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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第章 小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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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洞宾在大街上偶遇头戴荷花的女子,正是几年前坐牢时被攀扯在内的杀人案里的被害人,心中大惊。好在经过几年的历练,疾风骤雨滚过来,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不懂世事的小毛头,脑子里被冲的惊涛骇浪,脸上倒是不动声色,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想当初师父带着自己逃出天牢,也不知道是成心还是意外,一锅端把监狱连县衙烧了个精光。要说那把火可太仁义了,人一个也没伤,厅堂瓦舍、卷宗案档给燎个干干净净,半张纸片都没留下,顺天府震怒,从县官到班头,全都一撸到底,回家抱孩子。自己身上这个案子从此没人再提,即便如此,洞宾的心里可没放下,总想着有朝一日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清白。

    几年前床板上那具冰凉梆硬的尸体现如今死而复生,欢蹦乱跳的又在自己眼前冒出来,任谁也得吓一跳,而且这姑娘的面容跟几年前竟然一点变化也没有,脸上未施脂粉,衣着朴素,布袄荆裙,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最扎眼的就是头上那朵荷花,让吕洞宾看的心惊肉跳。

    这位到底是人是鬼?吕洞宾心里多少有点含糊,可再一想,就算她是索命的厉鬼,那也得找真正的仇人,跟我这个含冤之人无干,真要理论起来,阎王爷面前也是我占理。为了这桩莫须有的命案,自己没少挨打受刑,要追究我还得追究你了,白坐一年牢,还不得赔我点什么?算了,还是别赔了,赔我一筐纸钱,我上哪花去。

    还别说,有时候人要是一胡思乱想,也能给自己解心宽,脑子里一顿瞎琢磨,吕洞宾还真不怕了。不管怎么说,这桩怪事让自己赶上了,无论如何不能稀里糊涂的放过。心里打定主意,赶忙退到饭馆旁边的夹道,平常早有准备,也算是工作需要,外边的长衫撤掉一扔,里面就是两截穿衣的短打扮,霎时间化身一个青衣小帽的跟包小厮,蹑足潜踪转出大街紧走几步,跟在姑娘的身后。

    这时候天马上就要黑下来,姑娘也不急,溜溜达达逛着街景往前走,多半个时辰才走到城西北的长宁门,城楼上的梆典声已经敲起,等声音一落,城门就要关闭。两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前一后通关出了西城。

    到了城外的官道,虽然暮色已经西沉,路上的行人车马却是不少,大多是周围四邻八镇进城办完事归家的乡亲,也有南北市上经营了一天的商贩,还有几挂清运垃圾的大车。前面的姑娘在道边不紧不慢的走着,渐渐的路上行人车辆可就越来越少了,最后就剩下这两位。

    吕洞宾怕被察觉,远远的缀在后边,可越走感觉越蹊跷,看这姑娘走的步伐也不快,一点没有疲惫的样子,自己可有点要追不上的样子,而且累的嘘嘘带喘。要知道现在的吕洞宾跟以前可大不一样,跟着风尘奇人西域大侠郑火龙一番打熬筋骨,功夫虽然没正经练,身体素质可比普通人棒多了,别说慢慢悠悠的走着,就是一路狂奔跑过来也不能累成这样。仔细想想,恍然大悟,主要是自己怕让人察觉,不敢玩命的跑出声音,只能加紧步伐疾走,还不敢大喘气,这可比跑累多了,走出三四里地就坚持不住了,停下喘口气,再一抬头,那姑娘又落下自己一大截。赶紧提气再追,等稍微挨近点,歇口气的工夫,姑娘又远出一大快。如是者三次,他可瞧明白了,这姑娘脚下有缩地成寸的本事,只要自己一缓,这位再迈步比平时三步还远,合着人家早就知道后边有人跟着,这不斗气儿么!

    得了,发现就发现吧,那我也不藏着了,干脆追上去问问怎么回事吧。吕洞宾抖擞精神,刚要发力往前跑,前面的姑娘下了官道转小路奔着北边云台山的方向拐上去了。吕洞宾拔腿向前追到山路上,可是眼前人影皆无,哪还有姑娘的踪迹,这可怪了。正纳闷的时候,路边窜出一条黑影,在吕洞宾的眼前一闪而逝,原来那姑娘在隐蔽之处换上了夜行衣,也不管追踪之人,脚不沾地的往前飞速狂奔。

    我还能让你跑了嘛?追!

