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追梦少女(22)
《春蚕》中,‘小珍’出场时没什么特殊的,她就是在女主人公的眼中,随着这穷困的山村一起登场。
她就站在村口自家院子的墙根底下,弓背低头,无所事事地扯着枯了的葫芦藤。父亲站在院子里叫她:“珍儿——把窗台上土扫净了,赶紧。”
‘小珍’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扭扭捏捏说:“不想去”
就是这样一个出场,很快女主人公就会走过来问路,进入下一幕。等到‘小珍’再出场,已经是因为读课文错了很多,当众出丑了——大山里的小村,老师的水平可想而知,很多老师教的就是错的,会把‘千里迢迢’读成‘千里zhaozhao’,会把‘鳞次栉比’读成‘鳞次jie比’
这个出场没什么可说的,但话说回来,‘小珍’这个角色本就平平无奇,能大致演出个意思,也就差不多了,难道还要在这个角色上挖掘什么深度?
也不是不能,但没必要,也很难做到。《春蚕》的主人公是支教女老师,要挖掘一个穷山村女孩儿身上的戏剧性、深度,那得再排一场戏。如果是昂扬向上的时代剧,该叫做《走出大山》,如果是讲述悲情堕落,大时代下小人物的无可奈何,那也该是《凋零》。
程程原本一直钻研的小镇少女,和‘小珍’这个角色其实不能等同。相比起平凡的小镇少女,生活在贫苦小山村里的‘小珍’,生存环境明显更恶劣。小镇少女的迷茫与其他,都建立在生存无忧上,她们只是在积极向上和糊里糊涂重复父母老路上,尚且未知。
‘小珍’则不同,她所处的环境的苦,在偌大华夏也算是少数,是少数还在担心‘生存’的人。
但身处其中的人并不明白自身的处境,所以年纪还小的小珍并没有愁容满面。和村子里的同龄人一样,她每天翻山越岭去上学,田地里劳作,偶尔幻想城市是什么样,也完全是课本里提到的只言片语。
不过,也不能说‘小珍’和她之前观察的小镇少女毫无干系了。本质上来说,她们都有对未来的迷茫,而且都很难意识到这种迷茫。而且小镇少女的那种平凡感,在‘小珍’身上一样也是有的。
不过,相比较完全‘平凡’的小镇少女,‘小珍’需要于平凡中见不平凡。
生活在艰难的环境中,她得有一股‘劲儿’。就像生长在贫瘠土地上的草木,和普通土地上,甚至温室里的花草,那是不一样的。
程程暂且没能力演出那种‘劲儿’,她只能在之前观察生活表演练习的基础上,增加更加‘坚韧’的东西——第一次的时候,并不成功,她不断修改、尝试,在费老师、归真真等人的指导下努力。
这一次回档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能说不会像一开始那样画蛇添足,越弄越糟就是了。
这是程程的想法,但在方导演和萧春风眼里,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
怎么说呢,在他们面前表演的程程非常让他们意外,是意外的好。
她没有那种外行人的羞怯、生涩,虽然她说的,她是费老师的学生,但也只是一个接受辅导,准备考影视学院的高中生而已。在方导演、萧春风这样的老话剧人看来,其实和纯粹的外行人没什么两样,纯粹的外行人说不定表演还更‘质朴’呢。
程程在他们面前展示了非常扎实的功底,或许不很高深,但她已经学会在表演时分清楚演员和观众,意识到演员和观众其实不在一个‘世界’了。所以,她才能那样自然,哪怕是无实物表演,没人搭戏,也一点儿不让人觉得‘出戏’。
生活在社会中,人必须要压制自我,建立起一条横亘在自己和外界间的防护墙。但演员刚好相反,他们在表演时需要释放自我,展现出很多足以称得上‘私密’的细节,打破那堵墙!
