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贼
莲桥把车夫和男人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干净,将二人埋好,扭头拎着沉甸甸的包袱下山。
夜里的山路难走,莲桥吹亮火折子,拿在手里照明。
四周很安静,偶有黑色的东西蹿过,不知道是兔子还是什么其他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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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莲桥走了整整一夜,终于是下了山。
莲桥只觉天旋地转,脚一软,昏倒在了地上。
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有一块石头,上面刻有“秦家村”三个大字。
秦家村是个小村子,和周围的几个村子又距离很远,所以很少会有外人到来。
而且还是名浑身是血的姑娘,穿着打扮都不凡,光是她发间那根镶嵌着珍珠的银簪,卖了恐怕都够全村上下吃上一年的好米好面。
因此围观的村民虽多,将莲桥团团围在里面,却没有敢把莲桥捡回家的。
忽有一人扯着嗓子喊道:“秦婆婆来了!”
村民们立马像看到瘟疫一般散去,独留老妇人一人在村口站着。
老妇人头发花白,脸上的皮肤也皱巴巴的,衣裳看上去很旧,很多处都打着补丁,但很干净,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用根木筷子盘在脑后。
老夫人俯身用手扒开莲桥的眼睛,又给莲桥把了把脉,将莲桥给带了回去。
莲桥闻到了很重的草药味,起身发现老妇人背对着自己,她在头上摸索着拔下根簪子。
“你醒了。”
老妇人转过身,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东西,多半是莲桥闻到的那股草药味的源头。
“这里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秦婆婆和善道:“这里是秦家村,你大早上昏倒在我们村口,我便做主把你带了回来。”
秦婆婆将黑乎乎的东西递给莲桥:“好孩子,快把药喝了,喝了药,风寒才好得快。”
“药?”莲桥审视着碗里黑乎乎的东西,怪不得她会无力和头晕,原来是着了风寒。
“哎呀!”秦婆婆突然一拍脑袋叫起来:“我怕怎么把那个忘了。”
莲桥看着秦婆婆拉开抽屉寻东西,偷偷把簪子伸进碗里,簪身没有变黑,这老太婆看来是没有下毒。
秦婆婆再到莲桥面前,手中多了块包裹着什么的帕子,她一层层有耐心的摊开,露出七八块蜜饯。
“快把药喝了,喝完了啊,再吃块蜜饯,婆婆保管你嘴里心里都是甜滋滋的,不会有苦味。”
莲桥愣住,鼻子一酸,有种要掉眼泪的冲动。她在秦婆婆的注视下把一大碗草药汤都咕咚咕咚的喝下肚,碗还没放下,嘴巴里就被强行塞了块蜜饯。
甜味在苦涩的嘴巴里迅速扩散开,说实话,这蜜饯完全和宫里的不能比。
“甜吗?”秦婆婆期待的问。
莲桥鬼使神差道:“甜,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蜜饯。”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怕她吃药嫌苦。
秦婆婆笑道:“是吧,剩下的我给你收着,每天喝完药吃。”
莲桥其实并不怕苦,她迟疑着点点头,舌头舔过嘴唇边,回味着蜜饯的味道。
中午和晚上秦婆婆都煮的是粘稠的米粥,米都快要煮化了。
她以为莲桥吃不惯清淡的米粥,道:“米粥养胃,吃了身体暖和,生病就得吃这个,等你好了,婆婆把风干的腊肉切片,再用特质的辣椒酱给你炒着吃,别提多香了。”
莲桥于是埋头小口的喝着米粥,她对吃什么从不讲究,吃不死就行。
她真正在想的,是等病好了,要去哪里。
她是个孤女,很小的时候就待在宫里,是被杜冷一手带大的。
别看杜冷现在是风光的内务府总管,在莲桥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比她长几岁的毛头小子,给那些公主们欺负使唤。
她们让杜冷在大冬天把冻的很厚的湖面砸洞,要杜冷去抓鱼,然后趁机把杜冷推下去。
杜冷持续发烧了好几天,浑身像块滚烫的炭火。
她好害怕,她好害怕这个对她好的人,就这么死掉。
她去太医院求太医去看看,可是没有太医肯去,也不肯给好药。
她没有办法,便去求了当时和太医院关系好的一个老太监,对方提出可以让太医来,但是她得当他的对食。
那时莲桥不明白对食的意思,只是隐约从年长的宫女嘴里听到过这个词。
杜冷服下药,逐渐好转,她和老太监对食的事情也没有瞒得过去。
杜冷第一次打她,就是为了这事儿。
“就没有像你这样轻贱自己的!”
“那我难道看着你病死吗!”
