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章 小灯灯
有些词儿咱们总能听到,历史悠久,地大物博,山河壮丽,人杰地灵,说的就是咱们脚下这片土地——中国。在这漫长的几千年里,出了无数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提起皇帝,那可真是千奇百怪,品种繁多,什么样的都有。有雄才大略,开疆拓土的大英雄,也有昏庸愚昧,丧权辱国的糊涂虫,有爱马的,有爱钱的,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有带甲出征不爱坐皇城的,有爱写字画画做家具,吟诗看戏斗蛐蛐,反正什么都爱,就是不爱当皇上的。
咱们故事要讲的这个朝代也有个不老明白的皇上,您要问是哪个朝代?是先秦两汉,三国魏晋,还是隋唐五代,宋元明清?都不是,咱们说的这是大周朝,是武王伐纣那个大周朝么?不是,咱们这个是米字边的,稀里糊涂一锅粥的大粥朝,还不是一般的粥,绝对是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的八宝粥,有那么乱么?就那么乱,您就乱着往下听吧。
话说大粥朝的这位皇上是真有点特别另样,用科学的定义严谨的说法就叫“格色”,这位别的不爱,就爱信,信什么呢?有什么信什么,逮着什么信什么,信佛,信道,信喇嘛,信算卦,信请神,信接仙儿,没有万岁爷不信的,反正那年代基督耶稣还没传过来,要是传过来,皇上肯定在午朝门边上立根十字架,上班前先得过去祷告,感谢上帝,保佑朕明年多娶俩娘娘,阿门。
满朝文武大臣都知道皇上对这个虔诚,千方百计从名山大川给万岁找神人,找宝贝,找仙方,名山大川都翻遍了还没有,那就从犄角旮旯里再学么一圈,只要碰见了就赶紧往宫里送——
皇上您看,我给您请来一位神人,会辟谷之法,三年五年不用吃饭,吸天地之灵气,孕日月之精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金刚不坏,长生不老!来,您快上眼瞧瞧,把车帘打开,哎,怎么不动了,你捅一下,怎么还不动?来人啊,这怎么回事?
回大人,路程太远,道上也没喂,可能是不行了。
嗨,这神人也忒不争气了,算啦,送御膳房吧。
皇上一听就急了。
干嘛啊,晚上拿这个给朕加菜啊?
不是皇上,这神人都能烧出舍利来,咱大老远的运过来,别浪费喽。
一边去吧!都饿死了还神人呢!你什么官儿啊,两江总督?得了,你哪也别督了,回去看城门吧,别让朕再看见你啊,再看见朕把你舍利了。
别看这样,皇上还是接着信,心诚则灵嘛,只要感动上苍,必然天降祥瑞,就算中国这地方不产祥瑞,没准外国产啊,国产不行咱就进口,撒出风儿去,全球招聘。这不没几天西域就来信儿了么,甘肃武威都护府飞鸽传书,大凉国进献最新出土的道家重宝——三清兜率灯,当年老子化胡所留。好家伙,老子那是什么人啊,道教之祖,三清至圣,他老人家留下来的灯那还了得,医死人,起白骨,去邪祟,化瘟疫,行云布雨,撒豆成兵,凡夫俗子照个亮,平添八百年道行。这要是给万岁爷举着,那就得脱胎换骨,平地飞升,皇宫是不能住了,三十三重天外天,玉皇大帝的凌霄殿上得给咱万岁爷留个座。
皇上喜得是心花怒放——
来人啊,迎取宝灯!京营殿帅,兵部尚书,九门提督,前后都指挥使,收拾包袱一块去!带着御林军,锦衣卫,南北大营,御花园守备,外城的捕快,内城的巡检,这么着吧,给我留两个看门的,剩下的全去,赶紧走!
您先等会儿!慢走留步!
朝廷里也有明白人,衡亲王出班启奏,这是皇上的亲弟弟——
万岁您先别着急,这么着可不成,全国的军队都走了,就剩两看门的,回来国宝是迎回来了,旁边那小国来几个城管就把咱首都给占了,那宝灯迎回来给谁去?
皇上听着也有点不好意思,是有点莽撞了,朕不是着急么,御弟有何高见,当面讲来。
万岁您看这样办好不好,人去的太多,兴师动众不说,还招人耳目,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不是武威都护传来的消息么,就让他带着宝灯进京,咱这派出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沿途保护,路上还能在各地的道场庵观供养侍奉,保佑我朝江山万年永固,祈福皇上早日得道成仙,不知我主龙意如何?
