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水
寺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稍微不留神,就会走散。
莲桥看着庙内中央供奉的一尊佛像,迟迟没有跪下。
“莲桥。”
“莲桥?”
停舟一连喊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提起衣裙跪在拜垫上,双手合十。
从庙里出来,停舟问:“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莲桥轻声道:“让佛祖保佑,保佑我给你生个孩子啊。”
停舟顿时羞红了脸:“你、你又打趣我。”
莲桥得逞的笑了:“是你先问我的,我就这么答了,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在佛祖面前许愿的。”
外面的大树上系满了红绳,一名僧人从身侧的盒子里取出两根红绳分别递给莲桥和停舟:“阿弥陀佛。”
莲桥瞧着她的那根比停舟的细,颜色也淡。
僧人看出莲桥的疑惑,解释道:“女子的红绳都是用白色的丝线绞成,再用男子的红绳浸泡出来的红水所染,寓意夫妻一体。”
系好红绳,忽有人喊道:“大嫂。”
莲桥回头,是曾若。
“都办妥了?”
“嗯。”
“那便早些回去,尽量赶上午饭。”
“大哥,可能是来的路上颠簸,我有些不太舒服,想让大嫂陪我随便走走,行吗。”
停舟刚要开口拒绝,莲桥握住他的手:“好啊,正好这普兴寺我也是第一次,就再逛一会儿。”
停舟道:“那你们别走远了,注意安全。”
曾若面上笑着,友善的拉起莲桥的手,一离开停舟的视线,立马松开。
莲桥跟在曾若身后,曾若不说要去哪儿,她便也不问。
穿过僻静的小路,入目是一片傍水的亭台楼阁,莲桥抬眼,匾额上写着望缈虚三个字。
“还记得那年我随大哥上普兴寺的时候,已经是初春,湖面的冰都融化了。”曾若用手扶住栏杆,一脸怀念。
莲桥道:“我听你大哥提过,回去时他还给你买了新鲜出炉的栗子糖。”
曾若眉头微蹙,她引以为傲的过去,那些只有她和停舟的过去。
早就不知不觉加入了第三个人。
“是啊,他给我买了栗子糖,那味道”曾若闭上双眼,似在回味:“清甜无比,唇齿留香。”
停舟坐在庙门口发着呆,冷不丁看见几个僧人慌慌张张的出来。
他拦下一人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人着急道:“望缈虚有人落水了!”
望缈虚。
停舟下意识看向莲桥和曾若消失的方向。
“那里的湖极深,现在又是深冬,湖面结了厚厚一层冰,真要是掉下去,怕就再难上来了!”
寒风刮过,刮的莲桥的脸上都疼。
“时候也不早,再不回去,你大哥和你夫君该担心了。”
“我夫君?”
莲桥说:“他看着不正经的样子,却是个嘴硬心软的,我能感觉到他很喜欢你。”
曾若冷笑,步步朝莲桥走近:“我喊你一声大嫂,你还真觉得自己有资格管我们家的家事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错过真心对你好的人。”莲桥摇摇头。
曾若今天一改红衣,从上到下都穿戴的素雅,衬得没有血色的脸蛋更加苍白。
“说起来我无意听到了件趣事儿,大嫂,你口中所说的秦家村,几个月前就遭遇了山贼,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
“那大嫂一个弱女子,是如果幸免于难的呢?”
“你真是秦家村人吗?或许我该直接问你的身子,还干净吗?”
现下四周都无人,曾若终于卸下面具,咄咄逼人起来。
莲桥也不惧,平静道:“我不知你是从哪里打探到这些事情,是,秦家村是都死绝了,但这能代表什么?我是秦家村人,就得一辈子都待在秦家村吗?你总不能因为我侥幸存活,就说我不是秦家村人吧,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一阵刺痛袭上心头,莲桥皱眉,踉跄着捂住胸口。
她这是怎么了。
“莲桥!若若!”远远传来喊声。
曾若嘴角微微上扬,时机到了。
莲桥浑然不知曾若何时绕到了自己的身后,伸手用力一推!
