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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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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地陆续发来警情通报,传真照片发过来后,都不是梦蝶,一次次希望燃起,一次次希望破灭。

    茫茫人海,大海捞针,我会等到海枯石烂,也要把这根针找出来!

    这辈子找不到,下辈子接着找!

    我死后,过奈何桥,上望乡台,绝不喝孟婆汤!我要留住今生的记忆,六道轮回,念念不忘!

    我这辈子没能给她幸福,我下辈子弥补,生生世世弥补!

    人间最大的悲伤,莫过后悔,悔得痛不欲生。

    无论别人怎么开解,自己心里那道坎就是过不去,永远过不去。

    我甚至怀疑梦蝶已凶多吉少,天人永隔了。

    心痛!心痛!

    痛得无法呼吸,痛得难以入睡,痛得精神失常!

    我出现了幻觉,有一天傍晚,我在院中发呆,突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是梦蝶的身影,我大叫着跑过去:“老婆!老婆!宝儿!宝儿!”

    我追出去几百米,才清醒过来,胡同里寂静,一个人也没有。

    我一拳打在墙壁上,鲜血直流。

    妈妈冲出来,将我拉回家。

    妈妈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但她没敢说出口,在我们老家,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如果夜幕降临,突然看到走失的亲人出现在门口,那就是这个人死了,灵魂回来一探。

    很快,年关来临,又是一年腊月二十三,又是一个小年夜。

    妈妈早早包了饺子,煮熟了,她先给梦蝶的父母送去一份,而后回到家,支起饭桌:“来,吃饭!”

    我夹起一个饺子,放入嘴中,刚嚼了半口,泪水就流下来,我和梦蝶吃的最后一餐就是饺子,那天在白临市,她说她要吃饺子,庆祝我们的恋爱纪念日,从此之后,杳无音信。

    妈妈也哭了,爸爸也哭了。

    一家三口,围着饭桌,止不住地流泪。

    我妈妈从没像那晚那样伤心过,她终于扛不住了,我一向坚毅刚强的母亲,趴在桌子上抱头痛哭。

    最后,我和爸爸把妈妈架入卧室,妈妈趴在床上,捂着被,依然在哭。

    很快,过年了。

    大年三十,举国欢庆,鞭炮声声辞旧岁,锣鼓喧天迎新春,夜空中声声鞭炮钝响,烟花在天际不停绽放,家家户户贴春联、吃团圆饭、看联欢晚会,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邻居家的电视机里传来春晚的歌曲声、小品声,整条胡同充满欢声笑语。

    只有我家,没开电视,也没放鞭炮,一家人沉浸在悲痛中,爸爸在帮妈妈熬药,我妈妈病倒了。

    我和爸爸都不会做饭,我小姨包了饺子,炒了菜,炖了鱼,给我家送过来。

    妈妈虚弱地说:“儿子,今晚年三十,你去陪梦蝶的爸爸妈妈吧,别让你岳父岳母感到孤单。”

    我点点头。

    我用饭盒装了三十个饺子,一条鱼,骑着车子来到梦蝶家。

    有气无力地走上楼,轻轻叩门。

    岳母将门打开了,四目相对,我不想哭,可眼泪止不住,我用尽全力把泪水憋回去。

    岳父已经猜到什么了,之前全家都在骗他,说梦蝶在度蜜月过程中,不小心把腿摔断了,在白临市修养。

    我岳父一开始相信,后来回过味来了,问我岳母:“梦蝶……是不是出事了?”

    岳母再也瞒不下去了,泪眼洇洇,告知了我岳父实情。

    岳父经历了惨烈的车祸,刚做完手术,本来就虚弱不堪,后脑受伤,说话不利索,反应也迟钝,听完我岳母的哭诉,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珠木讷地转动,突然啊啊地哭起来。

    那一夜,我们三人相默无言,岳父只吃了一个饺子,岳母什么也没吃。

    二十六年,二十六岁,二十六个春节,这是我度过的最悲伤的大年夜。

    从此,我落下一个后遗症,每逢过年,每当听到《春节序曲》,我就会害怕,就会有一种孤寂感,就会想起二十六岁时过的那个春节,整个世界都在欢庆,唯有我们家,陷入极度悲痛。

    我姥爷已经八十四岁高龄了,大年初一早晨,早早来到我家,看望我妈妈。

    我妈妈伏在我姥爷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六十多岁的老人向自己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倾诉着满心哀伤。

    我们乡下有个旧俗,无论多么悲伤,大年初一都不能掉眼泪,否则一整年不吉利,更不能吃药,否则一年身体不好。

    此时此刻,我们全家都顾不得这些了。

    大舅、小舅、小姨、二叔、二婶也来了,不停地劝慰我妈妈和我爸爸。

    同学之间,也互相发短信打电话,祝贺新春快乐,我把手机静音了,我一点也不快乐,一个短信也不回,一个电话也不接。

    田芳打来电话,我接了:“喂?”

    田芳沉默片刻:“怎么样,好点没?”

    我说:“好点了。”

    她说:“我能听出来,你一点都不好,我也不劝你,我也不安慰你,我只希望你振作起来,否则,你就是把自己折磨死,也于事无补!”