皇上连连点头,好,还是御弟想的周全,着大内总管照此办理。
大内总管李公公磕头领命,心里乐开花了。就这么个破灯谁惦记啊,也就是皇上拿那玩意当好东西,托衡王爷的福,出京游览一番,到了各州各府谁还不好吃好喝的供着,临走收点红包,怎么也能发笔小财。
还真让李公公猜着了,从京城到甘肃,从武威再往回返,一路上风平浪静,什么岔头也没有,车上拉的东西可是越来越多,什么叫珍珠玛瑙,哪个叫猫眼钻石,红的翡,绿的翠,名牌服装,高档烟酒,柴米油盐,针头线脑,李公公是来者不拒,有什么算什么,小脚踢球横划拉。
眼看就要回到京城,前面就是清虚观,多赶几步路也就进城了。李公公一想,最好在这住上一宿,一来是皇上有命,沿途得在各大庵观寺院供养祈福,二来是自己得合计合计,一路上收了这么多红包,人家肯定是有事求我啊,求的什么事呢,快想不起来了。收钱不办事那不成贪官污吏了,咱这人光明磊落,不够一撇一捺的事不能干,得好好合计合计,这清虚观就挺好,又宽敞又清净,适合清修,适合合计。
观里的主持叫门清道长,听小道童来禀报,有西域护宝回京的大内总管李公公带着一行官人要进山歇息,赶紧出门迎接,把人引到净室叙话。二人落座上茶,寒暄客套了一番,道长稽首问道。
无量佛,贫道听说李公公从西域不辞辛苦迎回了我道门至宝,真是劳苦功高,不知贫道能否有幸一观啊?
仙长太过夸奖了,为圣上效力,哪敢提劳苦二字。
伸手唤从人递过一个黄缎子包的锦盒,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
原本这宝灯就是要放到贵宝刹的大殿上供奉,为圣上祈福,还请仙长过目。
门清道长打开锦盒,看起来就是一盏挺普通的油灯,青铜打造,锈迹斑斑,灯捻还剩乌漆墨黑的一小截,一般人肯定看不出什么门道,人家老仙长是世外高人,那是识货的主儿,不由得连声赞叹,好灯啊,好灯。
李公公一听也想长长见识,不知好在哪里,还望仙长指点迷津,给我等凡夫俗子解惑答疑。
道长微微一笑,这灯好就好在,点它它就亮,不点它就不亮,随心所欲,真是天生神物!
李公公不由得连挑大指,不亏是门清道长,太门儿清了,来人啊,把老仙长打出去,不是,送出去。
道长把锦盒盖上,点手唤道童。
徒儿过来,将这宝灯送到神前,为师与李公公随后前去行礼参拜。来,李公公,请随贫道去用晚斋。
仙长请——
大人请——
二位去用晚斋不提,小道童恭恭敬敬把宝灯送到了大殿,放到供桌之上,有随行的八个大内侍卫看管起来。
道观里没有更梆,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总之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要是在宫里,那些侍卫们都得是精神抖擞,绝对不能马虎,站在皇上身边打蔫还要脑袋不要,可毕竟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他们跟大人不能比,大人骑马坐轿,他们只能腿儿着,多少有些疲劳过度,更何况马上这就到京城了,精神有些松懈,脑袋可就有点往下耷拉。
越是安静,越是迷糊的时候,稍微有点响动就格外的扎耳朵。只听见“吱吱”几声怪叫,给几位吓得差点蹦起来,就见一只尾巴着了火的大耗子噌的一下从供桌上蹿下来,在大殿里来回乱跑。这大殿盖的也格局,不知道当初哪个模范包工队给修的,犄角旮旯严丝合缝连个窟窿也没有,挤兑的大耗子在殿里跟侍卫们就转悠开了。这耗子着着火,也没人敢拿脚踩,侍卫们武艺都不错,跟人动手没吃过亏,可就没人练过地躺拳,硬是拿着耗子没辙,最后还是领班侍卫长脑子快,把大殿的前门推开个缝,集体目送大耗子一路火光,冒着烟儿逃命去也。
就在乱着的时候,可就没人注意到房梁上坐着一位黑衣人。就见他从上面顺下一根绳子,绳子前面是钩子,瞄的是精而又精准而又准,一下把供桌上的宝灯就给钓起来了,三把两把拽到手里,趁着侍卫们开大门的功夫,猫腰从房梁上绕到三清神像的后身,房顶上有个小窟窿。偷灯的人设计的特别巧,就等着侍卫们轰着耗子往前门跑的时候,他正好钻到大殿屋顶再往后房坡溜,只要脚一落地,那就算没人追的上了。
