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登楼
龙滩辽阔，哪怕是平日里，也热闹非凡，相传那位白玉京武夫年轻的时候曾在此乘舟出海练拳，一拳打的浪高百尺，成就日后横行天下的无敌之姿，自然引得不少对其百般仰慕的江湖人士来此学习瞻仰，这一日，一匹白练掠过云层，最后直直的落入方阙大院。
龙滩之方阙，真正的千年门阙，极尽繁华，方老爷子是前朝六部中的顶了天的大人物，大秦之初，亦出任内阁怀化学士，同样是江湖上一位名望颇高的泰斗级人物，当代家主方嫣然武道称雄方圆三千里，是货真价实的餐霞宗师，其兄拜入朝廷，依仗老爷子的余威庇佑，如今正任镇北军副督将，乃是手握实权的军部新贵。
肤色偏黄，身材高挑极其英武的男儿扮相，实为女子的方阙家主方嫣然直挺挺的望着那坐在门槛的中年男人，面色清冷，眼中带着丝丝恐惧。
“闫狂夫，你到底想干什么”
中年男人扬起头，轻笑道:“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气就不能改改”
深吸一口气，女人摆摆手，示意严阵以待的侍卫和方阙族人先离开，然后才有些忌惮的说道:“当年之事，早有了断，我方阙也付出了代价，你还要如何。”
男人平静的道:“我若是真的想要干什么，现在就不会坐在这磕的屁股生疼，而是出现在后院床前了，你知道，光靠府里暗地里那两个七境，拦不住我一剑。”
方嫣然终于面露怒色，脚下瞬间地裂，她沉声说道:“你敢。”
“呵呵，”闫狂夫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道:“我有什么不敢，当初杀你侄子，杀你弟弟，杀你二叔，当然，他们是死有余辜。”
“你到底要什么，看在当年我对你死缠烂打，苦苦追求的分上你直说好不好。”女人的语气中带着哀求，“我发誓我不知道大哥会帮傅宣去杀姬逍。”
“不知者无罪”男人挑眉问道。
“当然不是，我方家愿意付出代价，”方嫣然心神一跳，急忙开口。
“三滴龙血。”闫狂夫起身，竖起三根手指。
“不可能。”女人直接拒绝，“换个条件，你这是要断我方家百年根基。”
中年男人摇摇头，淡然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女人凄惨一笑，“那就一战吧，让我见识见识你这天下第三宗师有多厉害。”
“如你所愿。”男人轻笑道。
四季出鞘，骤起寒波，整座天地，敌我双方，皆已不在人间。
小姑娘有些无聊，坐在闫狂夫刚刚坐过的门槛，弯腰挽起裙摆。
一座剑域，轰鸣声不断，仿佛可见其中拳意滔天。片刻之后，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中年男人将剑归鞘，单手拖着血染全身，仿佛死狗般的女子重返此处。有些嫌弃的松开手，在门板上擦了两下。
“潮中练武二十年，毫无长进。”
那场“酣畅淋漓”的厮杀，同为餐霞八境，面对显化金身法相的横练武夫，如勾栏观戏子落舞，三巡酒后，索然无味。
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托着一个盘子，急匆匆的从后院跑来，“剑仙手下留情。”
闫狂夫收起上面的三个小瓶子，似笑非笑的望去，最终还是摇摇头，朝府外走去，小姑娘紧紧跟在他身边。
“我们去哪啊。”
“找你师兄。”
“下雪了，”天蒙蒙亮，屋外就传来小姑娘兴奋的笑声，姬逍出来一看，果然如此，鹅毛大小的雪花纷纷扰扰从天而降，不过片刻，就为整条小巷铺上一层洁白的毯子，银装素裹，柔柔落在青年手掌上，瞬间融化，丝丝缕缕的凉意撞入心头。
十八年来，他第一次看雪，那座山，因为某个难以言说的原因，常年四季如春。
青年不禁有些雀跃。
“林公子很开心”忘机走到他面前，笑着开口，那场架后，隐藏身份的三人不免有些尴尬，这还是头次见面。
“我家那边不下雪。”姬逍缓缓答道。
“原来如此，我倒是见得多了，三清山上常年积雪。”东域多雪，众所周知。
“有时间倒是要去见识见识。”姬逍笑着回答。
“是呀，这世间风景，怎么也看不够”。忘机有些感叹。
“所以啊，我辈江湖人，才要步步登高，去看看更美的风景。”
他还想说什么，一个硕大的雪球砸的年轻道人有些踉跄，险些一头栽进雪地里。
澹台轻衣吐吐舌头，弯腰躲在蔷薇背后。
“林公子，一起吧”。抖落衣服上的残雪，一向儒雅沉稳的道门大弟子拍拍姬逍的肩头，招呼道。
吴娘子家的小院里，好久没有如此热闹。
今年的雪，来的比往年早些，似乎上天都在帮北鹿草原，最后，大秦的铁骑停在了戈勒河畔，终究无缘见到大雪山的波澜状阔，原因很简单，常年生活在中原的九卒士兵适应不了草原的严寒，况且，听说西边大漠的佛门也蠢蠢欲动，无奈，秦太祖只能传下了班师回朝的圣旨。
这场北征，半座草原都被鲜血染红，不知道多少中原好儿郎，多少人家的父亲，儿子彻底留在了冰天雪地里。
入了冬，就连波涛汹涌，一个不察，让人粉身碎骨的江湖的变得平静下来，变得暮气沉沉。
俗话说的好，风平浪静过后必有惊涛骇浪。
草原。
连绵不断的巍峨雪山，凶险掉马的崎岖山道，从闭关地走出的青衣如履平地，开始登山。
拂袖带起的清风吹散了万劫不朽的金身体魄。
长吐一口气，便舍掉二十年来的武学感悟。
抖落肩头的每片雪花就像抖落了一门术法神通。
步步落下，散去了浩瀚如海的滔滔气机。
等到山巅，他已经全身瑟瑟发抖，恍如凡人一般。
何为登楼
这就是登楼。
一袭青衣只觉挣脱了天地束缚，挺直腰板，不禁放声而歌。
“摩挲素雪二十载，人世俯瞰几个秋”
“毕竟怎能真得鹿，不过终日梦如鱼”
“今朝登楼遥望眼，算为天地唤谪仙”
“大袖须弥青衣薄，古来谁堪最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