    我说:“对。”

    她说:“小山,我知道,我现在说任何话,都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可能会说,事情没发生在我身上,我体味不到你的痛苦,但你请你明白,我也失去过亲人,而且是永远失去了!我明白那种痛苦!”

    我激灵一下,田芳的父亲在92年因为抓捕一个罪犯不幸殉职,那时她才上初中,一个上初中的女孩,突然失去了自己的父亲,痛苦可想而知。

    我说:“芳哥,我明白,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她说:“再苦再难,你也要撑过去!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如果都顶不住,叔叔阿姨怎么办?梦蝶的父母怎么办?上大学时,你不是经常说吗,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你当年那股子雄心壮志哪儿去了?”

    我点点头,叹道:“我都忘了自己曾经的模样了,我好像被现实击毁了。”

    她说:“不能击毁啊!人生的路还长着呢!咱们做警察的,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当初咱们选择了这个神圣的职业,不就是置生死于度外吗?难道是为了贪图富贵,为了穿着那身警服在老百姓面前显摆?只不过,我们不太适合爱情,过早的儿女情长,就是会导致这个后果!你如果感到难受,想想那些缉毒警,他们每时每刻,都命悬一线,家人更是忐忑不安!”

    我说:“你说得对!我只是暂时陷入泥丸,无法自拔。”

    她大吼:“你不能这样啊!梦蝶还在等着你!我坚信梦蝶一定在等着你!你自己先垮了,怎么对得起她?她需要的是一个坚强刚毅的丈夫,不是哭哭啼啼的男人!”

    我周身一震:“对!你说得对!”

    挂了电话,我暗暗给自己打气,我得支棱起来,我不能先蔫了,我如果这么沉沦下去,两家人全毁了。

    梦蝶一定还在某个角落等着我去救她,我不能像霜打的茄子,我得站直了,承担起两个家庭的负担,我先把爸爸妈妈、岳父岳母照顾好,然后收拾心情,寻找梦蝶。

    一天见不到,我就找一天,一辈子见不到,我就找一辈子。

    无论梦蝶是死是活,我都要对得起双方老人。

    我正胡乱想着,电话响了,是我师父许长印从天津打来的,每逢过年,我都会在初一凌晨,零点的钟声敲响时,准时给他老人家打电话,他在铅笔厂看大门,睡得晚,所以每次他都能接到。

    今年,我竟然忘了给他老人家打电话,他反而给我打过来了,我太不孝了。

    我拿起电话:“师父……过年好,徒儿给您拜年了!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师父在那端沉默片刻:“小山,我听到消息了……千难万难,都要挺住!”

    我很诧异:“师父?您是怎么知道的?”

    师父说:“你结婚那天,你那群同学给我敬酒,一个叫田芳的女孩子留了我的电话,是她告诉我的,她让我劝劝你。你呀,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一提结婚,我差点又落泪,忙说:“师父,我不想让您为我担忧。”

    师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敬师父,师父得管你!你跟师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师父没什么本事,帮不上你大忙,但我可以告诉你一句话!”

    “师父?”

    “当下正是修行时!”

    我一愣:“师父?”

    师父说:“这是一句禅语,人,只有到了至暗时刻,才是见慧根的时候,平时顺境中,看不出人层次的高低,只有到了最难的时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才是最锻炼人的时候!撑住!一定要撑住!熬过这段最苦的日子,就是光明,境界也会随之提升!”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师父,我懂了!”

    “打起精神来,梦蝶一定会平安回来!十方三世佛,都会保佑她!我也会天天为她祈祷!”

    我热泪盈眶:“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挂了电话,我浑身充满力量:干!

    查卷宗!三大天王及其小弟的讯问笔录800多页,魏勇军直接给我复印了一份,经过所长批准的,也是局领导开会决定的,我是休假民警,休假不是停职,我依然可以履行职责,我老婆被绑架了,我必须看笔录,在字里行间里查询蛛丝马迹,和我的同事们一同破案。

    看了这些口供,我才知道很多事的来龙去脉。

    首先是赵唤娟失踪案,赵唤娟的确死亡了,这和我当初的推论一样。

    只不过死亡方式,是我没想到的。

    她是被侯杰活活掐死的,1998年6月25号,傍晚6点40分,赵唤娟从从理发店出来,穿着雨衣,骑车一辆二六自行车,穿过北环,来到侯杰的居住地。

    理发店距离侯杰的住所35公里,骑车也就20分钟。

    赵唤娟到达侯杰居住地的时间,大约在晚上7点钟左右。

    侯杰所居住的房子,是县城第一处别墅区,说是别墅,其实就是联排小楼,三层高,每个楼带一个院子,在那个年代,这是县城里最时髦的建筑,一套需要12万,有钱人住的地方。

    那时候还没有城区改造和大规模商品房开发,这种建筑其实是缺少证件的,都是野路子冒出来的无证小产权房,但各有各的门道,几年之后,通过各种手段和渠道,竟全拿到了合法的产权证。

    侯杰在倒数第二排第一门居住,周围的住户非富即贵,要么是做生意的小老板,要么是县政协、人大、各基层部门退下来的老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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