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而后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倾盆的雨水在同时竟直接停了下来,就好像是有什么水闸控制着,结果水闸被拧上了一样。
“不,不!”
佐藤清水慌张的大喊起来,同时想要将刀收回,不再继续对拼。
秦未央的断臂处还在不停地流着血,他面色也十分难看,但却依靠着仅剩的力量支撑着,并不打算给佐藤清水留下什么机会。
他最后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一剑斩下,佐藤清水的太刀随之应声断成了两截,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佐藤清水整个人一震,两眼布满了恐慌与绝望。那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绝望,与神器珠联璧合,某种意义上便是逆天而行了,逆天而行的人,一定是会遭到天谴的。
他身后那个圆环也彻底碎裂了,碎裂成尘土一样的灰尘,随着微风而去,粘在被雨水浸湿的街道上成了烂泥,最终无影无踪。
在空洞的双眼之中,他看见了无数的冤魂,看见了一个手中死死握着块银两的人,没了半截身子,用上半身死撑着地面,向他爬来。
那手指在攀爬的过程中折断,被磨烂,露出在其中尖锐的手骨。
佐藤清水想要反抗,可是刀已经断了,而他,也只能僵直的站在那,什么也做不了。
秦未央眼看着佐藤清水站在那,片刻以后便化成了飞灰,不知飘往了何处。
尘归尘,土归土,最终一切都逃不过这个轮回。
倾盆大雨已经停了,他看不到张三他们跑过来寻仇,因为张三那帮地痞早就已经下地府了,那不过是佐藤清水的心理产生的幻觉。
秦未央娜动了一下身体,又看向自己散落在地,已经分成好几块的那只左手臂,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些许悲哀。
他将玄阙收回,别在腰间,又走过去,想要弯腰捡起血古莲。可是在弯腰之时,他忽然眼前一黑,弯腰的动作就这样毫无障碍的演变成了一头栽倒在地。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隐隐约约听到了钟离萱的喊声,木质窗户崩裂的声音,以及喊杀声。
鲜血染透了飞鱼服,威武的飞鱼纹显得更加狰狞,似乎吸饱了血,随时可以活过来。
那大雨停了以后,街上又下起了小雨。
这一次的雨,无关于佐藤清水。
钟离萱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疲倦的身体,沉重的双膝撞击在地面上,右手握住苗刀立在地上,扶住刀柄,没有让她趴倒在地。
插背上那六杆短枪没有力气去拔掉了,疼痛感一直都在,撕裂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淌着鲜血。
长街之上揭示死尸,那群官兵见秦未央倒地,也没看到佐藤清水,一时间又振奋了起来,勇猛的与钟离萱拼杀。
在最后,钟离萱不得不杀光了这些官兵。
明明很痛,意识却在逐渐消退,她感觉一切都在离她而去,周围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雨水穿透湿漉漉的头发,在她的脸上划过,她感受不到那触感,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冰凉。
“钟离萱!”
好像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她找回了一丝意识,用很大的力气睁开了双眼,疲惫的抬起头。
是秦未央苏醒过来了,他断掉的左手已经无法恢复了,他在地上攀爬着朝着钟离萱靠近,断口处的血在路途中拖了一地,顺着雨水打落在地上,两人的血流到一起,在这条街上浅浅被冲到远处。
“佐藤清水死了,你再撑一会儿,我一定能救你的!”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断臂,下意识想要将古剑唤出来。
钟离萱的嘴角反倒勾出了一个弧度,向着秦未央淡然一笑。
来不及了……
秦未央愣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他没有停歇,努力的想要支撑起身体,可是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了。
他一边在喊这些什么,一遍挣扎着向钟离萱的方向爬去。
任凭他怎样撕破喉咙般的喊叫,钟离萱都不再理会他。
钟离萱轻轻的闭上了双眼,一切开始的时候,有想过这种结局吗?
短暂的人生,与身边的人共度的那些日子,死亡好像一直离她很远,任何任何的艰难,都未曾与死亡挂钩。
她想起了唯一一次对镜梳妆的模样,她看了自己好久。
做出的每一次抉择,从未后悔过,从未对未选择的那个方向有过什么幻想。
短暂的沉寂后,她再次睁开了双眼,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未央。
“你可以活很久很久,对吧?”