一股巨大的力量让莲桥整个人都失去重心,身子往后仰去。
曾若看着莲桥掉下去的那刻,忍不住笑出声,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拖拽着一用力,莲桥是上来了,曾若倒是“噗通!”掉了下去。
莲桥听见停舟的喊声越来越近,心知是已经到了附近,中气十足的大叫一声:“若若别怕!大嫂来了!”
又是“噗通!”一声,莲桥解开斗篷,踩上栏杆当着停舟的面义无反顾地跳进了湖面的冰窟窿里。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曾若的嘴巴、鼻子和耳朵里,她感觉身体正在不受控制的往下沉。
意识即将消失之际,她看见一团黑影朝自己奋力游来。
她下意识伸出手,在看清那团黑影是谁,顿时愣住。
女人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在水中散开,面带渗人的笑意,嘴唇微动。
曾若并不能从口型判断出莲桥在说什么,但她明显紧张起来。
果不其然,莲桥在慢慢下沉,消失不见后,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曾若的脚裸往下拽。
冰窟窿里逐渐没了动静,水面变得一片猩红色。
“施主冷静啊!”
“你们过来把他给我拉住!”
“哎哎哎哎!那位施主快过来帮下忙!”
骆谦跟没头的苍蝇一样找了曾若好久,都没找到人,等从庙里出来,发现停舟他们也不见了。
要不是下山看见马车还停在原地,他差点以为这群人没心没肺的把他给丢下了。
“我吗?”骆谦用手指着自己,奇怪道:“你们这干嘛呢。”
因为都是僧人,这里又是寺庙,停舟不好动粗,看见骆谦来了,立马看到救星似的:“你快让他们松开我!我要下去救人!”
“救谁。”
“你大嫂为了救人跳下去了!”
“嚯,没想到大嫂还挺有正义感的,她敢跳下去,那肯定会游泳,你别这么担心。”
停舟对这个妹夫是真的无语了:“若若也下去了!”
骆谦立马从亭子的石凳上“蹭!”的站起身,瞳孔骤然放大:“你说什么!”
于是僧人们改来拉骆谦,停舟趁此机会挣脱了剩余两个僧人的手,纵身跃进了冰窟窿里。
“喂!帮忙把我们家若若也捞上来啊!”骆谦在第三次想要强行跳下去被僧人们无情拉住,欲哭无泪的叫道。
冰窟窿里溅起不小的水花,从骆谦的角度已经看不见停舟的身影了。
他嚷嚷道:“放开放开!我不下去就是了。”
僧人们不信,就冲骆谦刚才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坚决不能放。
刚才没拉的住停舟,现在不能再让无辜的人丧命了。
“你们放不放,到底放不放。”骆谦脾气上来了。
僧人们不放。
骆谦扭头:“住持?”
僧人们闻言看去。
骆谦连忙也朝冰窟窿里跳。
反应过来被骗了的僧人们在听见水声,纷纷趴在栏杆上往下去看去:“”
没一会儿,两个人各带着湿漉漉的人露出水面,僧人们立马在栏杆边接人。
曾若狠狠的打了个喷嚏,看着对面躺在停舟怀里的莲桥,就要爬着去打她。
“冻坏了吧。”骆谦伸手将曾若一把够了回来,脱下外衣给她裹上。
曾若没好气的白了骆谦一眼,蜷缩在骆谦怀里瑟瑟发抖。
而停舟这边,在多次按压莲桥的胸口,人才终于有了反应。
莲桥缓慢睁开双眼,吐出不少水来,头顶上方笼罩着片阴影,男人喘着粗气,水滴从发梢往下滴,打在她的脸上。
“停舟”莲桥虚弱的伸手想要去摸停舟的脸。
停舟抓住莲桥的手,脸上好不容易挤出笑容:“你知不知道,我都被你吓坏了。”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莲桥试图起身,刚挪动了下,便忍不住皱眉。
停舟挽起莲桥的裤腿,小腿不知何时多了条又长又深的口子,血正不断往外渗出。
“没事,可能是我当时心急,跳下去救若若的时候,不小心在哪里划到的。”莲桥柔声道。
曾若一听,顿时憋不住了。她挣脱开骆谦的怀抱,气愤的站起身:“你撒谎!明明就是你推我下去!”
