披头散发如厉鬼一般，叫喊声犹如波涛汹涌。孙员外哪见过这般场面，吓得浑身发抖，面如白纸，忙问凌豹道：“土匪来势凶猛，大有灭我孙家堂之势。不知凌护院到底守得住守不住？”

    凌豹道：“老爷不必担心。不要看他们来势汹汹，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们墙高坚厚，上有守兵，量这帮土匪也难攻进院来。你待看我怎么收拾这群匪徒，我叫他一个个有来无回。”

    孙员外见凌豹胸有成竹，也就放下心来。

    凌豹就向那叫喊的人看去，只见那杨成瑞在火光照耀下，耀武扬威，果然是个绿林英雄，山中大王。只见他：

    头顶盔帽，身着战袍，身长七尺，头圆面方。腰系玉带，手持狼牙，眼冒贪火，嘴吞豪富，腿跨骏马，趾高气扬。吼声如雷张声势，张牙舞爪充枭雄。

    凌豹不禁暗暗喝彩，好一个年少枭雄！就听杨成瑞又喊道：“孙员外，可想好了？若再不答复，就莫怪本头领不恭了！”

    这杨成瑞被几支火把把自己面目照得如同白昼，被凌豹看得真切，想这杨成瑞如此嚣张，不如来个杀贼先杀王，先一箭结果了这匪首的性命。便悄悄与三个弩箭手一阵耳语，三人会意，同时张弓搭箭，对准杨成瑞四箭齐射。四支箭无一虚发，箭箭射中目标。其中凌豹一箭射中杨成瑞脑门。杨成瑞本也防备弓箭手，只觉得距离如此远，那箭难及，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民间护院会有如此神箭手，一时中箭，大叫一声倒下马来。孙家大院的家丁见杨成瑞被凌护院一箭射中，士气大振，几十名弓箭手一齐向喽啰放箭。一时箭如雨下，接着孙家大院一声炮响，早已等候在外的外围村丁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连成一片。

    夏全明见杨成瑞中箭倒地，大惊失色，慌忙与赵文礼双双冲出，救下杨成瑞，指挥众喽啰先退后百余步，躲过箭矢，并通知唐林赶来会合。两人商定，决定先救大头领要紧，放弃攻打孙家堂，由夏全明在前，赵文礼、张林护着杨成瑞居中，唐林断后，边打边退。

    凌豹在箭楼上看个真切，下令打开大门乘胜追杀，与外围村丁合兵一处，大杀了一阵，直到东落寨的人退远了，凌豹才收兵回院。清点家丁和村丁人数，只有十数人受了伤，无一人亡，大获全胜。孙员外大喜，命家佣杀牛宰羊，大摆庆功宴。为嘉奖凌豹与三个弩箭手杀匪首之功，孙员外赏凌豹纹银三百两，三个弩箭手各一百两。

    这夏全明的人马走到拂晓时分，才就地休息。清点人数，下山时四百多喽啰，还没伤孙家堂皮毛，就死伤了几十号人马。夏全明懊悔不已，痛恨自己轻敌，没有听从碧云夫人之劝，细细摸清这孙家堂的底细，贸然进攻，才受如此之败。

    夏全明在途中休息片刻，见杨成瑞伤势太重，怕途中有变，便急忙与唐林赶路回寨。按惯例，绿林之人不会大白天成群结队在大路上行走，更不会在别的山寨地盘上大摇大摆地路过，今日事出意外，大头领已是气如游丝命在旦夕，夏全明也顾不上许多，来时是穿山过岭，现在改为走大道。一路奔波，到了一座大山下，只见山下雾气浓浓，十丈开外人物难辨。就在此时，只听前面有马蹄声传来，这夏全明已如惊弓之鸟，忙让赵文礼前去探听，不一会，却听赵文礼带了一队人马过来，道：“是孙夫人到了。”

