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黄沙百战
多年之后，再次回想这段往事，我一意孤行，铸成大错，碎尸万段，也无法弥补。
我伤害了全家，伤害了梦蝶，她这一辈子爱上我，倒了血霉了。
我就是个灾星，四姥爷曾说过，我命硬，克伤六亲，十里不长苗，八里不见草，谁离得我近，谁肯定受伤害。
梦蝶也不上班了，心有余悸，告了长假。
尽管赵国忠局长亲自到梦蝶家慰问，并拍着胸脯说：县里的治安还是安全的，这只是个偶发事件，县警局会增加警力，街头巡逻，保证教师和全县老百姓的安全。
梦蝶却仿佛丢了魂儿。
一日，我拿了妈妈包的饺子，拎着去她家。
一进门，她正在卧室偷偷落泪。
我走过去，抚摸着她的肩膀：“宝儿？”
她一下扑在我怀里：“老公……”
“怎么了，宝儿？”
“难受，难受，心里难受。”
“宝儿，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抬起头来：“刚才等你时，我听了一个曲子，一下子就不行了。”
我故作轻松：“什么曲子啊，让我的宝儿这么伤感？”
她把耳机递过来，耳机连着一个小录音机，放在她床头。
我戴上耳机，她按了播放键。
音乐响起，鼓点阵阵，我眉头一皱，感觉此曲不简单，突然唢呐声响起，穿肠断肺，我顿时汗毛直立，进而一个凄婉悲凉的转音，就像什么东西在心头搅了一下，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很快高潮到来，磅礴悲壮，肃穆哀伤。
我完全被击溃了，原来音乐真的可以穿透人心，引起强大的共鸣。
我摘下耳机：“这是什么曲子？”
“《红楼梦》——《大出殡》，秦可卿出殡的曲子。”
我差点哭了：“这也太悲了。”
五行五蕴，五色五声，宫、商、角、徵、羽，全在五行之中，和武功一样，走的是心肝脾肺肾：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
为什么有的音乐可以鼓舞人心，有的音乐可以诱人自杀，就是五行在起作用。
我抚摸着梦蝶的泪脸：“宝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要听这种压抑的曲子了，听点欢快的！”
她伏在我的胸口，痴痴地说：“我只想和你平平静静过日子。”
“我懂，我懂。”
我紧紧搂着她，就像抱着整个世界。
那一年，《单身情歌》风靡大街小巷，一日午后，我走在大街上，两旁的音像店里传出悲凉的歌声：抓不住爱情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溜走……
我感慨万千，异常失落。
我好像被打傻了，被打出了幻觉，脑海中不停地浮现梦蝶和赵唤娟的面容，两张面孔交相辉映，我不敢闭眼，一闭眼，就心如刀绞。
我落魄地走在人群中，像一只狗，灰头土脸，走着走着，突然歌曲变了，一首《偏偏喜欢你》乍然响起：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鼻子一酸，我流泪了。
不知为何，不知为谁，也许是为这苦逼的人生吧。
我第一次感觉，面对现实，我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我知道围攻我和梦蝶的人，肯定是翟世冲和侯杰派来的，甚至那个用刀威胁梦蝶的人，有可能就是侯杰，那小子个不高，眼神犀利毒辣。
我刚查抄他们的场子，他们立马就还以颜色，这是告诉我：别惹事！否则弄死你！
我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没有伤害梦蝶，在我被打晕之后，他们放了梦蝶，而后全都跑了。
我已被停职，无法履行警察职责，无法和他们抗衡。
万所长亲自请我吃了一顿饭，将我约至他家，他的爱人卢阿姨亲自下厨，炒了满满一桌子菜。
卢阿姨是个老师，和我妈妈同行，早就退休了，个头不高，很文静。
席间，老万感慨地说：“小山，我知道你恨我，但请你相信，有些事，我不能对你明说，组织上早晚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说：“师父，我不恨你。我出事之后，你带着人去了翟世冲的场子，把枪都搥在了翟世冲脑袋上。”
老万长舒一口气，突然眼神犀利：“敢打我的兵，我当然和他们没完！”
我鼻子一酸：“师父，你明明知道那群人就是翟世冲和侯杰派来的，为什么治不了他们？”
老万眼圈发红：“你不要管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一个月后，停职反省结束，你照常上班！”
“师父？”
“来吧，喝杯酒，吃菜，吃菜，尝尝你阿姨的手艺！”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吃菜，吃菜！”