    想是这么想,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跑起来才知道,轻功跟人家差远了,三五十步就追丢了,连个影儿都瞧不见。差距就有那么大?没准又是略施诡计,藏在附近的僻静之地?不能上这个当,看我的地听之术。趴在地上把耳朵往下贴,怎么这么热乎呢?呸!谁家的狗这么缺德!

    吕洞宾恨得直咬牙,那也没有用啊,姑娘脚程比自己快太多了,都已经追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干脆一口气就跑到黑吧,于是一低头沿着山路就往上奔。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吕洞宾来到半山腰,面前一座巍峨壮观的大庙,山门两边上书一幅对联,上联是,清净道心,位登九五,金阙化身九秋九,下联配,虚空太上,尘遍三千,皇宫毓秀三月三,正是京西有名、皇家供奉的玉顶清虚观。吕洞宾虽然久居京城,还真没来过这地方,最近几年有钱有闲,多少买了几本书认识了几个字,这幅对联连蒙带唬的也猜出个大概其。正瞧着呢,忽听山门里一片喧哗,有不少人呼喊着抓贼,赶紧纵身上墙头,只见一群持刀拿剑的侍卫追着一个满身香灰的黑衣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吕洞宾一见来人,心中大喜,看身量前面跑着那位八成就是自己追丢的那个神秘女子。他不知道刚才道观里出了什么事,开头提过,这个黑衣人使用飞火流星法,拿一只着火的大耗子吸引了侍卫的注意,把西域进贡的三清兜率灯偷在手中,紧接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被一阵怪异的旋风吹下房梁掉进香炉,被侍卫们发觉行藏只得施展轻功逃跑脱身。

    吕洞宾蹲在墙头上眼看着黑衣人冲着自己方向逃来,心中大喜,得了,我给你来一下吧。没想到黑衣人功夫太俊,一拳没打着不说,对手在天上腾身扭腰还踢还给他一记鞭腿,冲着脚踝就抽了过来,给吕洞宾吓了一跳。

    躲是来不及了,慌忙中往斜岔里一蹦,身形落到了庙内。虽说论武功吕洞宾是不行,论偷盗,对面那位可是白给。两人错开身的一刹那,他就瞧那位怀里有东西,一伸手就给掏出来了,顺手还把她蒙面的纱巾挑落。等对方落在地上一抬头,洞宾看仔细了,可不就是那个头戴荷花的女子嘛!

    吕洞宾知道追她的这些人八成是为了她怀里的锦盒,自己武功不灵,忙乎这一个人还忙乎不过来,万一这几位过来一人给我来一刀我可顶不住,赶忙大声呼喊。

    各位不要轻举妄动!东西已经被在下取回,请诸位稍安勿躁!

    追上来的几个侍卫早就看见墙上有个小伙子跟黑衣人对了一招,知道是友非敌,但也不敢怠慢,刀剑没有收,还在手里攥着,这都是训练有素的皇家卫士,早就成合围之势,把小伙子拢在当中。

    洞宾是怕引起误会,打算把锦盒里的东西掏出来给几位看看,打开盖想要把东西给拿出来,可就在手摸到宝灯的那一刻,天上凭空炸起一响巨雷,在场的人无不惊骇。

    吕洞宾自己却什么也没听到,就觉得脑海里涌出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感受,仿佛口能听,目能语,耳能尝,舌能看,五感轮换,心中喜乐舒畅。

    那偷灯的女子可就没这么舒服了,感觉仿佛身处炼狱,时而烈焰焚身,时而寒冰刺骨,阵阵阴风哀嚎在头脑中盘旋,苦不堪言,瘫倒在地不能动弹。

    在场的其他人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天上滚滚的雷声渐渐化作战场上的厮杀声,四周房顶、树干、山石之后涌出无数弓弩手,一声暴喊万箭齐发,瓢泼大雨一样落下来,眼看就要把在场所有的人乱箭攒身。

    生死关头,偷灯的女子恢复了一些神志,咬牙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爬上墙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冲着吕洞宾冲过去,拼命的伸出手去一把摁在他手里的宝灯之上。这时候怪事又来了,宝灯在两个人的手里绽放光芒,一声巨响,化作灰烬,吕洞宾觉得一时间五感全失,陷入无边的黑暗。

