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伏珧挥袖遣退众人,脸色阴沉地坐在高殿之上。
他怒火钻心,眼神阴翳。
云嫦怎么敢逃离三十三重殿!
她只会是三十三重殿未来的女主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云嫦偏偏要去这乱世中,回到傲风派那个破地方。
伏珧心神恍惚,早知当时答应云嫦的要求……就好了。
再不回来,他心中越发的不安。
快点回来吧……
魏珞珞站在身侧,觑视心忙意乱的师尊,兜拢袖子藏住紧握的拳头,低声言语:“或许师娘是在为苏素的事情置气。”
此言戳中了伏珧的不悦点,他忿忿道:“本尊已经下令彻查,不过是个凡人侍女,她养大的又能有几分感情!”
被他震慑的魏珞珞,连声轻语:“师尊息怒,弟子……弟子失言了。”
伏珧起身,声音喑哑:“她的错,和你无关!她总是要牵扯无关人士!”
一日后,伏珧要出发去魂断城时,侍女前来传话:魏珞珞旧伤复发!
伏珧急忙赶往她的住处,一进去药香浓郁。
魏珞珞一席亵衣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见到他来,咳嗽数声:“听闻师尊要去魂断城?”
伏珧解释了原因。
如果真的是陆修桑挟持了云嫦,她必然有危险。
自己前去查看一番。
魏珞珞艰难地直起身子,揪住他的衣袖:“师尊,弟子同你前去!”
“你好端端的,怎么旧伤复发?”伏珧抬手拍了拍她的发丝,藏住了因为云嫦激发的一身暴虐气息,他没怀疑魏珞珞,“魂断城内魔障气息浓厚,会伤着你。”
魏珞珞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抬手揽住了他的腰肢,轻声说:“师尊……”
“是我体质嬴弱,总是给师尊惹麻烦……”
伏珧的好脾气全数都给了魏珞珞,这是他教养了许久的弟子,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从死生之地摘灵药救回来的小丫头。
他不能让她深陷险地。
若是外人见到此目,必然不敢相信杀伐无数的灵尊会这般温和。
魏珞珞靠在男人怀中,眯了眯眸子。
她想去魂断城,最好解决掉云嫦,此女身上的变数太大了。
师尊为她恼火,将她困在三十三重殿里,不愿让她知晓外界变化。
云嫦是困在鎏金牢笼中的金丝鸟,是当初在师尊还没到达权力之巅时,一直陪着他的人。
魏珞珞手指紧攥。
自己是伏珧灵尊的弟子,是正州人人艳羡的女修。
云嫦不过是一个落败宗门的弟子,是一个没有法力的女修,凭什么她先出现便能坐稳师尊道侣之位?
“师尊,让弟子陪你去吧,师尊如此厉害,珞珞不怕!”魏珞珞眉眼弯弯,语气娇痴。
伏珧心中不忍。
多一个魏珞珞,行程恐怕会慢上数日,云嫦便会多一份危险……
但伏珧望着她期待的眸子,终究是顺了这小丫头的意。
魂断城外。
一辆马车停下,守城侍卫上前查看。
驾车的男人背着重剑,勒紧了缰绳,他满脸血迹,带着斗篷,遮掩住了大半的脸。
测灵气的灵石没有反应,侍卫再对比一下陆修桑的面容,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并不像陆修桑的眸型。
“车里是谁?”
男人顿了一下,撩起一点门帘露出里头女子的模糊身形,压低声音道:“是家……家妻,身体染上魔障,前来寻医问药。”
侍卫还没得到最新消息,交过入城灵石后让他们快些走,给后面的人腾出位置。
陆修桑顺利进了城,却没有直奔城尾关卡而去。
而是在城内租借了一户小庭院,临着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倒也显得热闹非凡,可以打听消息。
周遭人只听闻是外城前来问药治病的小夫妻。
那女子时常带着面纱,但也看得出来脸色不佳。
云嫦和陆修桑在魂断城住了两日,对城中之事也有所了解。
进程容易出城难,按照命令,魂断城通往边境的关卡日夜有修士看守巡逻,一旦有修士强行闯关,立马通知高阶修士围杀!