坏就坏在锦盒到了怀里的时候,他想看看这东西对不对,伸手往盒里一摸,手指头刚一碰到灯,就见大殿里平地刮起狂风一阵,围着三清神像盘旋缭绕,随后整个屋子里邪气冲天。数房上那人最倒霉,正好在旋风的最中间。这旋风也缺德,中心本来是风眼,旋风都是往外旋,风眼是最安全,这个旋风偏往里旋,带进来一股子污浊之气闻起来是难以形容,比隔年的臭虾酱还腥,比长毛的臭豆腐还卤,比穿了三礼拜的臭袜子还黏糊,拿手捂着鼻子都不好使,这股子味儿顺着手指头缝往里钻,顶的脑仁在脑袋里都待不住了,顺着嘴就要往外吐。给这位偷灯的主儿熏得眼前一黑,忽悠一下就掉下来了,直接砸在供案前面的大香炉里,亏了这香炉个头大,平时供的都是儿臂粗细的长杆香,里面香灰积了得有两尺厚,要不就得把这位给摔死。
侍卫们都傻了,这都哪跟哪啊,一会儿是着火的大耗子,一会儿又刮旋风,然后房顶上往香炉里掉活人,扑腾的满屋子香烟缭绕,眼都睁不开啦。一个个赶紧把刀拽出来,先护住自己的左右,还是领班侍卫耳朵灵,听见殿门有些动静,抡刀就砍,结果一刀走空,原来掉下来那位让香灰熏了一下,还给呛醒了,趁这几位看守的目力还没缓过来,赶紧夺门而逃,八个侍卫在后面紧紧追赶。
偷灯的这位手法精奇,身法更是奇快无比,眨么眼工夫来到西面山墙以下,右脚点地,飞身腾起,眼看一个鹞子翻身就要飞出墙外,没想到耳边响起嘿嘿一声冷笑,有条黑影现身墙头,一拳捣向偷灯人的面门。
偷灯之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地方还藏着人要拦截自己,略感惊讶,心里可没慌,在空中深吸一口气,紧背弓腰扭动身躯,堪堪躲过迎面必中的一击,就势甩出一记鞭腿,照着对面之人的脚踝就抽。
墙上之人可吓坏了,没想到偷灯这位功夫这么棒,自己占尽天时地利,埋伏好了给他来一下子都没打着,在天上没着没落的还能反踢回来,再想躲可就躲不开了,只能往后一跳,落在了墙内。
偷灯人就势落在墙头,低头望去,见拦截自己的人不是官差,年纪不大,二十岁上下的一个小伙子,一袭青衣小帽,好像小厮的打扮,看他没有追自己的意思,也就没打算理他,转身要走,可看那小伙子手里托起一个锦盒,冲着自己呲着牙乐。心里叫一声不好,探手入怀,坏了,宝灯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让这个小伙子给弄走了。心中大怒,就要往墙下跳,找那个小伙子厮杀,没想到头巾一松,盘在顶上的青丝长辫落下,偷灯人竟然是个妙龄女子!
这时候侍卫们可就到了,抡刀拽剑在墙下围成一圈,嘴里不住的吆喝,别让偷灯的贼跑了!
拿着锦盒的小伙子被围在当中,墙头上偷灯的女子已经不见了,他是怕引起误会,一边不住的高声喊喝——
各位不要轻举妄动!东西已经被在下取回,请诸位稍安勿躁!
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一把把锦盒的盖给掀开,那意思是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让众人看看,可就在他的手刚一碰宝灯,就见天上咔啦啦一声巨雷炸响。小伙子激灵灵打个冷战,身子一软就要栽倒。侍卫们全都吓了一跳,只听见雷声滚滚,连绵不绝,随后声音越来越清晰,不是打雷!好像战场上无数人的喊杀声!就见四周的房顶上,树干上,山石后,阴影处,钻出无数顶盔带甲的机驽手,发一声喊就开弓放箭,漫天的箭雨瓢泼的撒下来,在场的侍卫们家伙都站不住了,腿直哆嗦,谁见过这场面啊!
就在这阵从天而降的箭雨马上要把众人攒死在当场的那刻,墙头忽然冲下来一个黑影,原来是刚才偷灯的女子趁乱又杀了个回马枪,眨眼间就来到小伙子的身边,伸手奔着他手中的宝灯就抓。
怪事可又来了,就见那盏三清兜率灯在两个人的手里忽然亮起,从灯捻上升出一尺多高的火苗,分赤青白三色升腾缭绕,又唰的一下跟孔雀开屏一样化作七彩云霞将两个人从头到脚团团包裹起来,外边的人可就看不见里边了,紧接着就是一声轰隆隆的巨响——
三清兜率灯当场爆炸,碎成了漫天的粉末,在场所有人眼前一黑,不知生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