    夏全明一听，大吃一惊。

    原来孙碧云自从杨成瑞下山后，一直坐立不安，一颗心悬悬的。到了晚上，侍女荷花几次叫她用餐，她哪有心思吃饭，靠在床上等成瑞的消息，一夜未合眼。天快亮时，才迷迷睡去，朦胧中好像听得有成瑞的声音在喊自己，又听不真切，似乎还见他的身影在眼前浮现，孙碧云想扑上去抓住他，却扑了一个空，像是从山崖上摔了下来，从惊吓中醒来，才知是个噩梦。回神了半天，见天有些麻麻亮，忙叫醒睡在隔壁的荷花、咏香。两个侍女过来点燃油灯，见碧云满头汗珠，眼露惊恐，吓了一跳，荷花慌忙道：“夫人怕是受了惊吓么？”

    碧云摇了摇头，向荷花要了水喝了，便下得床来，要荷花去叫王头领过来议事。

    这王兴闻知碧云一早派人来请他，心中不安，忙匆匆过来，道：“弟妹，这一大早，难道有要紧之事？”

    孙碧云就说了刚才梦中之事，对王兴说：“我总预感不详，哪还有心思在这山寨待着，你留心守好寨子，我带些人马去接应他们。”

    王兴劝道：“大头领那边，有全明兄弟在，不会有什么闪失，夫人尽可放心。要去接应，还是我去吧。”

    孙碧云哪里肯听，点了一批喽啰，便匆匆忙忙下山来了。

    夏全明见了孙碧云，便伤心痛哭。孙碧云情知不好，忙赶到杨成瑞身边，只见成瑞身中数箭，其中脑门一箭，冒着黑血。一时泪如涌泉，问夏全明要箭看。夏全明心细，箭还保留在身边。孙碧云一看，箭头发绿，箭杆上有一行字刻有“凌豹”字样，果然是毒箭。孙碧云叫了一声夫君，一时急火攻心，站立不稳，晕倒在地。夏全明一面手忙脚乱地施救，一面令队伍沿大路快速行军，火速回寨。

    到了傍晚，一队人马回到寨子来，山寨的大小头目和众喽啰们听说大寨主中了毒箭，生命垂危，一个个痛心疾首。孙碧云醒来后，还是痛哭不已，看杨成瑞已是奄奄一息，面如白蜡。

    孙碧云只得强忍悲痛，请大夫医治，与咏香、荷花坐在杨成瑞身边喂汤喂药，但杨成瑞已无法进口。众头领围在床前不敢走动。成芳闻讯过来一瞧，摇头道：“毒已攻心入骨，妹夫的性命就是神仙也难救活矣！”

    到了半夜，杨成瑞一时回光反照，脸色红润，忽然睁开双眼，抓住孙碧云的双手道：“碧云，是瑞成误了你，我要去了，你与众兄弟要为我报仇。”

    说完两手一松，一口鲜血喷在孙碧云身上，气绝身亡，死时二十四岁。可叹杨成瑞：

    裁缝世家独传承，巧手妙线绣奇锦，

    只愿精艺兴祖业，可恨官逼背乡井，

    弃艺挥枪图霸业，结缘好汉入绿林，

    痴情得娶美人归，夫妇联手山寨兴，

    胸有凌云展大志，谁料苍天难容人，

    一代枭雄身先死，留下娇娘凄独身。

    杨成瑞死后，山寨人人如丧考妣，合寨痛哭。可怜孙碧云同杨寨主夫妻一场，没留下一男半女。孙碧云整天哭一阵昏一阵，数天水米不进，荷花、咏香日夜寸步不离。夏全明悲痛之余，却也没有掉以轻心，严令山寨上下对外不许透露半点风声，只在山寨秘密发丧。守孝七七四十九天后，便在东落寨东北坡上朝阳之处安葬。一代枭雄似过路山风，匆匆而来，飘然而逝，无声无息长眠山中。

    杨成瑞死后，东落寨一时无主，王兴、夏全明、唐林商议，要推举孙碧云为山寨之主，孙碧云已心如死灰，哪有心思做这个头领。王兴、夏全明、唐林三人商议对策，夏全明道：“既然孙夫人无意做寨主，还是由大哥来做罢。”

    王兴断然拒绝。夏全明心里明白，论资历只有王兴能当任，但王兴志坚意决，不可强求；唐林虽是武功了得，也做过寨主，但对这几百号喽啰，十几位大小头目的大寨而言，毕竟太年轻，也难号令众人；自己随杨成瑞拉杆立寨以来，没有培养自己的势力，孤身一人难有作为。思前想后，在东落寨能担当此重任的，只有孙碧云，一者，孙系杨寨主夫人，继承夫业名正言顺；二者，孙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也能服众。便对王兴、唐林道：“依我看，还是孙夫人做寨主罢。只是现在她还在悲痛之中，不宜同她谈此事，山寨之事，还是先请王大哥先暂时代管，我们一面请成夫人慢慢开导她，一面做好让孙夫人做寨主的筹备，总得要想方设法让她做寨主才行。”

