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柳暗花明
“白练束腰袖半卷,不插玉钗妆梳浅。”
嗯?忽闻一道熟悉的吟诗声传来,明雪举目望去,就见刘文君正笑盈盈地穿过竹林,迈步走近。风吹拂着他的袖子与衣摆,摇曳着他头上的纶巾,褪去了他的身上的英武,增添了一抹柔情。他就这么“咯吱咯吱”地踩着遍地竹叶,走到了明雪的眼前,走进了她的心里……“阿雪邋里邋遢,让刘大人见笑了。”
明雪赶紧把卷起来的袖子放下,背过身去整衣敛容,“刘大人怎会来此?”
见她手忙脚乱,甚是娇憨,刘文君掩口葫芦,上前一步,伸手将那片插在她发髻上的竹叶摘下,拿在手里把玩。“今日下值早,便去你们家铺子逛了一圈,就听阿明说,你来竹林忙活了。”
“如此辛劳之事,为何不让阿明或莽莽来做?”
瞥见她因砍竹子而胀红的掌心,刘文君心疼不已,转身来到她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刘大……”“嘘!”
明雪又羞又窘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见刘文君向她摇头示意,并小声说道:“我过来之时,刚巧碰见阿财他们几个扛着几捆竹子离去。”
闻言,明雪这才丢心落肠,但仍旧云娇雨怯,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能感受到他的温热包裹,以及自己狂跳不止的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雪儿。”
刘文君垂眸看着她,眼中温情脉脉。雪儿?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明雪一愣,愈发得羞人答答,一张口,声若蚊蝇:“我亲手挑选的竹子我才放心,不是我不信任阿财他们,而是我对竹子的要求与我爹有些许不同,他们还不太清楚。”
“哪里不同?”
刘文君问,依旧没有松手,而是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掌心。明雪抿了抿唇,凝视着二人交握的双手,轻声说道:“我爹喜欢选质地坚韧,有弹性的竹子做骨架,但我却喜欢细软的,因为细软的适合造型,不过在编织的难度上更大。”
“如此。”
刘文君了然,随即松开了她的手,指着周遭的竹子,对她说:“那你也教教我呗,往后若是铺子里的竹子不够了,我也可以帮着阿财他们一起砍,免得伤到你的纤纤玉手。”
“你的手,可是制灯的手…那盏灯我很喜欢,梢梢也很喜欢。”
他别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明雪含羞而笑,敛眉垂目着问:“你可知那盏灯叫什么名字?”
刘文君摇头,“梢梢没告诉我,只说可以驱蚊虫,所以给它取了个‘蚊见愁’的名字。”
“蚊见愁?”
明雪啼笑皆非,瞬间觉得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犹如被牛嚼碎的牡丹。梢梢是忘记了那盏灯的名字吗?正当她猜测之际,刘文君忽然来到她跟前,低头对她耳语:“我猜,那盏灯应该叫‘君心似我心’。”
明雪一怔,一抬头,恰与他鼻尖相触,四目相交。“梢梢不是没告诉你吗?”
她慌张后退,让二人保持距离。刘文君含笑说:“她是没告诉我,但我自己能猜。”
“你猜的不对。”
明雪噘了噘嘴,背对过他,以免他瞧见自己脸上泛起的红晕。“那叫什么名字?”
刘文君上前一步,来到她身后,眼含浓情地凝视着她挽在头顶的青丝。“不告诉你!”
明雪往前迈出一步,娇嗔着说:“反正你猜不到。”
“是吗?”
刘文君亦步亦趋,伴着夕阳的柔光,与明雪一前一后回了家。快要抵达明府时,他一个箭步来到明雪身旁,在她耳边飞快留下一句“若非‘君心似我心’,那一定是‘卿心似我心’”,便错身离去,只留下明雪呆在原地羞人答答。等她恢复平静后,这才抬头望去,还以为刘文君已然回府,却不想他竟一直站在自家门外,凝睇着自己。明雪含羞带喜,朝他颔了颔首,便迈着莲步朝自家大门挪去,鸭行鹅步,三尺一回头。每次回眸,皆与刘文君隔空相视。直至,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明雪才走到门口,依依不舍地与刘文君挥别……“阿雪姐姐!”
翌日,刘梢梢用过早膳,便跑来铺子,找到明雪对她说:“我爹让我问你,如何分辨细软的竹子。”
明雪一听便知,这是刘文君托女儿来传话,约她竹林见。她故作淡然地对刘梢梢说:“一两句说不清,需边看边识,不若,让你爹下值后去一趟我家的竹林,我当面教授他如何挑选。”
“哦,好,我这就去衙门告诉他。”
刘梢梢点点头,说着便要转身离去。“等等!”
明雪忙唤住她,将一卷特制的驱蚊灯捻交与她,“家里的灯捻快烧完了吧?”
“嘻嘻!还是阿雪姐姐贴心。”
刘梢梢开心接过,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铺子。目送她离去后,章道明才走进后店,问明雪:“你新制的那款灯不准备外售吗?”
