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坠落的空虚
夕阳将天际的云朵染成了金黄色，像极了那只古老麦克风上泛着的光芒。冉鹏飞不知道自己在渠南公墓的那团迷雾之中逗留过多久，他已不关心这些问题，因为每一次在郊野公园里，时间早已不是时间。他有些后悔就这样放走了胥腾飞，他忘记问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他完全没有时间印象的时候，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冉鹏飞静静的走在公园里那条熟悉的石子路上，身边时不时掠过健身休闲和谈情说爱的人群，这才是那个安静和谐的世界，他不清楚这一切是否就此结束，但至少在他的身后，没有再留下那层薄薄的灰，第一次迷失在这里的点滴，还依稀可见。 家中有了熟悉的温度，冉鹏飞打开空调，冷气吹过，夹杂着一些灰尘的味道。他瘫坐在沙发上，甚至连灯都没有打开，静静的享受着黑暗。曾几何时，多少个夜晚，一盏昏黄的小台灯陪伴着他的无眠，布满字迹的笔记本上，刻下了他在夜空中飘荡的美妙音波。如今，人未眠，梦却醒，伴随着一阵烟雾腾空，缭绕于冉鹏飞的心头，这个几乎一尘不染的家，真的是他的家吗？ “文瑜，在干嘛？”
冉鹏飞拨通了谢文瑜的电话。 “刚加班完事，正在回家的路上。”
“说话方便吗？”
“没事，怎么病了吗？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谢文瑜的话中总是带着温暖，冉鹏飞的鼻子竟然有些发酸了。 “没有，我就是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合约都签了，现在可不是消极的时候啊！”
“我照做了……” 冉鹏飞的声音像一只蚊子，可谢文瑜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说，你已经按那位谢大师的方法……” “是的，最简单的方法。”
“就这么结束了吗？”
“我也不知道，文瑜，你觉得会结束吗？”
电话那边的谢文瑜沉默了许久。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结束不结束又如何，你总该继续生活下去。你也别心思太重了，高主任其实没那么难说话，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回公司上班，就是别太在乎面子。”
“当时我是那么恐惧，没想到现在却更恐惧。我的确是撞邪了，但是他们帮我在短短的时间里赢得了现在的一切，我窥探到我内心的恐惧，所以我选择结束，可如今我却不过是别人的工具而已。我的人生就像一场即将杀青的戏，我感觉快剧终了……” “你怎么了？鹏飞……” 冉鹏飞的声音如同直播时一样，他慢条斯理的讲述了关于《城市上空》的一些事情，包括叶志超、包括赵雄飞，甚至包括胥腾飞。还有那位公墓管理员，以及这两天离奇古怪的事情。他没有奢望谢文瑜可以给他答案，他只是想说出来，或许这样会让自己好受一些吧。 “真的没什么，喜欢的东西总是害怕失去，但失去的东西却也总是自己最喜欢的。”
冉鹏飞的烟灰已经烫到了手指：“好了文瑜，别担心，改天找个时间面聊吧。”
“嗯……保重，有事别憋着，一定要和我说一说。”
挂断了拨给谢文瑜的电话，冉鹏飞难以抵御一阵疲累的侵袭，他掐灭了第二支烟残余的火焰，突然觉得在安静的房间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等待的未来。古老的麦克风已经不见了，这意味着他感同身受的梦境也应该会停止，他永生难忘的那些素材也将不复存在，同时失去的，还有在那些个夜色中跌宕起伏的故事。 冉鹏飞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觉得有个人在远方提示着他，但又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冉鹏飞看不到他的面孔，但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人正在比划着手势。这些手势并不难猜，都是由数字组成的，冉鹏飞稍微记下了顺序，便理解了那个人的意思，他的手势是用来表达时间的，23：52分。 冉鹏飞跑进了直播间，这是直播的时间，而那张桌子上却是空空如也，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能留下。只有八分钟的时间，没有素材、没有精力，更没有熟悉的古老麦克风。 来不及了，冉鹏飞胡乱的拽出几本书来，端着一本本沉甸甸的原始素材再一次进了直播间，为了故事，临阵磨枪也是迫不得已。还未来得及反应，23：00的钟声敲响了，紧张的冉鹏飞居然语塞，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因为这个直播间早已物是人非，就像是一间杂乱无章的储藏室，每个角落都沾满了层层的灰尘。 大半夜的，叶志超打来电话。冉鹏飞没有勇气去接听，响了几分钟之后，一条长长的信息如期而至，上面的内容，都是叶志超摘录下来的合约条款，每一条都好像一枚暗器，埋伏在四周的黑暗中对着冉鹏飞发起袭击，虽已是遍体鳞伤，但冉鹏飞却不得不承受。那是白纸黑字，一方红印，再看却已然不是儿戏，叶志超那种让人讨厌的笑容就印在脑海中，逐渐清晰，他举着一部手机缓缓的走来，手机里显示的内容是不断丢失的直播数据，和不断被策反的粉丝群体。 冉鹏飞感觉周围的一切正在被吞噬，他的身体也渐渐滑落，直到最后变成了下坠，长时间的自由落体，让他的心脏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身下是无底的深渊，一眼望不到的黑暗。也并不是完全的黑暗，有一些影像在闪动，就像地铁轨道墙壁上的广告。那些影像刺激着冉鹏飞几近崩溃的心，先是节目粉丝的恶语相加，再是合同违约条款的处罚，接着是父母变本加厉的不理解，直播事业的滑坡，谢文瑜的离去，最后是一个苦涩人生的缩影…… 冉鹏飞闭上了眼睛，几滴泪花同他一起下落，一缕黄色的光出现在深渊的底部，像一个未知的出口。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黄色的光芒在周围勾画出美丽而神秘的花纹，这个熟悉花纹牵动着冉鹏飞的心弦，是麦克风！还是那只古老的麦克风！像一尊硕大的图腾矗立在冉鹏飞的下坠的方向，他的身体像一只蝼蚁般渺小，从麦克风话筒上一个微小的孔中坠入，黑暗中传来了冉鹏飞叫喊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