我隐隐约约感觉老万话里有话，可他不说，我也掰不开他的嘴。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老万是好是坏，因为局势错综复杂，他带着人冲入翟世冲的场子，也许是真的心疼自己手下的人了，也许是一种表演。
本来，我的斗志都没那么顽强了，尤其是和梦蝶吃烤串时，望着梦蝶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几乎要放弃了，可翟世冲、侯杰一伙，这么一折腾，彻底激怒了我。
他们惹错人了。
我从小就被我妈妈骂作“犟蛋”，我如果认准的事，一条道走到黑，谁说也不行。
不就是一群社会渣滓吗？
你们也一颗脑袋，我也一颗脑袋，你就比我更有钢儿？
你捅我一刀，我死，我捅你一刀，你不照样挂吗？
以前我在明处，你们在暗处，现在我被停职了，无官一身轻，我还怕什么？
“四大天王”处处都是痛点，满身都是刺儿，我就不信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我只是祈祷，老天保佑我！
保佑我先一步拿到“四大天王”的犯罪铁证！
保佑我的亲人和爱人别受伤！
深夜，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芳哥的电话：“喂，芳哥？”
田芳睡得稀里糊涂：“山狐狸，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你现在应该在陪你女朋友啊！”
我郑重地说：“田芳，我们是朋友吧？是知己吧？”
田芳一愣，觉得我不对劲儿：“当然！你怎么了，狐狸？”
“托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请你帮忙照顾梦蝶，开导开导她，我只相信你！”
田芳大惊：“狐狸，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准备跟‘四大天王’拼了！”
她喊道：“你别冲动！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我将街头被打的事如实说出。
她听后，警觉地说：“既然这样，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听你们所长的话，暂时不要查赵唤娟的案子了！”
“你也这么说？我的打白挨了？”
“这事也许很复杂，不是你我想象那么简单！听话，听你所长的，听你二叔的！”
我沉默了。
田芳焦急地喊：“你听到了没有啊？许小山？许小山？”
我说：“我听到了。”
“你一定要听话！千万别冲动！你如果还拿我当朋友、当知己，就别做傻事！”
我一阵无语。
“小山？小山？”
“我在听。”
“小山……你是个好人……我知道，我知道……大学时……我就……我就很……欣赏你，我不想看到你毁灭！我不想看到！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明白。”
她继续说：“你如果心情不好，可以来找我玩，散散心……带上……带上你女朋友，一起来，我全程接待！好么？”
“好。”
“记住我的话，别发疯，别轻举妄动！”
“记住了。”
“我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
已是凌晨一点，我无法入睡，望月三起。
走入院中，天心月圆，我仰天长叹：老天啊，你到底让我怎么办啊？
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
我要的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站桩，行桩！五行拳、十二形拳、八极小架一概打出！
龙腾虎跃，猿啼鹰啸，尽在身法步法之中。
打完一遍，再打一遍！一遍一遍打！
我累死自己，折磨死自己！
形意拳既然有五行拳，何必再来“十二形拳”？因为是一种细化，十二种动物，十二种攻击技术，就像太极生阴阳，阴阳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相错成六十四卦。
搏击，就是激发人的兽性，武德，才是让兽性回归人性。
此刻，我兽性大发，狮子的凶悍，猴子的狡诈，蟒蛇的毒辣，鹰隼的犀利……辗转腾挪，屏气凝神，劈、崩、钻、炮、横，所有情绪，一概发泄。
我很饿，我要捕食猎物！
皓月当空，银河浩渺，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我就是月下的幽灵，穿梭阴阳之间，我要吃掉那些恶棍。
一身大汗后，整个人仿佛被洗了一遍，脑子乍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