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晒稻谷
傍晚,村里到处炊烟袅袅。
余海川用锅铲把红烧鱼铲起来,拿盘子装好,洗了锅子,煎了两个鸡蛋,接着就把洗好剖干净的鱼放进去,加了半锅水滚鱼汤。
家里的堂屋也是饭厅,在一张竹编长椅的前面,摆了一张方桌并四张凳子,那就是吃饭的地方。
陈姥姥、余海川还有江清南就围着那张方桌坐下。
桌上除了一碟红烧鱼、一碟青菜,一锅鱼汤之外,还有一盘白面馒头,大概有七八个。
要是在以往,余海川还没回来的时候,陈姥姥通常也就做三个窝窝头或者黄面馒头,再蒸个水蛋,炒一小碟青菜,两人对付着就是一餐了。
白面馒头,那都是过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才会做的。
但现在,余海川回来了,陈姥姥就很舍得下面粉,足足做了八个白面馒头。
陈姥姥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勤快和气的女人,现在人老了,也很勤快慈祥,她热情地给余海川夹菜,让他多吃点。
余海川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他对陈姥姥却很有耐心,两人聊了几句,又各自说了一些陈年往事。
江清南垂着头听他们说话,情绪越来越低落,抓着筷子的手有点用劲儿。
自这个男人来了他家之后,姥姥就不理他了。连菜,也只给江江夹了一次。
江清南心里很委屈,他不想姥姥只顾着和男人说话,不理江江。
余海川注意到了江清南没怎么动桌上的菜,尤其没动放在自己面前的红烧鱼。
他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鱼到江清南的碗里,轻声对他说:“多吃点。”
江清南扁扁嘴,却不肯吃余海川夹给他的鱼肉,他扁着嘴,气呼呼地把鱼肉夹给姥姥,自己又另外夹了一块红烧鱼吃。
陈姥姥瞪了小外孙一眼,而后一脸不好意思地看向余海川,说江清南性子倔,不喜欢吃别人夹的菜,让余海川别管他,他自己会吃的。
吃完晚饭,余海川收拾桌子,陈姥姥则带着江清南进厨房烧热水洗澡,满脸严肃地教育他,让他不要和他哥这么生疏,以后他哥就和他在一个房间里住着,不许他耍小性子。
陈姥姥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郑重而严肃,显然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是在认真地要求江清南。
江清南虽然脑子不灵光,但还是能分辨姥姥的意思。
他从小就被教育得很好,向来姥姥严格要求他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他都会乖乖听话。
这次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轻轻应了一声:“哦。”
江清南洗好澡,穿好衣服出来。
一进房间就看见了余海川坐在他的床上,床对面一米高的木柜上放着他的军旅包。
余海川也在打量着江清南。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背心和深蓝色的短裤,白白净净的,刚洗完澡更是显得水灵,看着就像一个还没成年的中学生。
他的胆子很小,到现在还在怕他。
江清南低着头缩着肩膀,两只手紧紧抓着裤子两侧,慢吞吞地走进房间。
陈姥姥把他教得很好,就算再怎么害怕,他还是慢吞吞地走到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眼睛不敢看他,垂着头对余海川说:“水、烧好了,你……洗澡。”
余海川冲他一笑,“好,我这儿就去。”他起身从军旅包里拿出换洗衣服,随后离开房间。
洗澡的地方也在厨房里,灶头对面有一个角落放了袋洗衣粉,墙壁上还挂着一个老式红色塑料圆镜,镜子背面还有个“囍”字,那是江妈妈结婚时买的嫁妆。
余海川认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轮廓分明,五官端正,甚至称得上一句英俊。
在部队的时候,也有很多文艺女兵倒追他,甚至还有首长的女儿对他表示过好感。
可是,为什么江清南对他这么害怕,甚至有些反感。
余海川想不通。
很快,余海川就洗完澡,进房间了。
他穿了一件白色汗衫,下半身穿了一条大裤衩,一进门,就看见江清南睡在床的最里面,脸面向墙壁,整个后背却对着他。
余海川静静地看着江清南的背影。
没一会儿,他就伸手拉了电灯线,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余海川却如视无物般,径自走到床边躺了下去,恍惚间,仿佛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竹香。
江清南紧紧闭着眼睛,小拳头握着,心跳剧烈,既是怕黑,也是怕身边的男人。
紧张了一会儿,江清南就熬不住了,很快就睡着了,他一个翻身,平躺在床上。
余海川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江清南的睡颜,也闭上眼睛,睡了。
……
第二天一早,余海川坐骆书记家的牛车去镇上赶集。
他给自己买了一些日常要用的东西,买了一块猪肉和一些调料,还买了香烛纸钱准备拜父母。
然后又去商店给江清南买了一盒绿豆糕和两罐麦乳精,给姥姥买了几块适合她穿的布料,最后他又买了一辆二手的自行车,骑着车回家了。
与此同时,江清南坐在门口择菜。
一辆两轮推车停在他家门口。
两个年轻人,一个在前面拉车,一个在后面推车,车子上有好几袋用麻袋装的稻谷。
他们是租了江清南家耕地的农户。
两个年轻人看着蹲在门口的江清南:“青南,你姥姥和你哥呢?”