这是反常识,甚至反人性的!所以很多演员做到后期,都有或多或少的不安感,因为他们的安全感很大程度上已经被自己摧毁了。
但这又是没办法的事,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和老师的咽喉炎、程序员的坐骨神经痛、游泳运动员的眼睛一样,都属于‘职业病’。
程程明显已经彻底打破了自己的那堵墙,自然到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而且这种自然又不是纯粹地复制生活场景,相比起日常生活中的某一幕,她是具有戏剧要素的——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吸引目光的感觉,生活中的平凡一幕可做不到这个。
这也是所谓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体现之一。
除了那种自然与专注,就角色而论角色,方导演觉得她也完成的不错。等到程程出去之后,他还很感概:“真没想到,这么出众的小姑娘,一上戏就完全不一样了,很平凡,但又有那么一股劲儿,像‘小珍’。”
“这和那些本身不怎么出众,但一上戏,就能光芒万丈的天才演员一样,都是很有天赋的意思。”方导演表情轻松,和之前大不一样临时要找一个演员,那也是挺难的呢。他这里又不是什么名剧团,那种剧团吸纳全国的资源,想要什么人来临时顶一个角色没有?他可不行。
眼下这番光景,显然是心里有底了。
萧春风见他这样,就笑着说:“那就定下这个小姑娘啦?”
“就她吧。”晚上就要正式演出了,白天还有一点儿排练的时间,要做的事情很多,他也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费时间了。轻描淡写地说:“也就是临时顶两场,说不定就一场,小徐那是临时意外”
只是临时救场而已,他们这样的剧团也只能这样,难道还真有人脉拉来一个比原定演员更好的?当下各方面都下意识放宽了要求,不只是演技的要求,还有招人的严谨性——到现在为止,两人甚至不知道程程的名字,还得重新叫她进来问。
签了一个临时合同,程程得给省话剧团演两场戏,排练时她也必须到场。为此,省话剧团付给她总共四百块的报酬以此时的大学生兼职时薪来说,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但如果具体到学艺术的学生,偏低了。
学艺术的学生,特别是传媒相关的,好多在大学期间,能找到对口的兼职,时薪真的横扫同龄人!
像程程,如果她是表演系的,出去拍个mv,再不然给杂志拍点儿照片,给淘宝店家做做模特,给车展当个司仪什么的,肯定收入不低。
但程程没说什么,一方面话剧团对她这种无名小卒,行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另一方面,她这个情况,钱不钱的有什么关系?她很干脆地就签了自己的名字。
之前那个美术师也过来了,对程程说:“还不快给老费打个电话,让他这个做老师的高兴高兴。”
程程一点儿不慌,非常自然地拿出了手机,在‘电话簿’里找到‘费老师’,然后点了一下。然后就是对面的电话铃声,是一首老歌——美术师对此没觉得哪里不对,因为这就是费老师的铃声。
程程已经记住了费老师的手机号码,今天出发之前特别录在了手机电话簿上。
然而响了一会儿,对面没人接。程程想了想,‘啊’了一声这个时候她真的用上了自己的全部演技。
“今天上午,费老师好像有课,可能是上课时间关机了。”
“有课?”美术师想了想,恍然大悟:“是这么回事儿来着。前天我还说,没事让他过来帮帮忙,咱们组今天要忙翻了,他就说上午有课,下午还要再看来着。”
事情到此,都没有什么好说的,萧春风带着程程去和其他演员接触,方导演、美术师都各有各的事要忙。
萧春风分了程程一份剧本,他们排的《春蚕》是有根据时代背景做改编的,虽然内核不变,‘小珍’这种小配角的台词、戏份也很难有什么变化,但还是需要程程重新理解一遍这戏。
抱着剧本,萧春风带程程离开了大楼,而是去了附近一座三层旧楼:“这里以前是个活动中心,现在废了,拆掉之前就分给团里做排练室、仓库用了。”
话剧团肯定需要排练空间,需要专门的练习室,存放各种老戏道具、戏服的地方也不能少。之前那栋几个协会共用的大楼,省话剧团只有一个二层,显然不够干这个,有这么一个地方用于排练才是正常的。
程程是第一次顺利来到这里,有一点儿紧张,但又不是那么紧张。心里默默记下萧春风说的排练时的规矩,又听她说了几个同组的演员如何如何。
“不用太紧张,你年纪这么小,又是第一次演话剧,大家都会照顾你的。”萧春风笑着将程程引进了大排练间。晚上就要去剧院首演了,所有演员当下都在这边排练,非常紧凑。
萧春风就站在排练间门口看他们排练,等到排过这一幕之后,才拍拍手,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笑着将程程推了出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啊,我和方导找到新的‘小珍’了,来,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