莲桥委屈道:“我没有明明是”
她抬头去看停舟:“我真的没有,你要信我,我、我为了救她,自己都差点淹死,我怎么可能推她,我、我”
停舟轻轻拍着莲桥的肩膀,试图安抚莲桥不稳定的情绪:“我知道的,我相信你。”
厢房内,曾若脸色苍白的靠坐在床上,大夫给诊过脉后,收起搭在腕上的薄帕,转身示意骆谦出去说话。
“夫人体质本便虚弱,轻易不能碰水,我给您开个方子,每日让人按着方子去药材铺抓药,用药罐子煎了服下。”
“那她腹中的孩子呢。”
骆谦眼疾手快的抓住大夫的袖子,压低声音:“孩子呢,孩子有没有事。”
大夫神情复杂:“能保住大人,已经是不错了,您就别为难我了。”
骆谦愣住,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质问道:“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了!”
“我就和您实话实说吧,您夫人从湖里上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因为长时间无法正常呼吸死了。”
骆谦整个人都呆住,推门走进厢房,曾若正打算下床去喝水。
他快步上去倒了杯水递给曾若,帮她掖好被子。
“谢谢。”曾若淡淡道。
骆谦还没想好应该如何告诉曾若关于孩子的事情,他怕曾若会接受不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大嫂怎么样了。”
骆谦也不知道和曾若待在一起能聊什么内容,毕竟每次待在一起都必定是吵架吵架再吵架,现在这样,他有些不自在。
曾若没有去看骆谦,躺下枕着枕头一言不发。
骆谦关上门,来到莲桥所在的厢房门口,抬手要敲门,忽听见里面说:“若若和她夫君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啊。”
停舟把莲桥受了伤的右腿往膝盖上一放,拧开药瓶子倒药粉:“你怎么会这么问。”
药粉浸润伤口,莲桥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嘶!”
下意识的缩了下脚,被停舟强行拉了回去。
“忍着点,这药很管用。”
莲桥皱眉:“可是真的很疼。”
“给。”
莲桥接过停舟从怀里掏出来的纸袋子:“这是”
整整一大袋的蜜饯,各色各样的都有,什么糖渍的红果、金桔、陈皮,不过里面量最多的,还是萍果脯。
“我看你很喜欢吃蜜饯的样子,就偷偷买了许多,这个苹果脯是和你之前吃的那块蜜饯最像。”
莲桥低头取出一块塞进嘴里,停舟满怀期待的问:“味儿是不是一样的?”
莲桥点头:“好吃。”
停舟拖长了尾音:“那现在可以继续上药了吧。”
莲桥笑道:“你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呐。”
上完药,停舟用纱布层层缠上,装作不经意的问:“你们在望缈虚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吗,若若怎么会掉进湖里去。”
莲桥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了,冷冷道:“你果然还是不信我,也是,你和她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我算什么,最好是没了我和她那夫君,彻底成全了你们。”
停舟还从没被莲桥这样阴阳怪气过,他连忙站起身:“你胡说什么,我和若若只是兄妹而已。”
“你这么想,可人家不这么想。”莲桥放下裤腿:“是,她本来想推我下去,结果没站稳,自己自食恶果,我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骆谦缓缓放下手,有些不敢相信。
他知道曾若对停舟的情意,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到了要谋害人命这一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