陆修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办法。
他储物囊中又全是一些高阶灵宝,不好变现,生活起来倒是捉襟见肘。
云嫦储物囊中的灵药和高阶灵石都有三十三重殿的标记,不敢拿出来,怕伏珧寻迹杀来。
摆在两个人面前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云嫦身上逐渐被魔障所染,时不时咳嗽。
城中百姓要不想死,可以花大价钱购买护体的灵丹,价格高昂。
灵丹珍贵到买了就要当即吃下。
但也有人前脚出了店,后脚就被人开肠破肚硬生生挖出丹药。
云嫦不忍直视,她心中愤恨。
按照陆修桑的说法,他有能力去将释放魔障的空间裂缝添补好,只是正道联盟下追杀令追杀他。
他只和陆家本族通知过,但不希望因为此事,将家族拉入进来。
他还有保命之物。
只是苦了这天下苍生。
她所在的正道联盟,可抵不上人人喊打的陆修桑。
她能为陆修桑做些什么,能为……大师兄做些什么呢?
一日,大清晨。
外头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
陆修桑翻身从房梁上下来,警惕地看着门外,没有灵气波动,但他不能掉以轻心。
云嫦起身戴上面巾,和陆修桑对视一眼后,她小心翼翼前去开门。
外头抱着一个三四岁女孩的妇女见他们开门,噗通就跪下了。
云嫦何曾被陌生人这么跪过,吓的后退数步,陆修桑扶住了她,再执剑护在她的面前。
妇女抱着昏迷的孩子磕头,头上鲜血直流:“两位大善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吧,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我男人没了,我看你们俩没有孩子。我把孩子给你们,孩子还小,不懂事,只要你们救活了她,日后她就是你们的娃,孝敬你们!!!”
她整个人疯疯颠颠,为了孩子博最后一把。
她也不想和孩子分开,但不这样她真的救不了娃娃。
她一路拜了城里没有娃的夫妻,就指望有人能收了这娃娃。
陆修桑和云嫦也见到这种情况,总有夫妇俩没有子嗣,一些穷苦人家便卖送孩子,为孩子某一线生机。
此刻,小女孩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不断地吐出浊气。
云嫦急忙上前,拿出灵针阻断她的穴。
她第一次治疗魔障入体的凡人,扎针只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用药。
她想起自己研制的药方,呢喃自语:“难道三十三重殿的医仙子没有制出灵药吗?”
她当初求过伏珧,将药方传开的啊。
妇女听到这个名字,抽泣不停:“有是有,听闻是魏珞珞仙子研制的,倒是没有听闻那什么医仙子,但是药方哪能是我们凡人有的,买不起啊,而且只能阻断魔障,不能治标。“
云嫦嘴唇嗫嚅:“怎么会是魏珞珞研制的,怎么会买不起?!”
怎么可能会买不起!
她当初用的是普通的灵药,以特殊的炮烙之法,发挥最大的药性。
那是她彻夜不眠不休研制出来的药方,那是她在伏珧和小槐厮混时研发的。
她耗费了多少心血啊。
离开了伏珧后,这一路上她还以为是魂断城偏僻,还没普及药方。
事实上,却是伏珧轻而易举地抹杀了她在此事中的存在!
自己不听话,不想成为三千佳丽中的一人。
背后的陆修桑听到三十三重殿这个名字,罕见地流露出愤怒神情。
他沉声低骂:“伏珧此人,前期光明磊落,如今不过是个阴险小人!三十三重殿之人不过为虎作伥!”
云嫦轻笑,而后笑意不停。
她声音笑起来如同银铃般清脆,最后只剩下了苦笑。
“你说的没有错,三十三重殿之人皆为虎作伥……”包括自己。
她的药方不但没有救人,反而成了这些修士搜刮寻常人手中灵石的大好机会。
她的一番苦心。
到头来不过是为小槐爬上伏珧的床腾出时间,为魏珞珞做美名,为正道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大肆敛财罢了!