秦未央一时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未等秦未央开口回答,钟离萱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左臂甩向了立在地上的苗刀。
鲜血飞溅,彻底染红了这条街道。
“带着我这一份,还有我的刀,活下去。”
——————
那一天,在援军赶到后,整座城的官兵不战而降,他们在城中的一处小桥底下发现了莫恒的尸体,并且已经查证莫恒为县令莫离之弟。
在不远处的另一条街上,发现了倒地官兵的尸体,与流成一条河的鲜血,在那里也发现了钟离萱的尸体,她少了左边的手臂,那把苗刀也不知所踪。她的背上插满了长枪,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到的人无不难掩悲楚。
在城中并未发现那位掀起腥风血雨的人,也未看到有东洋人的尸首,只在那里捡到了一把断成两截的倭寇刀。
县令莫离不知所踪,但在两日之后,城外几十里的客栈里,发现了莫离的尸首,随从到马匹皆被残杀,死状奇惨。
——————
又一年的冬天,十二月的大雪从天而降,依偎着火炉,那严寒的距离就远了些。
那座城中的人看着大雪,无不想起在去年的这个时候,竟是大雨倾盆。
他将手按在一旁,那把黑剑与她的苗刀静静地交错着躺在那里。
左手早已不再是原来的,那还有些细腻稚嫩的皮肤接触到了属于她的剑鞘,下意识的触动了一下。
那股钻心的痛感再次卷来,好像有一把尖刀在他的心口不断的搅动。
不管多少次,都与那时无异。
他哀哀的眼神望着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的身上,渐渐把他埋葬。
“看了半天了,脖子不酸啊?”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走了过来,将他身上的积雪拍落,而后坐在了他的身边。手里拿着刚热好的酒,还有两只小盏。
而后,幽竹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纸墨笔砚,摆到东方记言的身前。
秦未央没有理会,继续抬头看雪。沉默了片刻,他问道:“你说,死去的人,真的会默默看着这世间发生的一切吗?”
东方记言听完顿了顿,苦笑了一声后,摇了摇头将酒倒入杯中,反问道:“你怎么还在意起这种事了?”
秦未央没有回答。
随后,他那好似有化不尽哀伤的眼眸忽然亮了一下,紧接着,低声说道:“我常常梦到那些,在梦里发生了好多我曾想过的,留在那时候的生活。等到我醒了,眼角也不知道何时早就淌下泪水,浸湿了被褥。”
“每当我醒来,心口总像是有人趁我睡着给 了 我一刀,那股疼痛一 直折磨着我,让我不敢去想,不敢迈进下一步,我往后做的一切好像再没有意义,也再寻不出什么与我相干的。”
他一把捏住自己的心口,眼中那哀伤像水一样流淌着,但那双眼,已经不会再留下任何泪水了。
见对方答非所问,他便又问道:“那你觉得,在我的书中,那些故事里的人,他们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秦未央转过头,淡淡的看着东方记言,双眼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后者笑了笑,已将一杯热酒一饮而下。
“这酒可是我藏了好久的,后来一想,不知道等自己想喝的时候,都已经是何年何月了,倒不如现在就喝掉。还不知道往后,能留在身边的故人,还剩几个。”
“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秦未央用左手去端起那盏酒,那只手的肤色与模样,显然不是他的。
东方记言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屋外漫天的飞雪肆意的飘落,他伸出手,雪花飘落到他的手心便融化了;有几片雪花本来正好可以落在他的手中,但是风一吹,便飞向了别处。
“有些事不是你能掌控的,纵使你能捏得住这个天下,那你捏得住人心,还有时间带来的别离吗?”
秦未央将酒一饮而下,自己又接着倒了一杯,还想再喝。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落到肚子中,顺下来略有一种绵绵的甘甜。
“那些好像触手可及。”酒意渐渐上来了,他的脸微微涨红。
东方记言也接着倒了一杯,随后说道:“但是就算这样,只要不在手中,那都不是自己的。似乎触手可及,但是却连一片雪花都抓不住。那种触手可及也许是上一秒钟,但是上一秒钟,是永远回不去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说说吧,在那之后的这一年,你又去了哪?”
说罢,东方记言提起笔,幽竹很识趣的将纸张铺平,将早已磨好的墨汁推到东方记言的手旁。
秦未央没有思索,将再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一次他剩下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我去了她的故乡,看了她说的那片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