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冰糖葫芦
江清南醒了后，余海川就载着他去镇上卖鱼。
余海川骑着自行车，鱼桶绑在车后座，江清南坐在前头，一脸好奇地看着周围倒退的秧田。
其实镇上并不算繁华，拢共就几条街道，街道两旁只开了几间商店和饭馆，倒是在街上摆摊的商贩不少，卖水果的、卖包子的、卖二手杂志小人书的……应有尽有。
江清南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镇上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他爹背着当时还不懂事的他过来买东西。
人们来来往往，喧闹嘈杂，交错而过的自行车，车铃声“铃铃”地响起，江清南有点害怕，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不敢闹腾，后背轻轻地靠着余海川的胸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没过多久，余海川就说：“到了。”
江清南下了车，抬眼瞧见一间气派的小楼，高三层半，上面的牌子写着一行字：“永阳镇人民公社”。
公社里的人比集市上少多了，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进出，他们都是过来公社办事的。
大伙儿经过门口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往余海川他们瞟一眼。
不为别的，就是余海川和江清南两人的模样实在是长得好，看着就像是城里的大干部带着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似的，莫名地就让人觉得般配。
江清南见有人瞧着他看，身子一缩，连忙抓住了他哥的手，害怕地朝他身边蹭了蹭。
余海川低头看着他，反手一握，把江清南整只手都包裹住，那只温暖而宽厚的手，好像也把他整个人都包围住了，将他跟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
江清南抬头一看余海川那刚毅的面容，整个人蓦地一愣，好像忽然明白了只要有他哥在，就没人能欺负他似的。
于是江清南就不怎么害怕了，跟着余海川走进了公社里。
他们把鱼桶里的鱼都卖给了公社食堂，刚走出门口，就看见有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走过来，对着余海川喊道：“余哥！”
余海川循声看过来，也回了句，“老田。”
田军从前在余海川手下当过兵，他去年转业到了公社这里当干部。前阵子余海川在镇上卖鱼被他撞见，就介绍余海川把鱼往公社食堂这里送。
田军走过来和余海川寒暄：“这星期都没见你过来。”
余海川说：“地里忙，就没空过来。”
“哎，也是，前阵子正是农忙时候。”田军心里有些感慨，明明余海川已经做到了副旅长这一级，就算现在不怎么打仗了，军队要大裁军，但他如果要转业，职位也肯定比自己高，他怎么就能毫不留恋地退伍回家了呢。
田军注意到站在余海川身边的江清南，问：“这位是？”
余海川跟他介绍：“这是我表弟江清南。”
田军对江清南咧嘴一笑，“原来是小江同志。”心里奇怪，这周围也没有竹子，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非常淡的竹香味。
田军是10岁时被医院发现他是一个阿尔法，没过多久，他就被组织带去专门给进化人种培训的士官学校进行培养。
他和余海川一样，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另外一类进化人种叫欧米咖，那是跟他们阿尔法绝对契合的伴儿。
但欧米咖是什么样的，是圆是扁，有什么特征，对此，他跟大多数的阿尔法一样，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他这会儿也没多想。
江清南怯生生地看了田军一眼，好像闻到什么让人害怕的味道似的，他神情不安地往余海川身后躲着，不敢说话。
余海川替他解释：“他怕生，不懂事，老田你别介意。”
田军摇摇头：“怎么会呢，我哪儿是跟小同志计较的人。”他问余海川，“要不要去饭馆搓一顿？”
余海川看了江清南一眼，见他垂着头，就说，“下次吧，我得带他去买点东西。”
田军点点头，“那就下次吧。”
……
余海川把鱼桶绑在车后座上，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握着江清南走在街道上。
江清南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在一处卖二手书的小摊上，摊子上摆满了封面花花绿绿的书籍。
“江江想看书吗？”
江清南抬头看向余海川，一脸懵懂，好像没听清楚他刚才在说什么。
余海川一见他懵懂纯粹的大眼睛，再石更的心肠都不禁软了起来，十分耐心地重复问他一句：“江江是不是想看书？哥给你买书好不好？”
江清南听明白他哥的话了，眼神有些犹豫不决。
江清南这是在犹豫该不该让他哥买书，其实他喜欢看的是书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画。