云嫦站在庭院中许久,面前晕眩,痴痴地看着妇女跪在地上哀求她。
“陆夫人,你发发慈悲,收了这孩子……”
云嫦看到那个小女孩,想到了当年的苏素,可她终究没有救下苏素。
苏素曾经说过等她和伏珧大婚之后,她再嫁人。
云嫦还想,自己要为她寻一个如意郎君,备上十里红妆。
陆修桑比云嫦更看不得此事,他试图在储物囊中找到足够的灵石让妇人去购买高价灵药。
云嫦安抚他的手,两个人四目相对。
云嫦附耳道:“陆道友,请为我寻来这几味灵草……”
陆修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云嫦莞尔一笑:“别忘了,我可是丹医双修,让我试试吧。”
不能去边境,但是可以出另外的城,陆修桑一来一回寻来了云嫦要的草药。
她虽然没有灵气,但是手中有一方小丹炉,内有灵阵,灵石可以动用。
半日后,云嫦将一瓶丹药交给妇人:“每日一粒,可驱散体内魔障。”
妇人万般感谢,她抱着孩子出门前,被陆修桑拦住。
陆修桑语气严峻:“此事断然不可和别人说!懂吗?”
怀璧其罪,如果她随意泄露,对云嫦反而是伤害。
妇人又跪下,泪流满面说:“知道的的,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说的!”
陆修桑寻思许久后,问过她是否会写字,对方摇摇头,最终点了她的哑穴才让她走。
云嫦坐在庭院里的石桌石椅上,数着剩下的灵丹:“此炉丹还剩下不少,陆道友悄悄地低价卖掉。”
陆修桑看着她,觉得她此刻才像是有了一丝活气,眸子里如落星辰,光芒熠熠。
救下那个小孩子,的确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陆修桑将丹药收好,沉默了片刻,又拿出一串糖葫芦,这是魂断城里不多的闲暇小吃了。
“姑娘是不是嗜甜?”陆修桑问她。
云嫦歪头望着面前的剑修:“你……怎会知晓?”
陆修桑面上有些许窘迫,每次二人出去打探消息,云嫦总会好奇地看着街角的摊子。
他一看就知道这人想尝一口。
藏不住女儿家性子里的那股无邪。
他当时想帮人买一串尝尝,但又觉得失措,毕竟两个人不过是假扮夫妻。
他没给女子送过东西。
但今日他采摘灵草回来,将不用的药材顺路买了,存了点灵石。
那老人家又拮据的很,他想也是买了帮帮贫苦老人家。
云嫦第一次吃这种,她以前见过,可惜没能吃上。
后来在三十三重殿中,送到她面前都是极其精细的糕点,像这种野果外面裹着糖浆的简单甜食还真没尝过。
云嫦撩起面巾,一口咬下半颗,外皮裹着一层薄薄的糖浆
余下的便是酸味。
云嫦开始还强忍着,不敢咀嚼不好意思吐,最后眼中带泪,无助地看着陆修桑。
“怎么了?”
云嫦从未吃过这般酸的东西,强咽下去,便趴在桌子上神色恍惚,手中还将糖葫芦往陆修桑方向递了递。
“……好酸。”
陆修桑见人都酸到掉眼泪,实数可怜。
他着实不好意思,这一路上嫦嫦心性坚定,但也感性,为心中忧愁哭,为百姓疾苦哭,为世间不公哭。
而自己……拿着一串糖葫芦弄哭她。
他连忙拿过糖葫芦,手足无措地给她顺背倒茶水。
云嫦捧着茶杯,喃喃说:“要是没这般酸就好了。”
陆修桑想起老人家的话,最近不是野果的时令,可能是有些酸的。
他下意识地回复:“等过段山楂熟了没这么酸,再给你买一串。”
云嫦垂眸点点头。
但陆修桑却猛然惊觉自己失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过段时间……他和云嫦去了边境之后便要分开而行,她便要开开心心地回家,自己去空间裂缝。
日后二人在陆家相见……
她若不来,自己又该何处去寻她?
陆修桑望着云嫦,对方喝茶时取下了面巾,樱唇被茶水染上了几分粉色,嘴角还有残留的甜浆。
或许是被酸到了,此刻呼呼囔囔的,倒有几分稚气。
陆修桑抬手捂住脸,视线偏向一边。
陆修桑咬了一颗冰糖葫芦,他面无改色地想,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