    王兴听了，只得依了。

    过了两月，这碧云才慢慢恢复过来，成芳日夜陪伴，劝引开导，碧云也慢慢心境好些。夏全明见时机成熟，就与成芳等众头领商议如此如此，成芳等众人心领意会，便选了个吉日良辰，拉碧云坐在成瑞位上，由夏全明领王兴、唐林等合寨人来到碧云座前，齐齐下跪，就听夏全明道：“夫人在上，今日乃吉日良辰，我与王头领唐头领以及合寨兄弟齐心公推，请孙夫人做山寨之主，务请孙寨主依了全寨兄弟之意，切莫推辞！”

    孙碧云见状，明白这是夏全明搞的鬼，便叹息道：“众等英雄在此，何故推我！我一介女流，如何做得了山寨之主，还请夏兄弟不可造次，另选能人罢。”

    说完便要离座，成芳在一旁，便硬压了碧云坐下，对众人道：“兄弟们，让孙夫人来做山寨之主，兄弟们答应不答应？”

    众人齐声喝道：“请孙夫人做山寨之主！”

    孙碧云见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愣了半天，道：“众人请起，切不可以这样，有事好商量。”

    夏全明道：“弟妹若不答应我等请求，我等众兄弟就长跪不起。现请成夫人作证。”

    成芳便劝道：“师妹，你听师姐一句话，妹夫不幸仙逝，乃山寨之不幸。现山寨无主，众兄弟又这般死心塌地拥戴你做山寨之主，也是铁了心了，你要再不答应，推来推去，山寨弟兄的心都凉了。”

    孙碧云叹息道：“古往今来，哪有妇道人家做绿林大头领的。”

    夏全明道：“弟妹博览群书，精通古今，应该晓得，古往今来，女子为将为君者多矣。唐朝武则天称帝掌管天下数十余载，国泰民安，哪点比男人皇帝差？辽朝的萧太后统治北方，治理的整整有条，还屡屡南下侵犯宋朝江山，景德元年，萧太后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深入宋境，迫使宋真宗订下澶渊之盟，规定宋朝每年向辽输送岁币白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不也是女流之辈吗？我东落寨自从立寨以来，山寨大小事情，都有弟妹参与，屡建功勋。若无弟妹，哪有东落寨今日之成就？东落寨只有弟妹才能担当此任，再无第二人，若是弟妹再推辞，我等兄弟等只好散伙下山了！”

    孙碧云一看这阵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叹了叹气，道：“你等都先起来吧，我孙碧云答应便是。”

    王兴等见孙碧云答应了，欢喜不已，便对成芳道：“成夫人，我兄弟谢了。”

    夏全明大喜，众喽啰也是个个欢天喜地，于是夏全明命喽啰杀牛宰羊，大办酒宴，庆贺新寨主登上寨主之位。

    孙碧云做了山寨主后，处事谨慎，励精图治。唐林一心想报杨大头领被杀之仇，几次劝孙碧云攻打孙家堂，都被孙碧云阻止了，道：“我何尝不想报杀夫之仇，只是现在我山寨势单力薄，还不到报仇的时候，不能拿山寨兄弟们的性命去冒险，当以山寨的长久兴旺为重。”

    一日，探子李三来报，说是有一个山寨的头领要来打东落寨的主意。孙碧云得知，忙召集众头领议事。夏全明道：“据李三讲，这次想打我寨主意的，是离我寨几十里的九峰山阳梅寨和乌梅寨，其头领为欧阳兄弟俩。”

    孙碧云听了，不禁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寨，原来是这两个草包，也敢打我东落寨的主意！他们是发癫发糊涂了，还是做梦说梦话！”

    夏全明听了，忙说出了原委。这正是：

    绿林生涯刀舔血，江湖好汉命悬丝。

    只因岁月太蹉跎，才有群魔搅乱世。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