江江……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画呢。
可是，买书要花钱的，他哥刚刚卖鱼卖了八块七毛，这钱挣得可不容易，江江怎么能又让他哥给他买东西呢。
余海川一直在观察着江清南的表情，见他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只能按着自己的想法去猜测：“是不是怕看不懂里面的字？哥给你买本带图画的，再买支笔买些本子，等回去我来教你读书认字。”
他从姥姥那里听说过，江清南因为脑子不灵光，小时候被学校拒绝入学，这么多年来，江清南就没上过一天的学。
余海川一想到姥姥说的，江清南小时候天天坐在院子里，眼睛巴巴地看着村里小孩去上学的场景，心里就一抽，恨不能回去把那学校领导教训一番，又想要把江清南曾经没有得到的东西，全都补给他。
没想到，江清南听到余海川说要买那么多东西给他，连忙摇摇头，“江江不要，你、别买。”
余海川低头看着他，“为什么不要？”
江清南垂头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有些犯愁地说：“买那么多、要费好多钱。哥、哥挣钱不容易。”
所以，他上次不肯自己再买一个风车，也是怕花钱。
余海川总算搞清楚他弟弟的脑袋瓜子在想些什么了，想明白之后，他心里又有几分说不明道不进酸涩和甜蜜。
他干脆把车子停在书摊旁边，拉着江清南走到书摊前，凑过去他耳边说：“江江不用担心，哥有好多钱，都给你花。你喜欢哪本就挑哪本，不挑的话，我就把整个摊子的书都买下来送你。”
江清南听了后，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摆手说：“不、不要买……”
余海川神情很严肃：“江江不挑的话，我就要把书都给你买光。”语气中带出了一丝骨子里的霸道。
江清南犹豫地抬头看向余海川，见他一脸严肃，好像是说认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江清南垂着头纠结了好一会儿，为了不让他哥乱花钱，他这才伸出手，很谨慎地在书摊上挑起书来，好不容易才挑出来两本连环画。
余海川给他买了连环画，又带他去国营商店买了一盒中华牌铅笔和一包本子。
他边走边对江清南说：“肚子饿不饿？哥带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不远处有个老头抱着个糖葫芦棍，上面插满了冰糖葫芦，红艳艳的果子，外面裹满了冰糖，看着就十分喜人。
江清南眼睛巴巴地盯着那些冰糖葫芦。
余海川顺着目光看去，问他，“想吃那个？”
江清南微微地点头。
余海川就带他过去买了两根冰糖葫芦，一根给了江清南吃，另外一根连同油纸一起放在鱼桶里，预备晚上再给他当宵夜。
江清南举着冰糖葫芦，十分宝贝地瞧了又瞧，瞧够了，他才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他就砸吧着嘴，十分回味似地说：“好甜。”
江清南一口把一整颗冰糖葫芦含进嘴里，他试着咬了一下，觉着咬不动，就改为吮着冰糖葫芦上的第一颗山楂了，腮帮鼓鼓的，时不时又咬一口。
余海川直勾勾地盯着他，脑子嗡嗡地叫，就跟掉了魂一样。
江清南见余海川看着自己，以为刚刚那根冰糖葫芦是买回去给姥姥的，他哥没有买自己的份儿，就连忙把冰糖葫芦递到他的嘴边：“哥，你吃。”
余海川回过神，张口咬了一颗冰糖山楂到嘴里嚼着，觉着真甜！
……
回到家，江清南就迫不及待地拿出那本蓝蓝图画书，上面画了三只动物，都是蓝蓝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姑娘，底下还有两个小孩牵着手。
余海川把东西放好后，就坐到他旁边：“这是连环画。”他指着上面三只动物，跟江清南解释：“这只眼睛弯弯的是狐狸，耳朵圆圆的是熊，这只长耳朵的是兔子。”
“旁边这几个红字是书名。”余海川教他道：“念作《皮皮鲁和鲁西西》”
江清南也跟着他念：“皮皮、旅……”
江清南也是认得几个字的，七岁那年，他被学校拒绝入学，他爹就天天教他认字。
他学的慢，一天只能学会一个字，而且还写不会，又经常忘记学过的字，他爹也不骂他，更不说他笨，就天天手把手，不厌其烦地教他写字认字，总归教会了他一些字。
一年后，他爹没了，姥姥又没读过书，也就没人教他认字了。
余海川纠正他：“是鲁，皮皮鲁和鲁西西。”
江清南重新再念一遍，“皮皮鲁、和鲁西西。”
余海川点点头，然后他拆了那盒中华牌铅笔，从里面拿出一只铅笔就开始削，红黑色竖纹的笔身，顶端有一块红色的圆柱形橡皮，他手指粗糙而有力，很快就削好了一只铅笔。
他把铅笔递给江清南，而后拿了一个本子打开摊在桌子上，“江江，你看着上面的书名，在本子上照着写一遍。”
江清南一脸严肃地点点头，端端正正地坐好，握着笔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皮皮鲁和鲁西西。
他爹对他说过，读书认字是一件神圣的事情，那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的。
虽然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不大端正，但江清南仍然很认真，觉得自己像是在完成一件无比神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