明雪心虚地摇摇头,“再等等,看看梢梢用着如何,若是好,我便把制作方法教与莽莽他们。”
“嗯。”
章道明点点头,没有多问,而后便回到了前店。明雪紧抿着唇,娥眉微蹙。她不想把这盏定情花灯做出来售卖,可那日她送灯的时候,正巧被祖母撞见,祖母便向她询问了关于这盏灯的事,虽然她当时搪塞了过去,但她知道,祖母心如明镜,若不尽早做出来,定会起疑。怀着这样的愁绪,在傍晚时分,她来到了竹林,惊喜发现,刘文君早已等候在此,手里似乎还拿着一卷字画。“雪儿,我得了些竹丝,投桃报李。”
待刘文君将外面包裹的绸缎展开后,一卷竹丝便映入眼帘,让明雪又惊又喜,当即乐而忘忧。“竹丝可是好东西!”
她笑着双手接过,轻抚了一下,说道:“轻细柔韧,不愧为楮纸名品。”
刘文君莞尔说:“以后你要为花灯绘新图时,便可用此一试。”
“太奢侈了!”
明雪忙道。而后,她将展开的竹丝对着夕阳映照,“据闻,楮纸四色中,当属竹丝价最高,只因它比假山南、假荣、冉村更轻细,但我却觉竹丝之优在于薄如蝉翼,透光好。”
“薄如蝉翼,透光好……”这话让刘文君若有所思。望着余晖透过被明雪高举的竹丝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金光闪闪,刘文君豁然开朗,随即问道:“像不像灯衣?”
“灯衣?”
明雪眨眨眼,将手里的竹丝来回摆动,竹丝外的落霞也跟着色调变幻,好似流动的光影。“真的可以试试拿来做灯衣!”
明雪冲刘文君回眸灿笑,宛如染上一抹金色的雪莲,看待了刘文君,也让竹林外的明老太怔在原地……是夜,明雪就在一张竹丝上画了幅竹林夕阳图,并将她与刘文君也画了上去,不过,二人的身影很小,又被竹林遮蔽,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若隐若现,亦如她与刘文君现在的关系,暗昧旖旎,旁人看不真切。“就把它做成灯面吧。”
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明雪称心快意,决定明早就去铺子,做一盏只属于她和刘文君的花灯,之后,便可把“君心似我心”的制作方法教授给铺子里的灯匠了。怀揣着这样的美好想法,她安心睡去。却不知,她的祖母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没见过阿雪像今日这般喜笑颜开了……”回想着在竹林看到的那一幕,明老太百端交集,不知如何是好。“刘大人…会愿意入赘我们家吗…不不!我在想什么呀?”
她腾地坐起,“他可是刘县尉,曾经保卫边疆的大将军啊!”
“若非受伤,又怎会退役回乡?”
“如此英雄人物,我竟想让他来当赘婿,我可真是…老糊涂!”
一巴掌猛拍在自己的老脸上,明老太又羞又恼。次日,就在明雪用刘文君送的竹丝做灯衣时,明老太已独自等候在刘文君下值前往铺子的路上,一见到他,就上前拦下,“刘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啪——明雪正要裁剪灯衣,忽地手一松,铰刀应声落地,刀与把中间的支轴被摔松,两片刀刃顿时分开……“没摔坏吧?”
敲门走进的明丁丁,刚好看到明亭的手机摔落在地。“应该没有。”
明亭捡起手机看了看,手机没事,但她却眉头紧锁。刚才明丁丁敲门的时候,她的双手不知为何僵了一下,手机就掉下去了,令她惊惶失色,还以为手抽筋了,可眼下,两只手又好端端的,毫无半点问题。“你怎么关心起我收徒弟的事了?”
明丁丁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走进来坐到了那张懒人沙发上,懒懒地看着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明亭把手机放好后,转身对他说:“你觉得檀朗如何?”
“嗝儿!”
明丁丁立即打了个酒饱嗝儿,“你想让我把小檀收做徒弟?”
明亭点头,“我觉得他天赋不错。”
“那是相当不错!”
明丁丁的瞌睡骤然没了,摆摆手说道:“可我不行,我当不了他的师父。”
“为啥?”
明亭不解。明丁丁旋即坐直,正色说道:“我高攀不上。”
“噗!”
明亭哑然失笑。明丁丁一本正经地强调:“我没开玩笑,那小子虽然还是个制灯新人,但眼界已经在我之上,只是经验尚不足,等再磨练几年,他自己就可以收徒弟了。”
“他这么厉害?”
明亭有些不信。明丁丁把双腿盘到了沙发上,“对你而言,那小子确实年轻,但年轻不等同于没有阅历,我反倒觉得他在某些方面比你成熟。”
“哪些方面?”
明亭也坐到床上盘起了腿。“唔……”明丁丁歪着头想了想,“一时半会说不上来,就是吧,有时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你爷爷。”
“你信不信我爷爷今晚会去你梦里抽你屁股?”
明亭挑眉。“嘿嘿!”
明丁丁吐了吐舌头,“今晚你妈睡我旁边,你爷爷不敢来。”
“哈哈哈……”明亭仰头大笑,然后敛容正色地问:“爸,你了解龚扇吗?”
“知道,自贡小三绝嘛。”
明丁丁点头。明亭又道:“我想效仿胡氏花灯,把龚扇也用到我们的彩灯上。”
“啊?”
明丁丁显然惊到了。明亭郑重其事地说:“爸,我想让非遗加非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