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枝头飘带
夜浓，云遮月，树婆娑，叶飒飒。
行道上，两名仆俾在前掌灯，一抹红色倩影施施而行。
四周都是暗的，只有净安殿的门大敞，成为这方唯一的亮光。
亮光中立着另一抹身影，瘦削单薄。像是瞧见有人来，清冷的嗓音唤了一声：“陛下。”
瞧见辛在水在门口等候，林藏烟加快了步伐走进。
“怎么一个人杵在这儿？”她问，蹙了下眉头，似乎是怕辛在水着凉。
“等陛下呀，臣侍知道陛下今晚会来。”辛在水说着，弯了眉眼。
他迈着小碎步上前，主动牵起林藏烟的手。
今夜有些冷，林藏烟来时路上被风侵扰，浑身上下沾满凉意，靠近了便能感觉得到。
等待期间，辛在水一直把手揣在袖子里，风吹不着，相比其它地方，体温颇高。
他垂着脑袋，认真去捂林藏烟的手，将暖意徐徐传递。
林藏烟就这样看着他，也不说话，冰凉的指尖逐渐回暖，一直暖进她的心底。
估摸的差不多，林藏烟抽回双手，捂上了辛在水的双颊：“傻子，下次别站在门口等，脸被风吹得这样苍白，一点温度都没有，还得朕替你暖。”
辛在水抖了抖眼睫，闷声道：“明明是臣侍替您暖的手。”
林藏烟忍不住捏了捏他没多少肉的脸，宠溺地笑了。
“最近入秋，早晚温差大，陛下记得适时添衣。”辛在水细声细语地叮嘱。
“知道。”
“您根本不知道，否则今夜还穿得如此单薄？”
“嫦余姑姑怎的也不晓得提醒一下？”辛在水以为嫦余办事不力，有些不满。
林藏烟少有地替人辩解：“不怪姑姑，只是朕没来得及。”
“听说陛下给云侧君送去许多补品？”辛在水问。
“是啊。”林藏烟挑眉，语气淡淡，“若不是他挡在你面前，被周今杨撞入池中的人，就该是你了。不管有心无心，朕都要感谢他护住了你。”
“您还罚普宁县主在莲池跪了一下午。”
“是啊。”林藏烟点头，“才一下午呢，朕本想让他连跪一整晚，但是怕父君找你麻烦。”
“下次瞧见他，不用给什么好脸色，他想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输了不要紧，朕替你赢回去。”
辛在水轻轻笑了：“那可多谢陛下了。”
“对了，”林藏烟忽而想起什么，“朕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牵起辛在水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
辛在水略显艰难地止住脚步，唤诺米取来一件披风，替林藏烟系上。
“这样就不容易着凉了。”
——
林藏烟带着辛在水来了尚花园。
夜晚悄寂，时不时有几声虫叫。
在清池旁，有一棵长了几十年的老树，这个时节，许多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了。
两人在树下，齐齐抬头看。
“这树……”
“这树上绑着一条红飘带。”
林藏烟刚启唇，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辛在水抢了去。
“你看见了？”林藏烟神情讶然。
“没有。”辛在水摇头，声音轻柔：“这天色昏暗，树上叶子又这么多，臣侍怎么看得见？”
“那你怎么知道？”这让林藏烟更加诧异了。
“是陛下自己说的。”
辛在水的解释又让林藏烟变得疑惑：“朕什么时候同你说过？”
“有一年先皇诞辰，臣侍随阿娘一同入宫，曾在这清池旁，无意间听到了您和左大人的对话。”辛在水道出往事，有些难为情。偷听人说话，怎么都不像是好人家的公子会做出来的事情。
那年那日的林藏烟，依旧一袭束腰红衣，俏小姐的模样。
许多人问过她，为何偏爱赤色？她只说，小时候睡一张绛红衾睡久了，所以对这个颜色情有独钟。
同样在这棵老树下，林藏烟指着最高处一根枝条对左靔然讲述了一件事：“你看，树的最上头绑着一根红色飘带，那是许多年前，我母皇带着我父君一起系上的。”
左靔然仔细盯看许久，才在缝隙中瞧见了隐约的红。
“陛下和君后的感情，原来这么好。”她不禁感慨。
林藏烟引以为傲：“当然。”
“母皇说，她以前流连花丛，时常拈花惹草，直到遇见了我父君，她心里再没别人。”
“后宫君侍这般多，可她独独带我父君系了这条红飘带。”
那时辛在水刚好也在树下，听着她们的对话，抬头张望许久，脖子都仰酸了，还是没发现那条红飘带。
“原来今晚陛下带臣侍来这儿，就是为了和臣侍分享这个小故事。”辛在水笑得浅淡，“但臣侍早早就知道啦。”
“才不只是因为这个。”林藏烟低头看他，目光灼灼。
辛在水被这眼神烫了一下，当即晃了神。
林藏烟继续说：“我以前不懂什么叫喜欢，所以跑去问母皇。”
“他告诉我，如果隔着一道很厚很厚的宫墙，你都想偷偷跑出去与他相见，那就是喜欢。”
那就是，林藏烟第一次见过辛在水，彻夜彻夜都难眠，心里始终压制不下的想法。
所以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辛在水了。
“母皇还说，如果遇到这样的人，就要带他来这树下，一起系一根红飘带。”林藏烟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红飘带。
辛在水被这抹红色刺了眼，明明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举动，居然就让他软了心，酸了鼻子，还想哭。
“陛下……”他显得局促，因为他清楚，这轻轻一根红飘带，分量到底有多重。
“好重的心意，臣侍差点承受不住。”他说话带着哭腔，可眼里含笑，盈着喜悦。
林藏烟取笑他感性，这般程度就感动得不行。
她其实就是想告诉他，她一直在坚定的选择他，希望他不要害怕。
这夜过去，清池旁的老树一如往常、没有异样，只是最上方的枝条，悄然多了一根红飘带，崭新的、从未经历风吹日晒雨淋的。
树叶将它遮挡，天上的神仙看不见，所以得不到祝福。
但也因为被遮挡，不会被各种妖魔鬼怪发现，所以也不会被恶意拆散。