    也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吕洞宾悠然醒来,昏天黑地,头晕脑涨,仿佛吃多了酒大醉一场。站起身来往四外看,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恍惚中想起刚才好像自己追着戴荷花的女子来到一处道观,自己蹲在墙头偷了她身上的一个锦盒,再后来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脑子里琢磨着事,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四周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饶是他胆大过人,此时也是汗毛倒竖。只见一片败松枯柳的荒林生的凄凄惨惨,几百个新坟旧冢散布其中,绿莹莹的磷火星星点点盘旋飘舞,天上的寒鸦叫声凄厉让人股栗心寒,这明明是一片乱葬岗,自己什么时候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今天这事都邪了门了,怪事一宗连着一宗。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地方可不是人待的,赶紧撤,要不然还不定出什么幺蛾子了。洞宾心里打着小鼓,迈步刚要走,果不出自己所料,耳畔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呜咽声,暗叫不好,赶紧停下脚步,定睛仔细观瞧,就见不远处的坟包后面闪出两盏小红灯烁烁放光,豁然一条长有四尺的巨犬,身形未到,一阵刺鼻的血腥恶臭扑面袭来。

    吕洞宾从小在乞丐窝里长起来,他可不外行,哪的乱坟岗里野狗都不少,靠吃死人活着也不新鲜,可毕竟以腐肉为生,长不了多大,而且食腐化腐,身上不会有杀气。眼前这条可不是,不光个头大,而且眼放血光,身带杀气,这绝不是吃死人的狗,这是吃活食的狗,确切的说是獒。正常来说只有遇到大的旱涝蝗灾,或是战乱不绝的年头才出这样的獒犬,在乱世中饿出了藏在血脉中的野性,而且多少代被驯化后,常年跟人合作捕猎,骨子里积累了无数围捕杀戮的本事,真比狼群还难对付,所以这种獒犬往往成群结队的出现,只要看见一只,那就说明,我滴妈呀!

    真是心想事就成,说啥啥都灵,一对一对的小红灯不停的从远处聚过来。吕洞宾抡起巴掌使劲给自己脸上来了一下,知识面太宽也不好,什么倒霉嘴长的,比开了光还灵,有这能耐念叨念叨彩票开几号多好,没事瞎叨叨这事干嘛呀。吓得他急忙转身,掉头就跑,可惜后路也被堵了。

    正后方的那条獒犬个头最猛,毛色棕红,脑袋比吕洞宾还大,应该是这群獒的首领。别的獒都发出威胁的呜呜声,两只眼死盯着吕洞宾,只有这条大獒轻轻松松的趴在地上,不停的舔着自己的脚掌,时不时的还用眼角余光瞟向吕洞宾,仿佛那意思是,哥几个先来吧,趁热,我不忙。眼看对面的人已经被团团围住,跑是跑不了了,这才轻轻低吼一声。刚才第一个现身的那条獒犬仿佛收到长官的命令,咆哮一声,使出一招最正宗的恶狗扑食,飞身朝吕洞宾冲了过去。

    吕洞宾心里这个难受啊,本以为在天牢里一番奇遇,遇到前辈高人能学得惊人的绝艺,没想到自己师父没正行,真能耐不教,光教自己偷东西的本事,还什么妙空神指,这破玩意除了当贼还能有什么用?连个姑娘都打不过。打不过就打不过吧,输了也就认了,好歹没有性命之忧。现如今输都不行了,一辈子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作人,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怕让人说是狗食,这回倒好,真成狗食了!

    吕洞宾是真急了,我跟你拼了吧!抬手就是一拳,还真准,正中獒犬的鼻梁,嗷的一声惨叫滚落在地,夹着尾巴溜到群獒的后面不敢出来了。这一下可给他提了醒,当乞丐的有不会打狗的么!小时候家大人就说了,多凶的狗也怕打鼻子,这是罩门,一棍子就懵。吕洞宾可高兴了,来吧,咱们比划比划吧。

    群獒一见对头厉害,反倒凶性大发,接二连三的飞扑过来,连撕再咬,吕洞宾也不慌张,这个妙空神指干别的不行,就是手快,只见他招招不离群犬的鼻子,连弹带点,别看他拳脚稀松,手指头上的功夫可真不小,劲头也足,一下一个,转眼打趴下一大片。

    吕洞宾越打越高兴,这一顿大杀四方!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群獒遍地哀嚎,奔逃四野,可算出了胸中一口恶气。自己师父教给的能耐还真管用,除了能偷东西,还能打狗,以后上街,我看什么狗还敢追我——

    不对啊!这不又成了要饭的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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