江清南抬头看一眼他们,摇摇头,小声地说:“不在家。”
他们对视一眼,二话没说就动作利落地搬了四袋稻谷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在他家的门边。
江清南起身看着他们搬东西,有点手足无措。
头发稍长的年轻人对他道:“这是早季的稻子,一共四袋,都是给你家的,你记得跟你姥姥说啊。”
他随后又道:“你哥回来了,我们就不帮你晒谷子了。等你哥回家,你喊他晒吧,地里还有得忙,我们就先走了。”
之前他家租江清南家的耕地,每次送稻子过来,他们兄弟俩都是顺手帮他家晒谷子的。
现在陈姥姥的大外孙退伍回来了,江清南家也有了顶立门户的男人,他们自然就不帮忙了,自家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他们推着两轮车离开后,江清南去找了个收谷铲和箩筐出来,把门边的麻袋系着的绳子解开了。
他自己一个人拿着收谷铲,慢慢地把谷子从麻袋里舀出来,再倒进箩筐里,等谷子满小半箩筐后,再把它拖到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倒出来晒。
现在正临近中午,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空气闷热异常。
江清南一连倒了几次谷子,很快就有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到脸颊,再滑进脖子里,白色的汗衫都被汗水给打湿了。
他用收谷铲舀第二个麻袋里的谷子时,不小心碰倒了麻袋,大半袋的谷子倾泄在门口边。
江清南手足无措地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用手去把谷子扫进收谷铲里。
这时候,有人突然伸手把他身边的倒着的麻袋拎起来,竖在门边。
江清南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早就不见人影的余海川。
余海川冲他笑了笑,然后把门边的扫把拿出来,冲他说:“我来扫吧,你去把车筐里的东西放进屋里。”
江清南看了一眼停在院长里的自行车,眼里有些疑惑。
余海川一边把谷子扫好倒进箩筐里,一边对他说:“车子是我早上买的,我还给你买了一盒绿豆糕,你去拿来吃吧。”
江清南看了看自行车,又看了看已经被余海川收拾干净的门口,没有说话,但却轻轻地点了头。
他来回好几趟,把余海川买的东西都搬到堂屋的桌子上,紧接着就坐在凳子上,透过门口看余海川在院子里晒谷。
七月底的太阳正是最炎热的时候,烈日炎炎,连空气都被蒸热了。
余海川这时穿了件淡绿色的军衬衫,下半身还是跟昨天一样的军绿色军裤,不过成色要旧一点,也不知道他有多少条这种款式的军裤。
他拿了个木耙不断地翻晒谷子,没一会儿,他的后背就被汗水浸湿了。
余海川把木耙立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从胸前的扣子开始,一颗一颗地往下解开衬衣上的扣子。
江清南无意识地看着余海川解扣子的手,眼珠随着他的手而转动,神情懵懂又专注。
余海川把脱下来的衬衣随手搭在箩筐边,健硕结实的男性身体就显露了出来,肌肉流畅紧实。
不过,他的前胸和后背都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疤痕,触目惊心,却给他增添了不少男人魅力。
江清南两只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把衣服抓得皱皱的,但他的视线依旧跟着余海川的动作而转动。
余海川弯下腰去捡木耙,刚站起来想继续晒谷时,他好像感觉到什么,朝堂屋里一望。
两人的视线就对上了,还没等他看清什么。
江清南就慌忙地把视线给转开了,脸颊就变得通红,心里莫名烧得慌,赶紧走到房间躲起来。
这会儿,他双手抱着膝盖,垂着脑袋坐在床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看男人,可视线就是忍不住追随他的身影。
现在他那个小脑袋里全是男人解扣子脱衬衣,露出满是伤痕上半身的画面,想忘也忘不了,好像这个人从此赖在他的脑袋里不肯离开似的。
江清南懵懵懂懂的,对此却感觉有些害怕,但他又不敢对别人说,哪怕是他的亲姥姥。
别看江清南平时安安静静的,可他性子倔得很,什么想法都喜欢藏着心里,谁也撬不开他的小嘴巴。
“清南。”
江清南听见余海川在叫他,神情有些慌乱,他垂着头,不敢去看走进房间的余海川。
余海川以为江清南是被自己身上的疤痕吓到了,他晒完谷就拿着那盒绿豆糕走进屋,打开纸盒盖,把盒子里的绿豆糕放在床边,“哥给你买了盒绿豆糕,你尝尝好不好吃”
江清南偏过头看了眼盒子里放得整整齐齐的绿豆糕,鼻息间仿佛闻到了一股绿豆的清香。
余海川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慢吞吞地伸出手,迟疑地挑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绿豆糕软软糯糯的,味道十分清甜,江清南忍不住咬了一口又一口,吃得十分又香又甜。
余海川看他吃得嘴巴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似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江清南吃完了一块,看了看盒子里的绿豆糕,然后慢慢地抬头对余海川说,“谢谢,你……不吃吗?”
余海川冲他一笑:“我不喜欢吃甜食,你自己吃吧。”
江清南惊讶地瞪大眼睛,好像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喜欢吃这么好吃的绿豆糕,又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自己买绿豆糕吃。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问了一句:“那江……我可以留给姥姥吃吗?”
声音听着又软又乖,一如江清南给他的感觉。
余海川的心忽然有些软了,眼底带着笑意,“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