她红肿着眼睛,明明害怕的要命,偏偏要装作不怕。
老太监每次用那种眼神在她身上扫视,每次用手摸她脸的时候,她心里都犯恶心。
但她没办法,得罪了老太监,她和杜冷都会死无全尸。
杜冷也知道。
所以他们拼了命的往上爬,但杜冷比她有底线,有原则,可气的是人运气还好,当上了内务府总管。
而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被陛下临幸,扭头就进了天牢成犯人。
他们因为互相看不惯对方的行事作风闹掰了,自此在宫中形同陌路。
“姑娘,你怎么还敢住秦婆婆家啊,快走吧。”村口树下嗑着瓜子的牛婶老远便瞅见了在村子里活动活动筋骨的莲桥,大声喊道。
由于太远,莲桥没听清这人在说啥,遂走近了。
牛婶正和周围的几个老头老太说得唾沫星子乱飞:“你们别怪我多嘴,我这也是为了那姑娘好,她毕竟是外面来的,不清楚秦婆婆家的事情。”
莲桥在几米之外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着。
大概就是这秦婆婆也是从别的村子嫁过来的,嫁过来的当天啊,她男人就被只野狗给咬伤了腿,不能下地干活。
秦婆婆的男人在她嫁过来的第三年就发生意外死了,没多久,秦婆婆的儿子也失踪了。
所以村里人都认为秦婆婆是不祥之人,不愿意和她说话,碰上了也要避开走,生怕她的不详连累到自己和自己家人的身上。
莲桥听的入迷,也没发现身后有人。
“你怎么在这儿啊。”秦婆婆笑眯眯的帮她理着头发,顺便和那些嚼舌根子的人打招呼:“天色也不早,我们回去吃晚饭了。”
自然是没人敢应她。
全部撒腿就跑。
“嗯,回去吃饭了。”莲桥拉起秦婆婆的手往家里走。
晚上吃的是上次秦婆婆提到过的腊肉片,莲桥一片接着一片,不知不觉就吃下了两碗饭。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婆婆,这个腊肉真的好好吃。”
秦婆婆笑得很开心,笑着笑着,她忽然复杂的看着莲桥:“你会不会怪我没告诉你”
“婆婆你别听那些人瞎说。”莲桥打断道,她放下饭碗,加了片腊肉放进秦婆婆的碗里:“婆婆是好人,才不是什么不祥之人。”
秦婆婆不禁低头抹眼泪,她破涕为笑道:“救你的前几日,也没见你小嘴这么甜,莫不是蜜饯吃多了。”
接下来的这些天里,秦婆婆对莲桥比之前还要好,用牛婶阴阳怪气的话来说,就是真把来路不明的丫头当女儿养了。
她会把母鸡下的鸡蛋攒起来,去跟在几个村子中间来回挑着扁担做生意的小贩去换颜色鲜亮的布料和漂亮的头饰。
她会亲手给莲桥做衣裳,在上面绣栩栩如生的莲花跟莲叶。
她喜欢把莲桥打扮的水灵灵的。
她是——
她是真的把莲桥当做女儿了。
但这样平静知足的生活,根本不可能维持一辈子。
因为山贼进村了。
晌午时,他们突然听见了一声惨叫。莲桥将门打开条缝儿,外面乱成一团,村民们都在疯狂逃窜,已经有不少人被一刀砍死。
秦婆婆自言自语的念道:“山贼来了,山贼来了!”
她连忙用桌子和柜子抵住门,让莲桥从后门走。
结果山贼们直接破门而入,将桌椅柜子砍了个稀巴烂。
“想不到这偏僻的小村子里,还藏着这等美人。”为首的山贼便要上来对莲桥动手动脚。
秦婆婆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桌腿,虚张声势的挥舞道:“别过来!”
山贼“噗嗤”一笑,把刀往肩膀上一扛:“老太婆,你看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我怕我一碰,你都要散架,哥们儿今天几个就是来拿拿粮食,顺便挑挑女人而已,你别碍事啊。”
“我呸!你们这分明是抢,都是有手有脚有力气的大男人,在哪儿找不到事情做,非要做山贼的勾当!”秦婆婆十分激动。
山贼脸色一变,用刀指着秦婆婆:“臭老太婆,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莲桥把秦婆婆往身后一拉,对山贼们道:“我跟你们走就是。”
山贼没料到莲桥会这么干脆,不像那些女人是又哭要闹,宁死都不走。
他笑得不怀好意:“那走吧。”
秦婆婆紧紧抓住莲桥的手臂:“姑娘,你不能跟他们走啊!你跟他们走,你就毁了!”
山贼不耐烦的扬起刀朝秦婆婆的手挥去:“多管闲事!”
莲桥惊呼:“不!”
为时已晚,秦婆婆的右手臂掉在地上。
“婆婆,婆婆——”莲桥抱起秦婆婆,此刻她的脸已经煞白,右边的肩膀处都是血。
“姑娘,不要跟他们走不要”秦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小。
山贼朝两个看呆了的同伙示意,那两个男人上来将莲桥和秦婆婆分开,架着莲桥就往外走。
“你们放开我!放开!”莲桥满脸泪痕,她不断回头去看,秦婆婆仅剩下的左手向她伸出,似乎是想要将她抓住,让她不受这些坏人的欺负。
莲桥一口咬在了其中一个男人的手臂上,另一个男人在看见她凶神恶煞的眼神后,也赶紧松开。
“婆”
山贼抬手用刀柄往莲桥脑袋上一敲,莲桥脑瓜子嗡嗡作响,倒进了山贼的怀里。
“你瞅你俩这德行,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山贼踩着马镫上马,把打昏的莲桥朝马背上一放,恨铁不成钢的训斥这刚才那两人。
“是是是,多亏有曲六哥在。”两个男人点头哈腰的讨好着。
“不过有件事情,我可事先跟你们说好了。”被称作曲六哥的山贼道:“大当家的明文规定不允许抢女人上山,但兄弟们毕竟都是男人,谁还没个需求,所以咱得把人偷偷带进寨子里。”
“那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曲六哥“啧”了声:“你们说呢。”
“明白明白!都是我们哥俩的主意,我们哥俩没忍住,和曲六哥没半点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